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重庆涪陵的山上有江南造船支援建造的一艘潜艇,已知从船台到江面的下水落差达到三十多米,长江水流湍急并且上游航道狭窄。提问,将该潜艇完好无损地下水并且运往上海,一共需要几步?
有的小伙伴会惊叹,呀?我们江南造船的业务什么时候都拓展到重庆的山区里去了?为什么要在山上建造潜艇呢?而且这样恶劣的下水条件,想要制定一套可靠的下水方案,放到现在也是个令人掉头发的难题。可是在四十多年前地处涪陵的国营432厂,就有一批工程师对这道匪夷所思的应用题做出了他们的解答。
虞金良就是从江南造船远赴涪陵建造033型潜艇的亲历者,更准确地说,他负责过其中一艘潜艇的监造任务。
虞金良与共和国同龄,1970年进入江南造船实习,2009年在江南造船退休,四十年的职业生涯全数奉献给了祖国的船舶事业。这一次来到江南造船参观,我们有幸从他饱含深情的描述中了解到了这一段历史,也从中感受到了他们那一代江南人的精神。
为什么要到山上去建造潜艇,这还得从七十年代“三线建设”的历史大背景说起。当时我国周边局势严峻,中苏关系交恶,而美国在东南沿海虎视眈眈,战争似乎一触即发。如果战争打响,沿海沿边的军工企业肯定首当其冲,而相对安全隐蔽的西南、西北三线地区却工业水平薄弱。为了在最坏的情况下也能保有工业能力,国家对生产力布局进行了由东向西的战略大调整,将原先位于大城市的资源和人才引进西部山区,号召“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这就是“三线建设”的由来。江南造船承接了涪陵国营第432厂的建设任务,并且在国营第432厂投产后,还派出支内职工到重庆涪陵协助建造了三艘033型潜艇。

虞金良从小就生活在江南造船的工人新村里,他的父亲是轮机车间的技术负责人。受到父亲的影响,虞金良就读了上海船舶工业学校(现江苏科技大学),毕业后分到江南造船实习劳动,从此开始投身船舶事业。实习满三年后,虞金良因为表现优秀,被抽调到生产处担任监造师,从事产品监造工作。
监造师可是特别能够锻炼人的岗位,必须全程跟踪建造节点,协调和督促各部门工作,事情无论大小全都得抓,白天跑完会议跑现场,晚上再回到办公室加班加点整理资料那是常态。但是虞金良很快适应了监造师的工作,并且凭借着年轻人的工作热情和精力,带队多次提前完成节点。
1975年,组织上为了培养提升虞金良的业务能力,有意给他压担子,让他负责一艘潜艇的监造任务,码头系泊试验结束后又任命他为该艇的交船队长,带队赴海军基地试航交船。当然为了确保他顺利完成这项艰巨任务,厂部还特地配备了二位机电车间干部作后盾,全力协同配合他的工作。
虞金良既是一名年轻造船人,也是奔赴内地的光荣三线建设者。早在他进入江南造船的时候,其实已经定为国营第432厂的员工,虞金良于1976年结束了在江南造船的实习,远赴重庆入川担任432厂第二艘潜艇监造师的职务。
要远离家乡,远离自己熟悉的江南造船,和大多数人一样,虞金良当初也产生过莫名的焦虑不安情绪。是他的老父亲,一位老江南人的一席话才慢慢平抚了他的胆怯心情。
父亲安慰鼓励他,“你是一名年轻人,就应该去艰苦环境去锻炼锻炼。组织上让你去内地建设,也是对你的工作能力的信任和认可啊,要好好把握珍惜这次机会……”
于是虞金良重新振作精神,壮志满怀地告别送行亲人,踏上了去巴蜀之地的长江客轮,向新的工作地——国营第432厂进军。
国营432厂在当时汇聚了一大批来自江南造船的职工、全国各地大中专生、复员退伍军人及当地的知识青年进行建设。虞金良和其他接触过建造潜艇相关工作的职工,从江南造船带来了建造潜艇必备的知识和技术。可光是知识和技术还不够,硬件设备同样得跟上,于是江南造船全力支援了各种先进设备,有时本厂都还没能用上,也优先送往国营第432厂。除了输送“好人、好马、好刀枪”,江南造船还帮助国营432厂外协制作了许多产品结构件,甚至分段等,大大减轻了432厂的生产压力,促进了潜艇生产的进度和质量。
虞金良抵达国营第432厂时,首制033型潜艇还没有完成下水工作,因此除了负责自己监造的第二艘潜艇外,他也参与了首制艇下水的技术工作。
潜艇下水方案是由厂技术部门、船舶设计九院和重庆航道局等一起研究制定的,在当前的下水条件下,船型狭长的潜艇采用斜船台直接下水很容易导致侧翻,山巅上的潜艇怎么下水呢?经过反复讨论他们决定为潜艇特制一条槽型驳船。
把潜艇搬下山,首先得把特制槽型驳船从长江之中拖上斜船台,再将潜艇送入槽型驳船内进行固定。
有了槽型驳船这样一层保护,潜艇就能够装在驳船肚子里跟着稳稳当当地落入长江。之前认为长江上游航道狭窄,无法采用拖船对潜艇进行运送,但是采用槽型驳船运送潜艇,对于航道就没有太高的要求,因此可以直接运往上海。下水前夕,虞金良和厂里所有技术部门、坞吊车间干部一样,日夜操劳,并会同船舶设计九院、重庆航道局等设计人员,仔细检查港池、浮箱、斜架等重要下水设施,督促落实各个环节安全性,确保下水产品万无一失。
下水仪式完成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把潜艇搬下山是前所未有的挑战,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事实证明他们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案。这场下水仪式可能有些简陋,只是在潜艇的艏部绑上了两个大彩球,舍不得像其他地方那样泼一瓶香槟庆祝,在物资匮乏的国营第432厂,厂长也只能保证每名职工都分到一块红烧肉吃。就是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从1976年建成投成到1985年,国营432厂在重庆高耸的江岸边耗费十年心血,总装和交付了3艘033型潜艇,这是投身三线建设的工人们完成的壮举。
八十年代末,国务院中央军委正式下文,批复432厂撤销潜艇生产权,于是国营第432厂改为川东造船厂,自此开始了民品生产的新里程。虽然如今川东造船厂和江南造船分属不同的船舶集团,但是川东造船厂前身是由江南造船一手包建的,两厂之间有着很深的情感。也正是借助从江南造船学到的知识和理念,川东造船厂经历“军转民”之后,得以在民品市场继续飞跃壮大。
江南造船搬迁上岛之后,已经退休的虞金良还是第一次来到长兴岛参观。透过行政楼高层的窗户,虞师傅看到的是一个高速发展的江南造船:从高昌庙厂址一公里岸线到长兴岛壮阔的八公里岸线,江南造船基地抓住机遇,全面铺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各式现代化的设备极大地改变了传统造船模式,原先需要在船坞内进行总组的液化气船液罐,现在已经实现了整罐吊装,缩短了宝贵的船坞周期,从传统的斜船台下水到采用浮箱的平地造船法,可以满足更大吨位、更高精度的船舶对下水方式的要求。
在和虞金良的交谈中,可以感受到他对于船舶事业的热爱。对于在高山上建造潜艇,在现在看来可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不是说这件事情不可能办到,而是完成这件事情的人们拥有多么可贵的精神和毅力。虞金良说,他们那个年代的人都很简单,思想也很先进,在遇见困难的时候不会想着后退一步,而是每个人都冲上前使出全身的力气。回想起这四十年来确实有很多艰难辛苦的时候,但是并不会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因为自己作为一名船舶人,作为江南造船厂的一份子,为祖国的船舶事业奉献上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时代在不断前进,科技在不断发展,像虞金良他们身上的奉献精神,也会在一代又一代江南造船人身上不断地传承和发扬。
虞金良:
1949年1月出生在上海的一个造船工人家庭,其父亲是江南造船的一名老员工。
1965年中学毕业后,考入上海船舶工业学校(该校后易名华东船舶学院,现为江苏科技大学)。
1970年~1976年,进入江南造船工作,因工作表现出色,抽调至厂生产处担任监造师职务。
1976年~1992年,赴川东造船厂工作。
1992年~1995年,因工作调动,在中国船舶电站公司(崇明南门拆船厂)工作。曾担任检验科科长、拆船部部长、厂长助理等职,负责电站公司发电机组检验,组织指挥协调俄罗斯、印度、日本等旧船的拆解。
1995年~1998年,应聘于崇明华润大东船务公司工作。曾主管印度、希腊和中远船务公司的船舶修理。
1998年~2009年,重回江南造船工作。曾主管调度22000m³液化气船、16400T化学品船、16000T客滚轮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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