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辛束，摘自《我想要两颗西柚》
我曾经做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贩卖时光。
我以30 元的时薪作为卖时间的标价，你买我的时间，我可以陪你聊天，听你发牢骚，陪你吃饭，就像赵本山和宋丹丹演的那个小品一样，“有人花钱吃喝，有人花钱点歌，有人花钱雇我陪人唠嗑”， 只要不包括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和语言上轻佻的行为，我都可以奉陪到底。
当时我在豆瓣发完这个帖子，很多人纷纷留言，说想试试。不过那些问我能不能卖半小时的，问我提不提供其他服务的，问我器大活好能不能半价的，还是统统被我拉黑了。
其实我的本意很简单，就是想着以这种奇葩的方式赚点小钱，筹集完整十二星座男的故事，写个小的故事集锦，骗点访问量。只可惜后来玩了三次之后，觉得着实有些危险，于是这个计划就搁浅了。好在我当时勤快，还是记录下了这三个人的买时间经历，算不上意义十足，但回想起来，还真是觉得挺有趣的。
一
今天我招待了“贩卖时光”工作里的第一个主顾。
他这次在北京停留的时间非常短，从下午五点到第二天中午， 之后就离开中国飞往大洋彼岸了。
之所以能够成为我“贩卖时光”的第一个主顾，确实算是机缘巧合。他无意翻看豆瓣，看过我的帖子之后对卖时间这个概念颇为好奇，正巧要路过北京，于是前来赴约。正好当时他也有个心结，想试试能不能顺带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一下，所以我们就这么碰面了。
我们相约在一个商务咖啡厅见面，他挺客气，咖啡之余还点了蛋糕和蛋挞来招待我，谈吐十分得体，也显得对这次买卖时光的经历非常重视。
我很少见到男孩子以星座作为聊天的依据，不过这个人却有点特别，一上来就刻意强调了星座这件事。
容我先插一句嘴，如果一定要用星座来将人以群分的话，双鱼男在我心里着实被赋予了很大的偏见，谁让我的前任就是双鱼男呢。花心，浪漫，不切实际，时而左时而右，让人强烈缺乏安全感。所以当这位先生以双鱼男标榜自己并展开下文的时候，我们的对话就已经被导入了某种怪异情绪。
好吧，回归正题。
他说他遇见了一个很棘手的爱情难题。他身边有一个一直对他示爱，而且心理年龄很小的白羊座女孩。冲动，幼稚，经常不合时宜地去打扰他，让他很困惑。他想和我交流这件事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的年龄和那个姑娘相仿，他认为可能摒弃星座这个划分方式，仅从年龄上来讲，我更能理解她的思维。
不过很可惜，我并不是那种冲动又不计后果的人，所以对于那个姑娘的状态，我仅仅只能表示理解，却无法全心认同。
他依旧在重复他遇见的困惑，关于那个姑娘的种种行为和他的无奈。
我听了半天，觉得不能这么白听啊，起码得给出个意见，哪怕没什么建设性的也行啊。于是绞尽脑汁想了一句废话，那就是别再躲了，直面彼此，敞开心扉和那个姑娘聊聊天吧。所有侧面的，旁敲侧击的方法对于一个热情直率的姑娘来说，大都不适用，只有真正的交流才能缓和彼此的关系。
面对我这句废话，没想到他竟然如获至宝，眼珠子向上一翻， 好像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拼凑两人互诉衷肠的画面了。
聊完他的事，作为回报，我也讲了讲自己的故事。相比之下，可能这位先生对于我的故事更感兴趣。
同为双鱼男，想必他也能理解我在上一场爱情里扮演的角色有何等苦楚。
交换故事是时间的加速器，约定好聊天的4 个小时真的就是弹指一挥间。4 个小时刚过我就说时间到了，职业道德在一瞬间又回到我的体内，刚才所有故事中的情感纠葛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的确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两个人如同旧友一样交换彼此的秘密，交谈了很久，突然其中一人掐表喊停，看时间结账，场面真是尴尬而有趣。就好像从美好的乌托邦刷一下拽回现实一样，那滋味儿说不清道不明的。
今天我和这位仁兄聊了4 个小时，他认为我的故事很有价值， 本来说好的30 元时薪被他强行提到35 元，我当然没什么反对的， 再加上给我自己点的咖啡报销，短短4 个小时，听了一个人的故事， 还拿到手170 块钱和一袋子糕点。
我有点不好意思，跟他客套起来。
“如果你不介意北京外面这嗖嗖的大寒风，我可以带你逛逛北京。”
这个祖籍湖北的男人想了想也没反对，于是我毅然迎着寒风带他从东直门走到了东四十条。
走到一半，他突然很想抽烟，非常迫切地问我北京特产的烟有什么。我在这个方面确实不太懂行，就知道我爸抽玉溪，所以把玉溪推荐给他。
我们在一个路口别过，说了再见，可是我们彼此都很清楚两个人是不可能再见的。相识4 个小时，但对双方的了解可能远胜于每天在周遭流窜的酒肉朋友。
“贩卖时光”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每个人的故事不一样的地方那么多，却都同样迷人。
二
今天的故事是伴随着一场饭局开始的，买我时间的依旧是一位先生。据说他是在豆瓣上看到我的帖子觉得很有趣，正巧有家想吃的台湾火锅，于是就约我一起来品尝，买我的时间来找个陪饭的饭友。
这种有人请吃饭，能边吃边听故事，吃完还能拿走一部分酬劳的工作简直是再好不过了。我欣然赴约，只可惜火锅端上来的那一刻我就非常煞风景地说了一句，你好，我开始计时了。对方一愣，乐了，然后理解地点了点头。
这位先生是一位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的设计工作者，25 岁。
非典型的狮子座，曾在爱情里遇见过双鱼、巨蟹、处女等星座女。
“你长得挺像未成年的。”
这位先生的嘴挺甜，上来就夸了我一句，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太放肆自己的食量了。
他寒暄着问我上一场卖时间的经历如何，我特别配合地把之前的过程描述了一下，他听得很认真，特别在我说到双鱼男花心的时候， 更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突然意识到，网上总是批判女孩子执着于星座这种事绝对是谬误的，很多男人也不输女孩儿啊，在这种划分人群的方式中如鱼得水，执着地把其视为看人的一大准则。
说真的，和男人聊星座真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由于火锅烧得太旺导致的。不过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并没有一味地沉浸在对于星座的见解上，所有的对话也都是点到为止。
约饭这种事，吃一筷子聊一句，哪怕是陌生人也很容易变得亲近起来。所以最终对话的指向还是指向了吃这件事，把爱情那点破事儿扔在了脑后。
他一直问，你吃过那什么什么餐厅吗，你吃过那家什么什么馆子吗。
面对这么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吃货，我真是羞愧，没人吃的明白，还空长了一身膘。我就一边夹菜一边听着，脑子里的笔记本飞速运转起来，把所有他提到的好吃的都存档，等着有朝一日挨个儿临幸。
“我看你周末也挺清闲的啊，你也可以试试卖时间啊，反正也是兼职，如果有人买了不也算赚了吗，哈哈哈。”
我对于这种四处去吃的人普遍定义为很闲，所以我也推荐他可以试试我这种玩法。
“我干不了，我接受不了和长得很难看的人聊天。”
我听见这个回答还挺高兴，怎么想都是直言不讳地夸了我一句啊，我不说句谢谢多不合适啊。只可惜我还是没能因为这句话狠下心给人打折，于是这场饭局进行了两个半小时之后，我还是拿着75 块钱回家了，当然，外加一肚子火锅涮菜。
这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一直都是琐碎的对话，没什么意思，对方眼神里透露出的防备也让我觉得颇为无趣。
如果这次饭局不是一场交易，而是单纯的认识新朋友，恐怕我会很困惑他眼神里看似很随意的东西。
三
第三个故事由于开学的缘故和前两个故事隔了很长时间。
这次买我时间的主顾是一个31 岁的射手座大叔，虽然年过三张， 但是心态却超级年轻。
一定会有人觉得这些岁数大不务正业出来买小姑娘时间的大叔心有杂念。但我觉得不尽然。比如，这位先生的生活理念就让我很是欣赏。
我们约在一家人气颇高的日料馆见面，以聊天为主旋律，吃饭为配菜。
不得不提的是这家店的刺身和寿司都好吃得要死，把我们两个以减肥为目前生活准则的人都吃得不亦乐乎。
不过这次聊天的主旨并不在吃，而是这位大叔有别的困惑，他需要一个陌生人来供他倾诉，所以才成了买我时间的主顾。
年过三张的他至今还是单身，家里都在逼他结婚，可他却不想就这么茫然地走入婚姻的坟墓。他崇尚有爱情的婚姻，向往和爱的人相依为命，所以在没找到这个人之前，并不想轻举妄动。如今这份对婚姻的热忱反而成了拖延的砝码，从二十五岁到二十八岁，从二十八岁拖到至今，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么苛刻地对待爱情是不是错了。
越是纠结越是苦恼，最终导致这个年龄还未婚无女友，处境尴尬得不行。
聊到一半，突然出现了一个有趣的插曲。
我问他是哪里人，他回答说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我说：你是东城的吗？
他说：是啊，我跟东城待了一辈子了，办事儿啊上班啊住什么的都是在东城里。
我又问：那你是什么高中毕业的啊，我一直都是五中的。
他突然眼前一亮，说想起他十几年前在东城区图书馆打工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五中的姑娘，但是一直羞涩不好意思表白，以至于现在看见五中校服仍旧会心中荡漾一下。
我听见这句话感觉聊天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梳着马尾辫儿穿着校服的姑娘，坐在自习室里学习，这位大叔年轻十岁的模样坐在远处，偷偷瞄着她，完全一个青春治愈系小说的画面。
然后话匣子就被彻底打开了，大叔开始讲起自己的青葱岁月。
他说他第一个女朋友是大学谈的，是他的钢琴老师。
没想到其貌不扬的大叔还有这么一段师生恋，我听得有点小震惊，但觉得很有趣，有种反差萌。
再往后说到他有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女朋友，他竟然只用了两句话就一带而过，我听得意犹未尽，可他却不再提了。
随后便开始向我抱怨近一年来病急乱投医，各种参加相亲啊之类的活动依旧无果的痛苦。再然后又问了我一些关于一个女孩儿在即将踏入婚姻的年龄考虑的都是些什么之类的问题。整体讲，这些问题涉及的年龄层次大概得是我5 年后才会真正接触到的，不过这些过早的设想对我而言并非坏事，我乐于假想其中，也算是帮了大叔一个忙。
文章最开始我提到说欣赏他的生活态度，没错，真的很欣赏。
他自己开了家小的科技公司，合伙人是几个大学的好哥们，当年在校园里一起玩乐队，毕业后合伙一起搞了个小公司。合作伙伴也多是过去的朋友，工作气氛那是相当惬意，平时忙里抽闲，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几个大龄小伙儿弹弹吉他唱唱歌，重返大学的青葱岁月。
如他所说，除了爱情道路不是一帆风顺以外，其余的生活都是多姿多彩，有滋有味。
想想看，爱情真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复杂产物，从来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得到的。所有急功近利想要得到的感情，最后都只能弄得一身糟粕，伤人不利己。
“如果没有合适的爱情我就不结婚，我想上帝会为我留一个合适的人，不管我多少岁，不管我要等多少年，她总会来，一定会来。”
大叔信誓旦旦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格外纯情，和他的年纪极不相符。岁月没有伤害他，让他永葆年轻的爱情观，我觉得真是一大好事。
第三次“贩卖时光”的经历圆满画上了句号，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还赚到了100 元外加一顿丰盛午餐。
后来每当有人问我，你干过的最有趣的事是什么，我都会把“贩卖时光”这件事推到最前面。每次我说完他们都会以一种很惊愕的表情看着我，然后用取笑的语气问我，那咱俩现在聊天我得给你多少钱啊。
“哈哈哈，今儿爷心情好，不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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