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写《前沿故事》的起因,源于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那是1998年3月1日,我和同事们在完成了伊拉克武器核查危机的报道之后,在约旦首都安曼登上了阿联酋航空公司的空中客车A300客机。这是回家的第一段航程。
在经过离地的爬升后,飞机在阿拉伯半岛上空8000米的高空平稳地飞行,但是我的心情并不平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坐飞机有了一个习惯性动作:每当飞机起飞或者降落的时候,我总会把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交叉在一起,心中暗暗祈祷上天保佑我平安到达目的地,或者祈祷上天保佑我平安回家。
我喜欢飞机这玩意儿,但当我实实在在地坐在上面的时候,总是想起它的另一种“能力”,就是能让上面几百号生灵在完全无助的状况下,瞬间到达另一个世界。这一次,我依然做了这个动作。
在距离阿联酋城市迪拜不到一小时航程的时候,一阵剧烈的颠簸突然打破了客舱内的平静。扩音器中传来空姐有些异样的声音:“飞机遇到了强大的气流,请各位乘客系上安全带,不要随便走动。”话音未落,飞机又是一阵剧烈地颤抖,然后大幅度地急速下降。我的屁股顿时离开了座椅!下降使我完成了某种自由落体,刚刚放上小桌的那杯咖啡在我眼前进入了失重状态。紧接着,在一阵不知从哪儿发出的嘁里喀喳声中,飞机又开始大幅度急速上升。那位几分钟前还是笑颜可人的空姐紧闭双眼,双手抓住座椅扶手,脸色惨白。突然,飞机头朝下,快速向下俯冲,也不知道它下降了多少米,但是我知道它比着陆前的下降快了许多倍。除了惊叫,所有人都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在这种真实的“折腾”中,20分钟过去了,飞机恢复了平静,我被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窒息感所笼罩。我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恐惧。
在刚刚平稳下来的飞机上,我有了一个顿悟:死神其实离我很近,它随时可能夺去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过去和将来,我的悲伤和欢乐。更重要的是,它还将带走一个人的爱。对我来讲,这爱还包括我的职业——记者。
从1984年走进新华社的大门至1998年,我度过了近14年的记者生涯。14年里,我有过无数次的出发、无数次的旅途、无数次的任务、无数次的采访;14年里,我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等待、多少次的跋涉、多少次的失败、多少次的无奈。
14年来,我一直热爱着“记者”这两个字。其间,我曾彷徨过、动摇过,也厌倦过这个职业,但我至今没有离开这个职业。因为我爱它。当我站在萨拉热窝的“死亡大道”上采访时,当我背靠白宫向观众介绍中美关系时,当我和着巴格达清真寺里的祷告声报道战况时,我感到了一种神圣,体会到了生命的价值。我也似乎看到历史在自己的眼前一幕幕地演过。
在阿拉伯半岛上空的空中客车上,我突然真切地感受到:应该做些什么了。我要把我所见到的、所经历的、所感受的、所领悟的那些让我全身心热爱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无论它们会被人们认为是好是坏,它们是真实的,是不能忘却的。于是,就有了这二十多万个方块字。
记者职业让我总是能够有机会处在新闻事件的最前沿,其中,台前幕后的新闻真相又总会在我脑海中留下许许多多的记忆。看着书稿中的一个个故事,我想到了现在这个名字——《前沿故事》,它记录的是一名记者经历并讲述的、发生在新闻中的故事。倘若您从中得到一些乐趣,发现某些旧闻中的新闻,我希望您能相信这来自作者的真诚。
(摘自水均益《前沿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