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路正在清理、家园试图重建时，一份审计报告揭示了斯里兰卡灾害管理体系令人震惊的系统性失灵——预警塔废弃、滑坡地图缺失、关键机构多年未运作。
迪特瓦气旋带来的破坏和死亡人数仍在统计中，斯里兰卡正在清理道路、重建房屋，试图在废墟中让生活恢复些许正常。
在这场肆虐小岛、其猛烈程度为在世记忆中所未见的灾难过去一周多后，该国仍深陷人道主义、经济和政治三重危机。随之而来的洪水和山体滑坡已夺去数百条生命，迫使数千人进入临时避难所。
原本在平常日子就已捉襟见肘的救援中心，如今已不堪重负。然而，随着降雨持续和灾难规模愈发清晰，另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其焦点不是天气模式，而是治理、问责以及长期被忽视的问题：斯里兰卡是否真的为此等规模的灾难做过准备？
该国脆弱的经济刚从近期的金融崩溃中稍有喘息，又遭受重击。初步预测表明，气旋的破坏可能使斯里兰卡2026年的GDP增长减少0.5%至0.7%，其中农业、交通和旅游业遭受的冲击最为严重。
政治气氛同样紧张。面对关于准备和应对工作的日益增多的批评，几名官员暗示可能援引紧急状态权力来对付持不同政见者。新闻自由团体迅速回应，警告政府不要以悲剧为借口压制批评者。
01 不安的疑问
在这场动荡中，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悬而未决：多少破坏是不可避免的——又有多少本可以预防？
审计长部门的一份新审计报告给这场辩论火上浇油。调查结果措辞严厉，揭示了该国灾害管理体系几乎每一支柱的系统性弱点。
这份报告若在平静时期，或许会震撼政坛。今天，它为关于国家当前苦难的每一次对话都增添了沉重的注脚。警告早已存在，但系统往往缺位。
在灾难的混乱中，公众本能地转向本应保护他们的机构。但根据审计长的报告，斯里兰卡几个关键的灾害管理机构在迪特瓦气旋于印度洋形成之前，就未能正常运作。
灾害准备工作的最高决策机构——国家灾害管理委员会，在2019年至2021年期间甚至没有召开过一次会议。这长达三年的沉寂期，恰逢严重洪水、多次山体滑坡和与疫情相关的紧急状况。这些年里，也没有任命任何技术咨询委员会。
2013年最后一次修订的《国家灾害管理计划》至今未更新。而《斯里兰卡灾害管理法》授权设立的灾害管理基金，从未建立。
这些机构性缺失意味着，斯里兰卡在进入几十年来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之一时，没有可行的国家战略，没有更新的计划，也没有能够指导关键决策的咨询机构。
02 灾害管理中心的辩解
在此背景下，灾害管理中心（DMC）防备规划主任查图拉·利雅纳拉奇表示："我们有计划。但公众有他们的现实情况。"
在DMC内部，官员们对他们所认为的片面批评感到沮丧，坚称DMC长期以来一直在执行议会批准的国家防灾计划。他指出多年的公共教育活动和社区培训计划，但也指出了国家的局限性。
"例如，我们最近发布了针对渔民的红色警报，建议他们在气旋期间不要出海。然而，有两艘船无视警告外出捕鱼，迫使我们出动直升机进行救援。这反映了斯里兰卡的实际情况：当家庭在为基本需求挣扎时，警告可能不是他们的首要考虑。"他说。
接着，他道出了斯里兰卡社会经济制约的核心："与GDP较高的发达国家不同，这里的人们优先考虑生计和生存，而非官方建议。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不遵守DMC或其他当局发布的警告。"
利雅纳拉奇举了许多斯里兰卡家庭都有共鸣的例子。以那棵危险地斜靠在屋顶上的树为例——这在全岛都很常见。他说，即使当局发布了强风警告，主动采取缓解措施的情况也很少见。
"即使发布了关于潜在强风或气旋的警告，房主也可能不会主动移除树木。相反，他们可能等到树倒了，然后要求赔偿。大多数人倾向于采用后一种做法。"他说。
预报准确性是另一个挑战，它使公众信任复杂化。"气象部门预测的100毫米降雨，有多少次准确了？这次，一些地区降雨量高达500毫米。社区往往忽视警告，直到他们亲眼目睹实际事件发生。"他解释说。
但他也承认，DMC严重依赖捐助者。"这些外部支持至关重要。没有它们，我们的预算拨款将不足以完成我们应做的工作。"他强调了这个本应是国家最坚固防线的机构的财务脆弱性。
利雅纳拉奇强调，防备是共同的责任。"当每个人都指责灾害防备工作时，很大一部分责任在于社区自身，要遵守发布的警告。"他说。
03 "灾害免疫是幻想"
他还强调了一个普遍真理：灾害免疫是幻想。"即使是高度发达国家也会面临灾害。日本经历过灾难性海啸，美国遭受过严重洪水，许多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经历。这就是灾害固有的性质。"他说。
然后，他提醒了此类事件在斯里兰卡的罕见性："根据历史记录，1848年后有一次气旋经过斯里兰卡，这是自那年以来唯一记录到的穿越该国的气旋。"
然而，罕见性并不能成为准备不足的借口。审计显示了一种系统性忽视的模式，其程度远超公众行为或预报限制。
04 预警基础设施
在斯里兰卡的预警基础设施——旨在灾害袭击前提醒社区的系统——方面，耗资1.347亿卢比建造的77座灾害预警塔中，有55座因缺乏维护而无法使用。通过日本2503万日元援助资金建设的普特拉姆和波图维尔的雷达装置，直接被废弃了。
全国各地的自动气象站无法运行，因维护不足和缺乏对口人才而瘫痪。气象设备短缺和过时的预报系统进一步阻碍了准确监测风险的能力。
实际上，斯里兰卡在遭遇迪特瓦气旋时，其大部分预警系统要么损坏、过时，要么无人值守。
05 滑坡防备
如果说沿海地区遭受了汹涌海浪和洪水的袭击，那么山区则经历了自身的噩梦：山体滑坡和村庄被埋。
然而，滑坡防备——一个长期被认为至关重要的领域——仍然严重不足。
国家建筑研究组织（NBRO）在超过十年的工作后，仅在13个优先区完成了27% 的详细滑坡灾害地图。马特莱、汉班托塔、加勒、马塔勒和库鲁内格勒的进展尤其缓慢。科伦坡、加姆珀哈和莫讷拉格勒根本没有详细地图。
NBRO尽管运作了38年，仍缺乏法律地位，限制了其执行安全标准或推动协调国家响应的权力。一项制定综合滑坡风险概况的项目——原定于2021年完成——到2022年底仍未完成。计划的28个组成部分中，仅实施了五个。为该项目分配的70%以上资金仍未使用。
与此同时，虽然确定了高风险滑坡区的92,765座建筑物，但关键的后续调查和地图修订工作从未完成。
06 对脆弱社区支持的缺失
审计还揭示了对脆弱社区支持的失败。地区秘书处未能妥善利用价值3.38亿卢比的191辆拖拉机水罐车，这些设备本应用于解决饮用水短缺问题。2021年高风险家庭搬迁计划下计划的房屋中，仅建造了一部分。
325个指定的安全中心中，灾害发生时只有292个在运作。这些缺口导致迪特瓦气旋期间避难所拥挤、供水不足和疏散过程混乱。
总而言之，审计长的调查结果描绘了一个因投资不足而紧张、因官僚惰性而瘫痪、因协调不力而受阻的灾害管理框架。斯里兰卡，这个面临着日益不可预测气候模式的国家，在进入其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之一时，缺乏应对所需的机构准备。
07 惨痛教训
迪特瓦气旋给斯里兰卡的人民、经济和基础设施带来了毁灭性打击。但它也带来了一个惨痛的教训：灾害正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且远不如过去可预测。
斯里兰卡可能没有为迪特瓦的规模和罕见性做好准备。但更紧迫的问题——审计报告将其置于聚光灯下的问题——是它能否再次承受准备不足的后果。
风暴可能已经过去。但其后果，以及它引发的关于治理、问责和国家韧性的问题，将比洪水消退后留存更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