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城钻探录井公司 张林
塬
头
即使来到了井上，每天五点钟起床的习惯依然无法改变。推开宿舍门，便带着薄雾、晨风一起走上井场旁边的小路，算是锻炼身体、也是好奇心驱使着我看看塬上的风情景物。
太阳还没有叩开东方的门扉，几朵黑青色的云在东方天际线上凑在了一起，像似在开一个早会、研究一天的风云变幻，也像似在为即将喷薄而出的霞光打底肃穆的色彩。无论如何，早晨都会是我一个奢侈的开端。沙土路上，到处都是骤雨过后水流切割出的深深水道！我想，黄土高原上的千沟万壑就是雨水雕磨出的伟大作品！切一颗果蔬需要锋利的刀具，伐一棵大树也必需锯斧，但切割江山的竟然是柔弱不已的上善若水，我想那是一种永恒的力量姑且叫它川流不息吧。
被骤雨切割的深深水道里，植物的根须纵横交错，密如蜘蛛的网络，我忽然感觉到黄土之下，是万事万物的根本所在、更是生命的“血脉”之源。谈到“血脉”我想它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她是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埋伏在最初的生命基因里面的呼唤。当你处在族群之中、当你与周遭的同伴并没有丝毫差别、当你这个族群的生存并没有受到显著威胁的时候，她是安静无声并且无影无踪的，你可以安静地活一辈子，从来不会感受到她的存在，当然，也可以不受她的影响。她的影响只有在远离族群，或者整个族群生存面临危机的时候才会出现。在那个时候，她就会从你自己的生命里走出来呼唤你，以至于唱出“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的怒吼！
我意识到我的脚下埋藏着倔强和不屈。这更吸引了我，我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发现塬上的情况与我的想象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路边，长满了葳蕤的植物，株丛都比较低矮并开满了碎碎的小花，白的、粉的、紫的，五彩缤纷、争奇斗艳。不知名的小草都是尖尖的叶子，我想那是为了抵御烈日的蒸发而采取的自保措施。毕竟，高原之上，雨水和干旱纠缠了千百年，二者尚没有丝毫的妥协迹象，而妥协者无疑是如此环境里的生存者。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大自然是无情的，万事万物是聪明的。
我不得不多说几句，各种野花的长相都很瘦小、很低调，如果你不仔细看，目光甚至可以忽而略之，而你一旦看了，又会心生感动和怜悯，在这样的环境下，烈日像艾灸一样摧残着一切，但小花也大胆地把自己的梦儿绽放，绽放得小而轻、细而柔、真而实，没有大红大紫、但有小模小样，那是一种自信、那是一种态度、那是一种骨气、那是一种精神。是的，小米不也是上了抗战的光荣榜、上了人民解放的荣誉墙吗！瘦弱的步枪不也是与民族肝胆相照、拼出了人民的胜利、打出了民族的富强！
晨曦中，弥漫着野花和青草的混合芳香。不知名的小虫在一串一串、一声一声轻轻地吟唱，不远处有“咕咕、咕咕”的鸟鸣，我想那一定是在呼唤同伴，不要错过美好的晨光。一只灰棕色的野兔突然从我的眼前飞驰而过，吓了我一跳，它健步如飞的样子着实令我羡慕，我在峁梁没走多远，就感觉心跳加快嘘嘘带喘。万物之灵的人啊，确实有很多的短板！
再往前走，沟壑里就传来了“咩咩”的叫声以及牧羊人的呵斥声。忽然想起几句诗来“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难怪信天游会这样的吼出“拉个话儿话儿容易、见个面儿面儿难”几句歌词就把黄土高原给总结得活灵活现、苍凉温婉！远处的山峁上有盘桓的“羊肠小道”，我想这是牧羊人以及羊群对中华文化贡献的最美成语。所以，我相信天游的高亢就是对沟沟壑壑左拦右挡的控诉、对生命压抑的挑战！歌声向来就是一个民族对生活态度的自然流淌和诗意放纵！我更相信，信天游是行者唱给自己的，他只需聆听那高亢婉转而又遥远的回音与他应和，那回音的美比原唱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其实，在我们生命中，在时光的幽谷中，不断重复回响着的，也是我们心中无数次呼唤的回音吧！这让我深切地感受到，高原之上，祖先遗留下来的不仅仅是土地而已，还有根深蒂固的风俗习惯形成的我们称之为“文化”的那种规矩，信天游就是这个规矩。黄土地你给了我们黄皮肤，给了我们谦虚内敛、吃苦耐劳的品性和风范。
人生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偶尔与生命做一些小小的争夺，也许是走上一条陌生的山径、也许是去到一处无人的荒岛。而今天我有幸与黄土大原碰个正着，这是上苍给予我的赏赐吧！在历史的版图上、在文化的坐标里，黄土高原永远是华夏文明的初生摇篮。
一边走一边想，来到了一个沟边。但见沟底有轻烟袅袅升起，我想一定是一户人家在烧火做饭。狗的轻吠、驴的晨叫更加证明了我的判断。这些散布在沟里的家家户户，在祖辈留下的窑洞里生生不息。那些烟火让我想起了从黄土地上走来的先祖，他们穴居、他们钻木取火，而眼前的晨光里不正是祖先千万年前生活场景的一次回眸吗？我很想看看炊烟的来处，我被露水打湿了鞋、打湿了裤角，被尖尖的刺儿扎到了小腿，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终于在我的脚下看到了炊烟的来处，还有几缕不愿散去的烟盘踞在窑洞的上空，散发着柴草的原汁原味，这或许就是生活的原汁原味吧！这正是“生前散发芬芳，死后带有乡愁”，植物尚且如此，我们人不更应该如此吗！对家乡的眷恋在心理学家看来说它是“由遗传的力量所形成的心灵倾向”。因此，乡恋也是每一位华夏赤子的深沉情怀。
这条沟太深太陡，我估计下去会很危险，再说东方集会的云朵已经被挤出的光芒镶上了金边，放射状的光带如倒放的伞骨架撑在了东方的天宇，我知道太阳公公要喊我上班了，我也该原路返回了。回眸中，我看见了层层的梯田里谷子随风摇荡，那梯田简直就是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枚印章，大地便是厚德载物的宣纸文档！还有绽放的山丹丹花，坚定地矗立在不远的崖畔，依然在用红色的基因迎接东方的太阳，我想血脉里一定流淌着井岗的杜鹃、长征的烽火......
面对着有限的岁月和无限的江山，忽然有一种苍凉而又豪迈的情感油然而生，我们是不是已经逐渐习惯了小社会里的一切人为的安排，终于忘记了在大自然里原来该有的种种让人惊奇与羡慕的美好境界了？黄土大塬，我不虚此行。
END
编辑 制作 ▌宋仁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