父亲的杜鹃花

“那棵小树开花了，开的可美了，满头，十二朵！”

“爸，你那棵叫杜鹃。春天来了，它也开了。”

 一年前，我网购了许多多肉植物给父亲养。父亲没什么高雅的爱好，他就是一辈子喜欢捣鼓苗木。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推进，2008年，我们也跟着发展大势进了城。如今父亲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除了买菜溜娃，他还需要别的方式打发时间。就西安这寸土寸金的城市，找一块地来种成本实在太高了。于是，阳台便成了他的乐园，那些花儿变成了他的情感寄托。

多肉的品种达二十多种，还有吊兰、茉莉、芦荟。可是父亲喜欢开花的，但是他没有给我说，自己在早市上十块钱买了两株。他兴奋地在电话里告诉我，阳台添了新成员，火红的花开的一朵一朵可好了，比你买的那些好看又便宜。我说那看来是不错。只是父亲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他就是觉得好看。

 回国休假，我看见多肉长势喜人，也看见了父亲的那盆会开花的树,绿油油的，只是没有开花。

“怎么就一盆了，不是两盆？”我问道。

“哦，哎！死了一盆！”父亲遗憾地说道。

“妈去你们项目的时候，爸爸过我家来，没住两天都惦记着他的花，说要回去了，花没人浇水就死了。天天坐在阳台上望着那些花发呆……”一旁的姐姐补充道。

老人太孤独。如今不愁吃穿用度，闲下来心里就空唠唠的。儿女们忙着工作，确实忽略了对老人的关爱。等我们长大了，发现他们变成了小孩，也需要我们的反哺与呵护。

今年春节，母亲和女儿来马来西亚探亲，家里就剩父亲一个人。让他去哥哥姐姐家住都不去。人老了，不喜欢挪动，不喜欢变化。当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举国上下居家隔离，父亲盼望着的孙女暂时回不去了，哥哥姐姐们也不能隔三差五地去看他了，好在过年姐姐给他做好一冰箱的熟食，够他吃上一个月。家里有粮，心里不慌，我们也没有太多担心，只是叮嘱他不要出门。父亲除了脾气比较倔，其他都好。就这样，他自己一个人对着他的会开花的树闭门了两月。

我遗传了父亲不善言辞的性格，我们都从心灵深处深爱着彼此。但是父亲从来都是安静的，随着年龄越大，他越来越寡言。有时候特别想参与我们年轻人的讨论，但是又感觉插不上嘴，索性就默默地坐在旁边听着。我们高兴，他就笑，我们悲伤，他急躁。双方沉默的性格，再加上我常年在海外工作，和父亲的沟通交流就很欠缺。我尽力给他们最好的物质保障，却发现父亲要得很简单。你给他买件新衣服，他总说他不要，他的衣服可多了，穿不完。给你妈买，她爱穿。尽管年龄大了，他还是希望能继续为家庭做贡献，不想成为子女的累赘。

“你想去上班就去吧，爸妈会帮你的，你放心，一定给你带好娃。”

哥哥和我的孩子都是在他们二老怀里长大的。

今年的这场疫情让太多人的价值观发生改变，生死别离让这些奔跑在追寻金钱道儿上的人们重新思考生活的本质。我们太执着于物质财富的积累，却忽略了最基本的精神需求。对父母、子女的关爱，甚至是枕边人的情感连接。

疫情期间，我隔两天给父亲打一个电话，每次都要寒暄好一会，以至于每个月都要补缴电话费。疫情改变了我和父亲的相处模式，让我开始跟他说话。

后来，我无意中发现，父亲的那盆会开花的树竟然是杜鹃。父亲从小唤我花花，我没在家，也许这株火红的杜鹃花代替了我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