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吉模式领跑“丝路”建设
全产业链“走出去”已成中国铁路“走出去”首选——访亚吉铁路建设运营方、中土集团董事长袁立
□本刊记者 查殷
刚刚过去的金秋十月，正当举国上下欢度国庆佳节之际，一则来自非洲的消息——埃塞俄比亚至吉布提的亚吉铁路通车，成为祖国华诞最好的献礼。这是中国铁路首次全产业链走出国门，是中非产能合作走稳走实、中非友谊增温浓墨重彩的一笔。
中国铁路全产业链“走出去”意味着什么？对周边地区有着怎样的影响？全产业链“走出去”如何提升为“亚吉模式”？就这些问题，亚吉铁路建设及运营方——中土集团董事长袁立拨冗接受本刊采访。
“中国标准”成为亚吉铁路顺利实施的制胜因素
记者：首先祝贺亚吉铁路顺利开通运营。亚吉铁路被表述为中国铁路首次全产业链“走出去”，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袁立：亚吉铁路是非洲第一条跨国电气化铁路，也是中国海外首个集设计标准、投融资、装备材料、施工、监理和运营管理为一体的“全产业链化”铁路项目，这标志着成套中国铁路“全产业链出海”取得了重大突破，为我国扩大国际产能合作提供了新的模式。
2010年之前，中国企业在海外承建的铁路项目主要表现为工程承包或装备出口，这一模式曾为推动中国铁路“走出去”做出了巨大贡献。2011年，中土集团等中资企业签约埃塞俄比亚-吉布提铁路项目，首次在海外实现了全流程的“中国化”，成为成套中国铁路技术标准对外输出的典范。
亚吉铁路的建设，使中国铁路把全产业链“走出去”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除采用中国铁路技术标准外，亚吉铁路项目的融资方为中国进出口银行，埃塞段铁路70%的资金和吉布提段铁路85%的资金使用商业贷款，另外，中土集团拥有吉布提铁路10%的股份；亚吉铁路项目业主代表为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及铁道第三勘查设计院组成的联合体；亚吉铁路机车车辆全部使用中国产品；中土集团与埃塞铁路公司、吉布提铁路公司签署“亚吉铁路运营管理服务合同”，埃塞和吉布提两国铁路公司技术人员在中土集团的协助下到天津参加铁路技术培训，亚吉铁路正式完成了全产业链“走出去”的闭合。
记者：全产业链“走出去”对亚吉铁路本身的实施有什么重要意义？
袁立：可以说，全产业链“走出去”模式的采用，给埃塞俄比亚-吉布提铁路项目的实施带来了核心优势，成为项目顺利实施并获得当地社会充分认可的制胜因素。
记者：怎么理解全产业链“走出去”模式成为亚吉铁路实施的制胜因素？
袁立：这个问题可以从5个方面来考虑。
第一，防范了技术风险。中国铁路技术经过多年积淀，拥有系统、可靠、成熟的技术体系和管理体系。亚吉铁路全线采用中国标准和中国装备，设计方案的批复和工程验工也都由中国的咨询公司执行，不存在认识上的分歧，从而有效地降低了项目的技术风险。
第二，加快了实施进度。由于采用中国标准，中土集团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亚吉铁路项目的勘查设计工作，设备的采购速度、项目的施工速度也得到了保障。经过近4年的建设，全长760公里的亚吉铁路已基本建设完成，这是中国铁路行业在海外建设工期最短的大型电气化铁路之一。
第三，降低了项目成本。技术标准是影响造价和预算的关键因素。亚吉铁路项目在保证实现技术标准和功能的基础之上，尽可能降低项目成本。项目所需要的设备物资通过从中国采购，采购周期短，价格便宜。这进一步体现出中土集团的专业水准和对业主负责任的态度。
第四，带动中国装备出口。通过实施亚吉铁路，中土集团成功地带动了近4亿多美元的中国机械设备、通信信号及四电设备、建筑施工材料走进非洲市场。
第五，服务当地经济社会发展。中土集团主动顺应埃塞、吉布提国家发展战略，服务当地经济发展，提升企业海外市场发展质量，深化了中非经贸合作。
我个人认为，亚吉铁路的建成通车证明，全产业链“走出去”已经成为中国铁路“走出去”的首选模式。
记者：作为完全采用中国标准建设而成的铁路，中国标准在落地非洲的过程中，有困难吗？
袁立：的确不容易。在最初的谈判和施工过程中，埃塞俄比亚方面曾对中国标准表示过怀疑，还特意聘请了瑞士、澳大利亚铁路工程咨询公司前来监督和考察。西方专家们认为，在基础设施这么落后的国家，电力输送、基建配套设施、材料都无法供应，控制成本难度大，施工质量难以保障。
为解决不利局面，公司除积极介绍中国在铁路建设中的成就与经验，表明中国铁路技术标准成熟、国际领先这一事实外，还充分运用了中国进出口银行融资支持这个资本力量，不仅使业主同意项目参照中国铁路标准建设，且也采用中国现行铁路质量验收标准，最终实现了4年建设760公里大型电气化铁路的傲人业绩。
亚吉铁路项目的快速建成以及一流的工程质量，在周边国家产生了良好的示范效应。亚吉铁路已成为非洲各国建设铁路时必然提及的参考样本。
参与运营管理为的是让铁路成为可持续繁荣发展之路
记者：亚吉铁路被称为“新时期的坦赞铁路”？
袁立：对。坦赞铁路是迄今中国最大的援外成套项目之一，是新中国早期对外援助的典范和缩影，被称为中非友谊之路，中土集团就是在当年实施坦赞铁路的团队基础上组建起来的。在坦赞铁路的建设过程中，中土积累和沉淀下了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勇敢果断、重信守义的坦赞铁路精神，成为公司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时过境迁，亚吉铁路是一条崭新的现代化铁路，全流程采用中国标准，而且这已不再是单纯的经援项目，是中国承包商通过市场化运作拿到的项目。
在亚吉铁路项目实施过程中，中土集团始终把自己视作埃塞、吉布提的长期合作伙伴：严格重视履约，决不因小利而违背合同、损害企业诚信；尽力为业主着想，从工程设计上帮助业主减少投资。最终，项目获得效益并带动经济发展，是新时期中非合作共赢的典范。作为中国企业实施的一条跨国电气化铁路，亚吉铁路当之无愧地成为“新时期的坦赞铁路”。
记者：我们知道，坦赞铁路的运营是由坦桑尼亚和赞比亚两国实施的，中土公司根据中国政府的要求派出专家组负责技术支持。但是，坦赞铁路在目前的运营中出现了部分困难。亚吉铁路现在由中方运营，可以避免类似问题吗？亚吉铁路如何实现中、埃、吉三方共赢？
袁立：我们勇于担当，积极承揽这条铁路的运营，目的就是为了把铁路管好、用好，使铁路发挥应有的作用，为埃塞和吉布提两国留下一条发展之路、繁荣之路。
首先，亚吉铁路运量充足，预计经济效益明显。目前，吉布提港口集装箱年吞吐能力为近100万标准箱和500万吨杂货，该港口约90%的货物都将依靠亚吉铁路运输。随着中国招商局集团参与投资建设的吉布提多拉雷多功能港的建设完成，未来吉布提港口的吞吐量还将持续增长。而且，随着埃塞工业化的推进和对外贸易的发展，埃塞的咖啡、棉花、豆类等农产品以及工业产品也将呈现数倍的增长，亚吉铁路将真正成为一条黄金路。
其次，亚吉铁路决不能重蹈坦赞铁路由于建设与运营脱节，在移交当地政府经营的30多年中日渐衰败的覆辙。所以，在亚吉铁路开工后不久，中土集团就向埃塞和吉布提政府提出参与运营6年并培养当地运营管理人才的想法，并获得支持，公司将使亚吉铁路尽快产生经济效益。
第三，在亚吉铁路的带动下，埃塞和吉布提的市场规模不断扩大，工业园、公路、机场、港口等多领域项目需求不断增强。公司紧握机遇，深化经贸合作，以承包工程为主业，以股权投资、铁路运营管理、工业园投资开发与运营、商贸物流、土地整理改造、房地产开发等领域为补充，实现经营格局多元化，逐步转型成为具有高价值创造力的国际承包商、境外投资商、多元运营商和综合开发商。目前，在埃塞已开标的5个工业园中，中土埃塞公司中标了其中的4个，累计在埃塞工业园领域承揽项目规模约7亿美元，发展前景看好。
记者：拿下运营权也不容易吧？
袁立：在合同敲定过程中，中国与埃塞和吉布提两国政府进行了艰苦的谈判。难处主要集中在三点：一是界定业主方和运营方的责任；二是如何设定对中方的考核指标；三是对当地人培训、锻炼、移交等方面的方式以及必要的商务条款、外汇比例、预付款比例等。这份运营合同的价值为4亿美元左右。4亿美元并没有太多盈利空间，中方的目标是运营管理好铁路。能否运营好亚吉铁路，是对中国企业综合能力的全面检验。
亚吉铁路领跑“一带一路”建设
记者：亚吉铁路的开通将给沿线国家经济发展带来怎样的深刻变化？对“一带一路”建设的意义有哪些？
袁立：首先，亚吉铁路开通后，货物从吉布提港口运输至亚的斯亚贝巴的时间从一周缩短为十几个小时，亚吉铁路将成为埃塞乃至东非腹地物资出口、交通运输的血管和生命线。
其次，亚吉铁路将辐射周边国家和非洲内陆地区，促进非洲国家内部的互联互通，带动整个地区经济繁荣，提升国际竞争力。
第三，亚吉铁路的建成，焕发了沿线城市、港口、机场等基础设施的资源活力，有力地促进当地工业、农业现代化和城镇化发展。同时，作为中国企业海外工程属地化管理的示范性项目，亚吉铁路的实施有效提升了沿线地区民众的就业率、劳动技能和生活水平，“亚吉铁路经济带”将真正服务民生。
第四，亚吉铁路是一条电气化标准轨铁路，能耗仅为公路运输的1/4－1/6，用地仅为公路的1/2左右，项目的建成将使沿线大气环境和水质量得到大幅度提高，形成一条全新的绿色运输走廊。
亚吉铁路贯穿非洲东部的埃塞俄比亚和吉布提，直通红海出海口，战略价值显著，是“一带一路”的标志性成果。未来，公司还将依靠推动项目全产业链“走出去”、“铁路沿线综合开发”等方式，全方位服务埃塞和吉布提的经济发展，助力埃塞工业化梦想和吉布提建设地区交通贸易中心梦想的实现。
记者：亚吉铁路有哪些成功经验值得其他企业借鉴？
袁立：我认为，全产业链“走出去”加上“亚吉铁路经济带”推动的国际产能合作，已经提升为“亚吉模式”。中国企业主要可以从5个方面汲取亚吉铁路的成功经验。
第一，借力国家金融支持，提前做好融资准备。发展中国家财政能力有限，项目融资问题就此成为承揽项目前首先要解决的重点问题之一。而在后金融危机时代，中国金融机构拥有充足的外币头寸，这是带动中国承包企业“走出去”的最好时机。借助中国进出口银行、国家开发银行等政策性金融机构进行融资，成为中国承包工程企业在海外运作大型工程项目的主要方式之一。
第二，积极推介中国标准，全力开展标准对接。中国铁路想要更好地走向世界，需要通过一系列自主知识产权和一套受国际认可的技术标准，掌控世界铁路技术话语权。建议首先以非洲、南美洲、亚洲等发展中国家为重点进行突破，使中国技术标准获得国际市场的普遍认可。同时，也要进一步加快中国铁路技术标准英文翻译的步伐。
第三，主动创新业务模式，加大项目介入深度。未来企业能否获取项目，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投融资能力的强弱，企业要在开展传统施工总承包、EPC等类型项目的基础上，积极探索创新项目运作模式，结合业务实际，充分利用中国政府资金、金融机构贷款和企业自有资金，大力推动投融资与项目建设相结合的PPP、BOT等多种合作模式。在吉布提段项目中，中土提供了占合同额10%的资金，采用股权投资的方式介入项目后续业务。公司还通过积极参与建设埃塞铁路研究院，支持吉布提学生赴中国留学等方式，与当地分享我国铁路运营方面的成功经验，培育和储备了一批了解、认同中国技术标准的属地化运营人才，为公司更好地参与运营业务打下坚实基础。
第四，认真开展风险内控，多举措并用化解风险。要将全面风险管理体系作为保障工程企业有效运行的基本制度，并建立风险管理闭环体系，以规范的内部控制体系明确决策、执行、监督等方面的职责权限。认真研判海外投资环境，熟悉当地法律，尊重当地文化。
第五，做好自身角色定位，处理好与相关方关系。企业要有意识地加强与当地政府和主管部门的沟通，主动协商建立定期会晤机制，为争取市场打下坚实的人脉基础。还要正确处理好设计、监理、业主以及劳工之间的关系。
我相信，“亚吉模式”是一个由铁路串起来的互利共赢的故事，故事不会随着亚吉铁路的建成而结束，它会随着列车的飞驰一直延续下去，会延伸到整个非洲，乃至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