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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北京人,自由职业。
我手里有几百万,我妻子有房。
我比很多人要富有,但我也羡慕比我更好的人。这几年我打算在北京市中心买一套房子,投资加居住。
两年前,我给中介公司留了电话,去了几趟门店,之后就经常接到房源信息的电话。
我平均每周看一次房子。
不紧不慢,细细地看。
故事开始。
1、北京的房子是世界上最公正的通货
最开始的时候,我嫉妒那些家里有几套房子吃瓦片生活的人,但我很快发现,他们是在消耗祖宗的基业,既没有技术含量,也不能长久。
而真正值得敬佩的人,是那些通过基业迅速扩张、实现持久富足的精明人。这些精明人,有北京人,也有外地人。而大多数北京人,也只是守着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生活着,他们穷着,拼搏着,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那些运气好拆迁的人。
我是从那些即将拆迁的房子看起的。破破烂烂的一间瓦房,12万一平米,不接受贷款,一口价。
我从没见过如此魔幻的故事,但它就这么实际地发生着。我看后的第二天,中介告诉我,卖了,买主是他的老乡。
300多万的一堆破砖头,从挂出来到卖出去,20个小时都不到。我问中介,这是卖白菜呢?这么疯狂。中介说,都是这样啊,上礼拜我还卖了个14万一平的呢。我说为什么都是一个地方相差2万,差在哪?中介说14万那个按照规划以后挨着街啊,差多了。
我又灰溜溜地问了旁边的小区价格。中介说左边这个楼11万一平,右边这个8万5。我看了半天,位置,朝向,楼层,新旧,全一样。这,又他妈差在哪了?
中介说,左边这个能上XO小学啊,右边这个学区的学校不好。
他顿了顿。
你可以买便宜的,但是等你孩子上了学,保证你一分不差把赞助费学费全补回来,一分不差。
我懵了。
中介用鄙夷的目光打量我一下。
不懂吧?北京的房价是世界上最公正的东西,贵的地方,肯定有道理,便宜的,绝对有问题,挨着的两个楼,也各有各的价格,你算来算去,保证是背着抱着一边沉。就你,还北京人呢?
他嘴一撇。呵呵一笑。
我傻傻地抬头望着,几辆中介的摩的带着人擦过我,朝着11万的居民楼飞速驶去。

2、必须胡说八道,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小黄是个笑起来有些羞涩的小伙子,他说他刚毕业,找的第二份工作就是中介,如果有不足的地方希望我告诉他。
我自然是不信他所说的,我觉得中介的工作就是把真的假的混在一起告诉我。
一连三周,我都让我带我看房。
小黄很爱聊天,我不说话了,他还得没完没了说他的感慨。我看了一个户型很别扭的回迁房,缺点是空间不能充分利用。我又看了个埋在几个小区中间的独栋房,走到地铁要花25分钟。最后看了一间,户型方正,大小合适,价格合理。同样的地理,相同的楼层,其他地方9万3,这里才8万多。
我觉得我找到了价格洼地。
我兴奋了。
我说,能约房主吗?
小黄点头,我给您约!
我的心砰砰跳。
我把第一段的标题忘得一干二净。再见到小黄的时候,他拿了一份合同。他说房主在外地回不来,好几个人在抢这个房,如果我想要,赶紧签个意向书,再交个几万定金。
晚了就被抢了,赶紧,赶紧签。
我心里有些慌张,几百万的东西,要花在只看了一眼的东西上。我踌躇,我辗转,我打滚,我咬牙。
我说,我再看一眼,咱们就定。
我围着屋子转了好多圈。
我觉得中介都不是好人,中介肯定有事瞒着我,中介肯定在骗人。
——可我觉得。
——就算是这样,这样的价格,也是过这村没这店了。
我——
哥,你别买这个了吧。
小黄把合同放下了。
我吓得打了个嗝。
哥你看。
小黄把窗户打开了,然后招呼我往下看。挨着墙边的,是一道有些褪色的铁轨。
哥,这个房子每天有三次过火车,一次要过十几分钟,吵得根本没法住,加了双层玻璃都挡不住。哥我再带你看看别的吧。
我倒吸一口气。
说房主在外地,是套路,说好几个人在盯着这房子,是套路,说赶紧交意向金,是他妈套套路。连每次带人看房的时间,都是刻意错开火车的时间。这都是中介必备套路。
唯独小黄,根本不像个中介。
我回去了。第二星期的时候,我又在微信上问了小黄。
小黄说,他不干了,回家了。
我一点都不意外,我知道他这样的性格是干不了这行的。
我给他打了200块钱红包,我说这是你给我真实消息的回报,意思一下。他推脱了几下,接了。
此后我们再无联系。

3、保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肥硕的兔子
3号楼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房子。它的卧室是多边菱形的,阳台是三角形的,过道是梯形的,整个屋子的家具都是根据户型定制打造的。它在三环里,位置优良,价格却低于这个地方的平均值。
我知道北京这城市的性格。
北京时而温柔风趣,时而反复无常,她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一个庞大的世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总有让人惊叹的一洼沼泽。
有的郊区房比市中心还贵,有的市区房却便宜得不可理喻。
这间房就是。
隔壁单元8万7一平米,这一间,只要7万2。只要7万2,总价360万抱回家。
它便宜的原因毫无疑问,就是因为形状怪异。房主是个老头子,本地人,面目慈祥,养了只狗。没几句,我们就因为养狗的共鸣哇哇聊开了。聊到来劲,老头子说,小伙子你要真要我这房,我再让你20万——
中介一步插进来顶住老爷子,差点伸手捂嘴。我说,我考虑考虑。老爷子说,我老伴儿马上回来了,要不让她跟你聊聊?我摆摆手说不用了。出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大妈。大妈看上去40多岁,烫了卷发,纹了眉毛,脸上涂着厚重的妆。她看到的我那一刻,眼珠咕噜噜地猛转,然后面容忽然松懈下来:小伙子来看房哒?觉得怎么样?我支支吾吾地应答,然后按开了电梯。一直到电梯门关闭,大妈一直直直地盯着我,像是看一只待宰的兔子。看得我浑身发毛。
在楼下的时候,中介问我怎么样。我说户型太怪就算了,对了还有,那个大妈是谁啊。
中介说是那老头的老伴儿。
我说看着岁数差很多啊。
中介说恩,以前那是他家保姆。
保姆,老伴儿,卖房,咕噜噜转的眼球。我想说卖房肯定是这保姆蛊惑的吧,但是又吞了回去。
半个月后,我听说那间房子卖出去了。我觉得那只肥硕的兔子,早就被她吃了

那些你曾努力过的,终将成为一场笑话
我觉得我算是挺有钱的人了,因为我可以时不时看看三四百万的房子。但是大虎告诉我,他带看的人大多数都是看500-800万之间的房子,我这种,算穷逼。
大虎是我现实中认识很久的人。
他从小跟着他爸来北京做生意,他爸几经周折给他安排在了一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单位。他也争气,学历是整个大家族里最高的。大虎说,他以前是家里的正面教材,他努力踏实,勤奋好学。他哥哥是反面的,天天不上班,在家里打游戏。
然后大虎的哥哥哭着闹着要买房,家里给他买了两个商住两用房,门对门。没出两年,涨了几倍,他卖了,买了辆宝马多少系,还余下200多万。轮到大虎难受了。
大虎说他想不通,他工作和学习那么努力,为什么最后还不如吊儿郎当的哥哥。他哥啥也不干,只是买了个房子,怎么就又把他甩到后边了。只是买了个房子。
大虎辞职了。
他去当了中介,是整个门店里学历最高的。这是好几年前的事。
中间的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大虎在北京市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有两套房,原来有三套,现在卖了一套还那两套的贷。
他说他后来看透了。
在这个时代,努力学习努力工作都是可悲的,你努力十年,不如在家研究房子一年。只要摸对了房子,那些辛苦和勤劳,都他妈成了笑话。我想反驳,但是一句话都想不出来。大虎说,不止他,好多中介,其实都是没啥文化,小县城里出来的,就是抓住这一波红利,结果在北京市中心买房。难吗?不难。只是你觉得难,因为你不敢,你怕赔。
但是吧,现在不能了。
现在房子已经差不多到头了,你再进来想吃这块蛋糕,已经没多少了,以前那种暴利,再也不会有了。你可别想着现在当中介了,没戏了。大虎喋喋不休地说。
我觉得他庸俗、负面、散播消极的想法。我想反驳,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买了,是个价格合理,接近市中心,没什么毛病的房子。
根据最公平公正守恒的通货原理,总有什么是被牺牲的。
牺牲的,就是我的时间,精力,和智慧。
每天都有很多富有的人,抛接着房子。
也有很多不富不穷的人,推拿着房子。
还有很多穷人,挤出自己仅有的一些血肉,颤抖着捧着房子。
再有,那些无论如何也碰不到房子的人,他们诅咒着,懊悔着,在不甘和折磨中咬牙切齿着。
这东西代表着稳定,代表着婚姻资格,代表着繁衍后代的保障,大城市的房子,更是代表着撬动财富的杠杆。
这东西代表的东西,太多了。
它足以让所有人发疯。
这个城市像一个巨大的钢铁旋涡,所有人的骨肉都被丢在里面,不管是多硬的骨头,都会被搅碎榨干、吞吃殆尽。
几千万人同时注视着的地方,不再会有漏洞和便宜,它会无比冰冷,又无比公平。
那些人间真情、宽宏大量、难得糊涂,在这巨大的搅拌下不堪一击。每个人都惧怕着旋涡,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跳进去,每个人都在拼命活着,每个人贴在冷冷的钢筋上,让温热的皮肤渐渐安静。
每件事都能看到人间冷暖,但这两年,我却看惯了人间之冷。
那些热血和傲骨,也瑟瑟发抖。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