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风云
（因前文写到斯坦福毕业典礼，一时间颇有感怀，于是翻箱底找出了这篇旧稿。）
2015年7月笔者随团访问英国，先后造访了自然出版集团、帝国理工大学、剑桥大学、谢菲尔德大学、牛津大学，主题包括谈合作、推项目、揽人才等，并且观礼了一场英国古典风格的毕业典礼与受聘仪式。于返回途中匆匆为文以应付差事。是为记。
俯瞰牛津
一、观历史：重在“韧度”
打开当今世界大学的谱系图，除了始建于11世纪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的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想必没有其他选项可以撼动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煌煌资历。牛津建校于1167年，剑桥为1209年，同为英语世界中最古老的大学之一，同时也是当今世界最顶尖的高等教育机构之一。
牛津、剑桥有其血脉相连的典故，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计较，一个广为熟知的典故边是赛艇竞技。这种相爱相杀的关系，类比于哈佛和麻省理工，斯坦福和伯克利，北大和清华，复旦和上交，鱼水情深而互黑不止。尽管各自心存芥蒂，但江湖上仍旧按耐不住热心肠将其合体，并称为“Ox-bridge”或者“牛剑“。
牛剑的古老和经典，成就了大学在人类历史中的不朽地位，就像延安之于共和国。分别有30和90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出自两校，也是牛顿、达尔文、罗素、洛克、雪莱等等曾经求学、成名、甚至度过一生的地方。千百年沧桑历史沉淀出的名人轶事，在牛剑仿佛“唐顿庄园”或者“哈利波特”一般颇具魔性的校园里，多如繁星点点，多如牛毛片片，我只是听了零散就已经觉得信息量要大爆炸了，于是很明智地决定在此文中不充当八卦的搬运工。
斗转星移，即便是世界大学的中心从英国转向柏林，再走向新大陆美利坚；即便在现代大学发展多元化的今天，牛剑依旧傲娇而神奇地保持了定力，坚守了传统，将高等教育的蓝血贵族形象深入人心。略述几点体会：
书院制。
牛津与剑桥始终坚持传统的书院联邦制架构，牛津有36所书院，剑桥有31所书院。书院制使不同专业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同专业、不同背景的人在一起构成了复杂交融的学术生态环境，所营造的良好交流氛围更促成了学科交叉的“火花”。每个书院虽各有特色，但毫无例外都以骄傲庄严的古典主义建筑风格大门划出一个边界，外面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里面是数个世纪积淀的沉静从容和温文尔雅。
导师制。
牛剑均以提供高质量导师制著称，以本科教育为代表的人才质量堪为魁首。所谓导师制，每周提供1-2次，最多面对2-4人的导师评估课程，重点测试学习程度，讨论和解答问题，关注个体差异，强调个别辅导，鼓励互动协作。这种极端奢侈、量身定做的导师制度确保了高质量的人才培养体系，也培养了毕业生一流的学术研究素养。
序等级。
英国学位强调等级，牛剑严格恪守这一传统。在毕业证书上，会根据学生的在校成绩，分别标注：firstclass（一等）、upperhigh （二等甲）、lowersecond（二等乙），thirdclass（三等）。对等级的严格恪守，也造就了他们对考试制度的极度尊崇，据介绍，牛津考试日每个学生都要穿正式的考试礼服，在专门的学院礼堂考试，考试是一桩神圣、充满仪式感的重要活动。根据考试成绩和等级，学生可依序选择自己在所在书院中得寝室等，这也是对等级观念的另一种体现。
重基础。
基础学科受到格外重视，许多最古老、最基础的学科，或在世俗看来“无用”的学科，却是最受尊敬的学科。例如，剑桥三一学院雷恩图书馆屋顶上伫立的4座石像，分别代表4门最古老而重要的学科：神学、法学、物理学和数学。
守传统。
牛津剑桥在保护和传承文化传统方面做出了许多努力，例如在牛津规定了任何地上建筑不得超过4层，以保证地面景观，所以C院士所在的材料系成为牛津的制高点；也因为这个限制，使得牛津的面积、学生、教师规模都受到总量限制并严格遵守，不曾逾越。另外，英国早已颁布特殊法令，规定所有在英国出版的图书，必须无偿赠送一本给牛津、剑桥，以至于藏书越积越多，牛津大学图书馆逐渐地下挖出了一个同地上面积差不多的地下室，营造了做学问的绝佳场所。
英国是一个不喜欢变化、不喜欢折腾，爱惜传统和非常守旧的国度。它认为一切东西只要它没有彻底坏透，就有存在的价值。大到保存完好的千年学府和经典建筑，小到饱经风霜的家具器皿，宏观到支持君主立宪制的政治体制，些微到沿袭至今的“下午茶”习俗等，英国人也因此被认为有着深厚保守偏右的传统。
珍重历史，维护传统，或许是安德鲁萨克逊民族带给西方世界最宝贵的禀赋之一。历史的足迹不仅在古老的牛剑处处可见，在我们所造访的其他学校也同样比比皆是。
例如，成立于1907年的帝国理工大学，以享誉世界的工程学科而闻名中外，与剑桥大学、牛津大学、伦敦大学学院、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并称为“G5超级精英大学”，在世界大学排行中位于十名左右。我们造访的帝国理工B教授，子承父业钻研物理科学，薪火相传，代代相承，父子二人先后掌舵帝国理工物理系，成就了令人敬佩的学术传奇。实际上在帝国理工，每个院系都非常重视历史沿革，将历代系主任的名字头像镌刻在前，处处都饱蘸着历史传承的厚重感。
全英排名第12位、成立于1828年的谢菲尔德大学同样以蓬勃校史为荣。他们培养了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校内有获奖校友名字命名的大楼。校方给我们的纪念品也别具一格——不锈钢袖扣，这是因为不锈钢是谢大校友所发明，于是校方顺水推舟将“礼轻情意重”发挥到了新高度。
帝国理工的上空
二、品文化：重在“风度”
欧美人喜欢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占据制高点的观景台成为推荐必游的景点。此行亦然，我们有两次登高观景的经历令人难忘：一是在帝国理工物理系顶楼简陋的阁楼看伦敦全景，景色美轮美奂与否已然淡忘，更让我感动的是科学家的朴素，和他们对所献身事业的热爱之情；二是在牛津最高的材料系四层楼观景远眺，听院士讲牛津的故事，感受到文化传承的力量。
文化的力量深入肌肤，融入血脉，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经年累月，盛世流年，凝练其精神，塑造其品牌，形成其魂魄。
虽然几所大学都体现了英国大学的共性，但走马观花下来也能品出不同味道。也许这味道还不够深切，也许前调后调有所不同，但我想还是及时记录一下自己的皮毛感受：
神秘的牛津。
牛津相对封闭保守，充满神秘气息，在这里诞生了《爱丽丝梦游仙境》，《哈利波特》也在此拍摄。在培养了卡梅伦的布雷齐诺斯学院的休息室里，我们小憩片刻。几百年历史沧桑流淌而过，这里的条件其实简朴甚而简陋，地砖凹凸不平，家具也都破旧不堪，但是气氛温馨静谧，墙上装点着船桨，阳光满洒窗台，时间就此凝固，这样的环境中会净化心灵，会情难自禁地追寻真理之主义。
诗意的剑桥。
剑桥相对开放自由，校园简朴优雅，波光粼粼的小河和泛舟游弋的木船更是充满了诗情画意，以此为题诞生了我们熟悉的《再别康桥》。事实上，大学的确需要诗意。英国是一个崇拜诗歌，出产了众多优秀诗人的国度。
（不仅如此，在我们心目中更擅长工科的谢菲尔德大学也同样具有诗人血统，并以此为荣。校园内一座诗人的塑像和镌刻在楼宇上的诗歌，是谢大人津津乐道的风景线）。
精致的帝国。
帝国理工地理位置优越，身处伦敦南肯辛顿富人区，学校和周边都极具皇家背景和贵族特色，正如它的校训：“科学是帝国的光彩和庇佑”。这是一所典型的小而精的大学。校区寸土寸金，房屋捉襟见肘，专业设置也精挑细选，专攻于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生命科学和医学，不涵盖所有的门类，但凡其所开设的专业都跻身世界一流。
开放的谢大。
谢菲尔德大学更加友好开放。比之牛津剑桥1000有余的中国留学生，谢大对中国留学生规模超过4000人，他们对中国充满热情、寄予厚望。谢大校长本人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会说不少标准的普通话，会唱王菲的歌，儿子娶了中国女孩。他们对中国文化所倾注的热情和关注，好像一面可以自省的镜子，让我思考很多。
三、笃运行：重在“精度”
此行的最高潮，当属在谢菲尔德大学参加毕业典礼和名誉博士颁证仪式。古老的英式典礼盛大庄严，典雅肃穆，温情脉脉，严谨缜密，尽致淋漓地展示了英伦范的傲娇与荣耀，观礼感受深刻，感慨良多，受教更丰。
西方国家高度重视毕业典礼，认为是和婚礼一样重要的人生环节。家长从世界各地盛装打扮前来观礼，校方精心筹备典礼，每个毕业生一一上台获颁。前后共有30多场毕业典礼，紧张依次进行。在这个毕业季中，校园处处点缀着欢乐华彩。
典礼筹备井然有序、完备周密。展示运行方案和组织文件非常精密，每一部分都有专人引导，有详尽的文字说明和图标指示。给大家分发的资料也极为精美详尽，列出了所有毕业生的名字，和毕业典礼的所有安排，便于毕业生珍藏留念。
把控细节要求一丝不苟，相关流程再三进行了排练预演。例如，毕业生多来自五湖四海，例如包括了20名中国学生等，校方颁证时为了念准名字，事先演练多遍，确保准确无误。
坚守传统文化和礼仪规矩，精益求精，绝不逾矩。比方说礼服的选用，有非常严格的标准和流程，必须依照毕业院校选择相应的礼服，必须做到一丝不苟纹丝不乱。仪式中由礼仪官进行引导，使用仪仗、管风琴等，气氛描摹渲染到位，给人印象极为深刻。
精细遴选名誉博士，进行安排颁证仪式。在颁发名誉博士证书时，学校准备了很长一段详尽的文字介绍，写得有深度、有高度，有历史纵深感，文采斐然而立意高远。会后安排了BBC新闻采访等活动，并且在当地报纸、China Daily等报刊进行了大幅报道。一所大学注重品牌策略，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处处做到极致。
剑河荡舟
四、析内涵：重在“态度”
对英国人的风格早有感悟。在我心目中，他们认真严谨到有些死脑筋，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而略显冷淡，做事字斟句酌却会降低效率。但是此行让我感受到了上述刻板印象外表下，更能深入内心柔软的一处印象——态度。
例如，几所大学对我们的到访均高度重视，帝国理工B教授亲自迎接、团队成员悉数陪同；牛津C院士不顾出差疲惫亲自接送接待；剑桥安排核心区域校长会议室接待妥帖安排；谢大校方对我们的到访给予了无微不至的礼遇，除了盛大的典礼外，还安排了宴会和BBQ，组织了20名中国学生的见面会，举行了人才招聘会等，尤其是为我们专门安排了最高规格的校长家宴，虽然口味平常、形式简朴，但充满温情、欢歌笑语，这种尊重和关怀令人难忘，更值得借鉴效仿。——这是与人相处的态度。
又如，我们看到了自然出版集团的勤勉作风，周全准备，快速反应。和我们在半天的沟通中一拍即合，迅速拟定了合作创办新刊物和共同举办学术会议的相关计划。其自身的快速蓬勃发展，也充分展示了准确的发展定位和运作模式，高度的战略规划能力，灵活的前瞻视野和反应速度。——这是事业发展的态度。
我们在谢菲尔德大学的走访中，也对校方人性化管理模式颇有感悟。体验了其24小时不间断的图书馆，里面有图书借阅、图书预约、笔记本电脑借用等服务以及餐厅、讨论室、会议室等辅助设施，这给师生学习工作提供了很大便利。所谓“画堂鹦鹉鸟，冷暖不相知。”关怀和体贴是从点滴微小中深入弥散的。——这是教书育人的态度。
五、谈创新：重在“角度”
创新渗透在每一个方面、浸润在每一个细节。数日走访下来，很多独具匠心的创新令人印象深刻。例如帝国理工在普通的化学实验室中做了很多富有智慧设计，将电子器件、电子工程天衣无缝地嫁接到化学实验，学科交叉无孔不入，创新创意无处不在。关键要做有心人。
六、强自信：重在“气度”
我们访问时多数大学已经进入暑假，校园里学生不多，倒是游人如织，其中很大部分来自中国，也有很多中小学生前往游学。国人好学求知热情和经济发展实力可见一斑。
整个行程下来，最深切感受是英国对中国的战略倚重和前景看好。此前在亚投行筹备、卡梅伦访华、中英文化年等已见端倪，在过去的交流互访中有所体会，但此行的感觉更加深刻。即便极端保守的牛津剑桥，也已经开启了和中国的合作，牛津将和苏州合作共建研究中心，打造一个开放的合作平台，让人不禁想到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世界在变，一切皆有可能。
七、守底线：重在“尺度”
在于谢大进行交流时，一个不容忽视问题令我们倍感尴尬，就是学风问题、作弊问题。今年他们一共抓了四个作弊剽窃者，其中三个就是来自中国的学生。这些中国大学生把自家的粗规陋习带到了海外，将不诚信的标签贴到了每一个中国人的脸上。对作弊问题零容忍，对学风问题控底线，这是中国教育从业者必须严抓不懈、严惩不怠的基准要求。
八、揽人才：重在“力度”
此行分别在谢大和牛津举行了海外招聘专场，做了招聘宣讲，散发了资料，解答了各类问题。来自海内外、各种国籍的百余海外人才前来参与，其中有不少人当场就提交了简历，对自己中意的方向和领域进行了咨询、表达了意向。
感受颇多，启人深思。随着国家渴盼人才日盛，来自国内的招聘活动日益增多，竞争也日益激烈趋向白热化。横向比较来看，承诺条件大都很优渥，待遇水涨船高越来越有国际竞争力。但是抢夺高端人才的竞争优势，可能不在于薪酬待遇和硬性条件，更需要软性文化和管理服务的支撑，需要品牌形象的大幅塑造和强力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