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船吾秀 | 武船人的大漠航天情

前些日子，中央电视台播放两部有关与沙漠抗争、改造沙漠的电视剧《最美的青春》及《右玉县和她的书记们》。

因为我也有过曾经在这样环境中工作和生活的经历，所以观看时感触特别深。

五十五年前的塞罕坝，是“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地”，一派寸草不生的荒漠沙地。那些青春活泼的青年代表冯程、覃雪梅，面对艰苦的生活环境，尽管思想上曾经有过动摇，但最后仍然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用青春和热血，书写了荒漠森林的感人故事。让人们看到了今天的“河的源头，云的故乡，花的世界，鸟的乐园”。

正是他们弘扬着塞罕坝精神，坚定艰苦创业的决心，以“功不成必在我”的信念攻坚克难，在恶劣的环境条件下，吃黑莜面，喝雪水，睡地窖子，激发出“一日三餐有味无味无所味，爬冰卧雪冷乎乎不在手”的乐观主义情怀。

尤其是看到冯程父亲部下老兵，得知大雪封山，留在塞罕坝上的员工早己断粮多日，不惜牺牲自己送粮上坝，当人们在冰天雪地中，发现冻得冰冷的老兵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这一幕时，我再也无法控制着自己，禁不住潜然泪下。

与冯程、覃雪梅一样，回想那段时间，我最美好青春同样奉献、奋战在大漠航天城。

记得那个时候刚好二十岁，正处于天真浪漫，一眼蓝天，年轻气盛的美好中。

跟随工厂921工程队一路西行踏上漫漫无际的大漠时，我一点不觉得苦，反倒觉得十分神奇。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尽的茫茫沙漠，那黄澄澄、金灿灿的瀚海大漠，阳光撒在上面，染出各种颜色，这边碧绿荧然，那边赤如鸡血，还有的白得像撒了一层白霜，仿佛神奇画手大笔一挥，使单调乏味的沙漠变得诗意盎然。

汽车一路飞奔，道路两旁是一眼无际的荒野戈壁滩，只有零星的杂草生长在突起的土包上，偶尔一只不知名的小鸟飞过，那是旅途中不多的生命，驶过黑水河大桥，居然有绵羊在河边饮水，不禁想起王昌龄《塞下曲》，“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的一句名诗。

美丽沙漠的奇特景色确实诱人，可一旦踏上这片土地，现实却格外残酷。我本以为对沙漠的恐怖言论，只不过是夸大其词的渲染，是为了让那些意志不坚定者望而却步罢了。

来到我们的驻地，禁不住张大嘴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今后的宿舍呵！一排排砖块泥巴糊成的房屋，如同柳枝搭盖起的篱笆农舍。屋顶用芦席铺盖，很难遮挡住吹进来的风沙，每天睡觉之前必须抖尽床铺上的沙粒。从高楼林立，灯红酒绿的大都市，突然间来到这粗犷荒野的大漠，犹如时光隧道将我们送进了洪荒年代！

武船为“神舟”飞船做出的贡献是：承接着关键的地面设施——技术厂房非标设备和燃料加注系统。这里的厂房分东西两个安装大厅，可同时从事火箭组装，可实现短时间内多次执行一次任务，而我们一行在被称之为脐带塔的发射塔架上，工作的时间最长。

开始，我对脐带塔既感不惑又倍感兴趣，后来才得知，火箭、飞船被拥抱在塔架怀中，各种燃料汩汨注入火箭、飞船里，就如同通过脐带供氧给新生儿，因而，固定发射塔架很形象得被称之脐带塔。

脐带塔架上数千根液压管像血管布满塔架，我的工作是每天扛着数百根管，上下行几万米塔架，焊接数千个接头。在无遮无挡的塔架工作，火辣辣的太阳让人感到头发在燃烧，脊背上的衣服很快被汗得透湿，又很快被晒干，如同烤烫的铁板，紧紧贴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好不容易看到远方漂过厚厚的乌云，是呵！这大漠的太阳不是一般的毒辣，强烈的阳光几乎是要把这里的沙丘、沙峰、塔架都溶化掉。厚厚的乌云总能带来久违的凉爽吧？岂料，狂风吹来，那风、那沙夹带碎石，犹如无数奔腾的野马，搅得天昏地暗。那刚刚焊接好的管架，在狂风中吱吱作响，发出支撑不住的呻吟。一旦倒塌，且不说三个多月的努力工作付之东流，还得延迟工期耽误发射时间。尽管有人早己下班回宿舍休息了，可险情就是命令，面对砸得人生疼的风沙，谁也没有退缩，迎面冲了上去，奋力稳住摇摇晃晃的塔架，借着风势，将一个个焊点加固焊牢。

武船建造着“神舟”飞船的关键地面设施——技术厂房非标设备和燃料加注系统。火箭固定在发射塔架上，而所需要加注的各种燃料，却在数公里之外，燃料和气体要通过地下和地面铺设的管道输入。

据有关数据统计，这些管道相接起来有63公里长。基地对所有管道焊接的部位质量要求相当苛刻，不仅要做到管道外表美观无泄露，管道内壁必须无渍水、无油污、摸不到一丁点倒刺。管道内燃料是有剧毒的，倒刺能让燃料流动时产生火花，引发火灾发生爆炸。

我们作业时，如同防化兵穿上密不透风的防化服，先用打磨机磨平焊接点，再用砂纸一点点抛光，随后涂抹上牙膏用绸布反复擦试，如同镜面光鲜透亮。尽管我们都是分批作业，每次一两个小时，但没干几分钟就汗流浃背，睁不开眼晴。可我们不允许有丝亳瑕疵，每次当我们从管内走出，从防化服都能哗啦啦倒出一滩水出来。

转入地面作业，按道理地表面施工，要比地下工作轻松容易得多吧。其实不然，不仅施工难度大，对技术要求也相当高。大家都知道，身处茫茫戈壁深处，这里有着“早穿棉袄午穿纱，守着炉子吃西瓜”的典型沙漠气候，早晚气候温差大，因而，管道的设计全是“n”字型的膨胀弯。在施工过程中所接触的合金管，与以前在工厂施工的管道材料完全不同，凭以前的经验，管道笔直，360度方向任意旋转，施工人员得心应手。而现在先克服材料上的不适应，然后还得面对“n”字型膨胀弯，摆放在地面上只能固定不能翻转的难度，焊接时，只能采用立式、仰式、侧式、倒挂金钩式各种高难度，十八般武艺全得用上。

让我终身难忘的是，1996年10月19日这个难忘的日子，受航天城领导的邀请，我们早早来到2号发射阵地，目睹火箭升空的盛况。有幸端坐在工程师身边，听她指着高耸入云的“长征”火箭，告诉我闻所未闻的知识：火箭腾飞50到60秒是个关卡，稍有不慎极易爆炸，美苏两国发生多起爆炸事故都是这个时间点，另外，起飞127秒后，更是不容忽视的时间段……随后，工程师讲述一个不足名片大的电源模板、肉眼看不见的铝刺等引发事故的事件，再次敲响了细节影响质量、质量影响成败的警钟。

随着一声令下，火箭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大地剧烈颤抖，火箭尾部闪出耀眼光芒，腾飞升空，冲向茫茫浩瀚苍穹太高。仅仅几秒钟，在喜悦欢呼的成功的同时，我一下子领会了“台上一秒钟，台下十年功”的内涵。

这其中，包含多少航天职工对对产品质量，多少次推倒重来的苛刻追求；包含多少科技工作者在现场为查清失败原因，几百个日日夜夜，成千上万次反复试验的艰辛劳动。包括多少热血男儿，为祖国的航天事业，默默奉献，谱写着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