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理科的人喜欢琢磨为什么，日常研究形而上的抽象问题，说好听叫爱思考，说难听就是瞎琢磨，容易不接地气；做工科的人喜欢钻研怎么办，倾向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力求问题解决方案，给出技术路径和实践步骤。不能说哪种思维更优，但显然没人喜欢被"爹味"地讲道理，尤其不能讲给比自己牛的人听。因此，深知空谈阔论的风险，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按捺自己的理科基因，去努力培植工科气质，努力地务实和落实落地，让得到的结论更具可操作性。
好在，万幸的是， Fortunately（此处必须有强烈的语气词助攻），功不唐捐。上周遇到一位我非常尊敬的高人，他看过我的不少文字，评价为既有学术思维，又有技术思维。总之那席话被我简单粗暴地美化为夸了。我本俗人，哪里经得起夸啊。于是，在公众号蛰伏两个月之后，又忍不住夙兴夜寐打鸡血般地继续输出胡思乱想了——
治理1.0 "对外开放、对内放开"
大概是十年前，论及高校办学，我在座谈会上提的观点是"对外开放，对内放开"这八个字。这也是我国改革开放的重要经验：
"对外开放"通常指国际化纬度。今天的高等教育都强调国际化办学，因为几乎所有的大学排行榜和评价体系都少不了国际化指标。事实上也有大量支撑数据表明，国际科研合作与科技成果的创新程度成正比，国际化教育环境与人才培养水平成正比。国际化可以认为是一种制度创新，花小钱办大事，能籍此取得实实在在的国际影响力。对外开放分两部分，一方面要让外方"走进来"，另一方面要让自己"走出去"，适用范围不限于高等教育，大至于经济社会，小至自然人，都需要对外开放，要打开眼界、理念、制度、格局、胸怀，成为地球村的一部分。当然这个过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凡是与外界互动的过程都有阵痛，而我们就正处一段强阵痛期中。
"对内放开"通常指管理运行维度。在很长一段时间大学都喜欢谈办学自主权，似乎拥有了自主决策权、自助执行权和自主监督权，就可以更通畅地发挥出大学的自我驱动力，距离世界名校更近一些。当然，我们也要明白，这里的"放开"不是指全部放开，更不是撒手不管，而是指进一步有序地放开。放开是为了"搞活"，以激发更多的潜力和创造力，用更通俗的名字来说就是"松弛感"。个人需要松弛，单位机构也需要松弛。松弛，对于我们这些进化成人时间还不够久的碳基生物来说，是治愈僵化和疗愈脆弱的良药。
逻辑变革：从"自下而上"到"自上而下"
时也命也，开放和放开的治理理念正在渐渐褪色。如鱼冷暖，相信很多人都体会得到形势变化很快，生态和环境都在激变。现如今的"开放"是越来越有向度的开放，"放开"也成为越来越有界限的放开。
归根到底，当前的治理逻辑正在从"自下而上"的自组织、自驱动的模式，逐渐向"自上而下"的有规划、有组织的模式转型。目的是通过高度的组织性和建制化设计，来对冲越来越高的系统风险，用万众一心的举国体制来对冲美西方的举盟体系。
当然，这种高度的有组织模式，有别于过去那种僵硬的计划经济；而是具有柔性和韧性的，是兼具顶层设计的统筹能力和应对不确定性的应变能力的统一体。
治理2.0 "对外兼容、对内包容"
立足新阶段新格局，面对同一治理问题，我偷梁换柱，替掉了其中的四个字，改为"对外兼容，对内包容"。
把"对外开放"改为"对外兼容"。这两个概念是不同的，仔细体会：（1）"开放"强调内外部主体在物理意义上的互动互访，需要主体躬身入局，引进来或者走出去；（2）"兼容"强调双方在信息、能量方面实现互通互联，通过功能的协同集成来实现整体效率的提升，通常是在原有功能上做加法，例如，设备多一个接口，地上多一条轨道，桌上多一双筷子，对自身的变动较少，可以保持更大的自主性和灵活性。举例说明国际合作时，对外开放模式需要人员往来走动，对外兼容模式通过邮件和视频会议就可实现对接目的。从更感性的角度来理解，对外开放好比湘军的"结硬寨打呆仗"，对外兼容更强调灵活的软实力和巧实力。
把"对内放开"改为"对内包容"。这两个模式虽然都能够促进创新，但角度有所区别：（1）"放开"强调自由度，重点是鼓励自由竞争和激发活力，它的实施主体是通常是手握权力的上级管理部门，做法是放宽管制减少干预，从而促进社会更快地新陈代谢；（2）"包容"强调多样性，重点是鼓励内部协同合作，它的实施主体是所有的社会主体，做法是在理解的基础上接纳异己，允许松弛和对立，通过新鲜变量的不断融入来促进新知涌现。
再进一步做归类比较：
1.0版的"对外开放"和"对内放开"，更契合达尔文主义观点。认为万物霜天竞自由，生命要通过不断竞争来实现演化前进，鼓励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的狼性文化和强者文化；
2.0版的"对外兼容"和"对内包容"，其实都在应对主体之间的差异性，更适用协同内共生理论的观点。提倡用更温和的力量来弥合分歧，不断融入新鲜变量，促进协同共生，形成欣欣向荣的耗散秩序，进而点亮这个星球的演化之树。这一套版本既有人性的同情心和同理心，也有儒家的中庸之道和适可而止，去对冲那些无限膨胀的欲望和贪婪。
包容：海纳百川，壁立千仞
在这里，允许我就"包容"再多谈几句。当下的许多矛盾，盖因缺乏对差异性的包容而激化滋长。
差异分好几类：
一是前面谈到过的主体差异。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你在不同的圈子，有着不同的评价体系，终会造成我和你好比火星和金星，各种差异横亘其间，从而导致沟通障碍、偏见、误解、嫌弃、乃至更严重的冲突和对立等。
二是我与理想人格之间的差异。即便我再努力，但和完美之间只能尽量趋近，终有或多或少的差距，如果不能包容这种脑补出来的差距，也会带来难以消弭的分歧。
三是我的成长速度和你的急不可待之间的差异。这点专门挑出来讲，是因为现如今的急性子太多了，对时间这个朋友要求太严格了，恨不得一口吃成胖子，一天饿成瘦子，一旦改革就必须见效成功，迅速成功迈向世界之巅。然而，你和我都知道，客观规律总在哪里，不管有多急，我们只能沿着时间轴，耐心地，一步步地，向前走。
包容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它不是无原则的忍让退让，而是在理解和自信的基础上，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河南省兰考县东坝头黄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