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集团的轰然倒下，如同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随后，民营炼化市场上演了一出出倒闭、关停的大戏。
文 / 《中国石油石化》 记者 于洋
2018年7月16日，民营炼化企业发生“爆雷”事件，年产量在200万吨以上，拥有原油进出口“双权”的晨曦集团宣布破产重组。
这家山东民营百强企业曾是山东省首批批复的22家化工园区之一。
早在2006年，晨曦集团就已获得商务部颁发的燃料油进口资质，2013年取得成品油批发经营资质，2016年又获得原油使用资质，原油进口配额320万吨/年。
业内人士认为：“炼化行业正处于暴风雨前夜，炼化行业的竞争将随着改革的步伐在未来几年集中爆发。”
然而，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有些大型民营炼化企业已经“撑不住”。
晨曦集团的轰然倒下，如同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紧接着，民营炼化市场上演了一出出倒闭、关停的大戏。
倒在“暴风雨”前夜
时间回到3年前。
2015年两会期间，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晨曦集团的董事长邵仲毅曾因企业经营遇到困境而表示：“睡不着觉，真的睡不着。”
这是他最后一次接受采访。尽管晨曦集团躲过2015年的危机，但终究没能抗过2018年。
近年来，当国际油价走低，主管部门相继出台政策保证了中国炼化企业的利润，但同时也掩盖了民营炼化企业所面临的风险。
当油价重新回升，困难再次浮出水面，并且来势汹汹。在消费税、环保、安全等一个个大棒挥舞下，新愁旧恼，睡不着的不仅是已在破产重组的晨曦集团。
仅隔一个月，8月29日华南最大民营炼油厂广东天乙集团有限公司及其铜业公司宣布破产。
这家企业曾是珠三角资产规模及营收均超百亿元的特大型综合性企业集团。
冬天真的来临。去年11月最后一周，山东又有两家民营500强化工企业（大海集团和金茂纺织化工集团）申请破产，它们的大本营都在东营市。
事实上，民营炼化企业的关停早已悄然开启。
仅2017年，山东关闭、转产558家不合格化工企业，停产整顿2109家，占全省化工生产企业的一半。2018年，关停浪潮又波及规模化以上企业。
新年伊始，发改委、能源局、公安部、环保部等十部委就联合发布《关于对炼油领域严重违法违规和失信行为开展专项治理工作的通知》（下称《通知》）。
其中涉及的5个方面的内容刀刀砍在民营炼化企业的痛点上：违反相关产业政策，擅自开工新建、改建、扩建炼油装置；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成品油质量升级；已建成投用的炼油装置，手续不全；在安全、环保、节能、质量、税收等方面，受到行政处罚未按时完成整改；违法收购、加工、代为销售被盗原油、石油产品的。
《通知》提出，对存在违反上述认定情形的200万吨/年以下落后产能企业，依法依规责令限期关停；规范200万吨/年以上炼厂建设生产经营行为，对其违规事项处以停工停建、停产补办手续、停产升级改造、收取罚款、涉嫌犯罪行为移送司法机关等处置。
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统计显示，2018年上半年，全国减少1666家规模以上企业。其中，炼化企业达到1288家（炼油123家、化工1565家）。
2018年11月，山东省又出台《关于加快七大高耗能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方案》，提出将对钢铁、地炼、电解铝、焦化、轮胎、化肥、氯碱等七大高耗能行业实施总量控制。
其中，地炼行业2025年实现原油加工能力由目前的每年1.3亿吨，压减到每年9000万吨左右，成品油（汽煤柴）收率降至40%左右。
这意味着，山东的民营炼化产能将被压减三成。
金联创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维持正常或间歇生产（剔除长期无效产能）的山东地炼约51家。
其中，根据地炼官方口径，一次加工能力在300万吨/年以下炼厂占到60%，一次加工能力在500万吨/年以上地炼仅占到20%左右。
由此来看，未来三至六年将有近80%的现存山东地炼被整合转移。
不仅山东，各省市也陆续展开了对民营炼化企业的调整行动。江苏省常州市在2018年上半年已关停化工生产企业355家，占全市化工生产企业总数40%。
这一数字在年底还将扩大。
置身其中的民营企业现已感受到竞争的残酷，民营炼厂轻松盈利的时代画上句号。
利润之痛
“油品炼化看山东，山东还得看地炼。”在山东，地炼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这个行业的晴雨表。
近些年，随着油品终端市场活跃度的攀升和进口原油配额的放开，民营炼化企业的生产能力和投资欲望在不断走高。
如果将时针拨回15年前，那是山东地炼的黄金期。
10年前经营过小炼厂的淄博人张国良回忆：“那时候地炼行业赚钱太容易，政府审批和管理相对宽松，赚不到钱都不好意思。”
统计显示，2015年山东地炼的成品油利润空间可达2500元/吨。在2016年前后，这些地炼企业赚得盆满钵满。
业内人士称，当时“两桶油”(中石化、中石油)自己炼油卖亏钱；从山东地炼买油卖，却是稳稳地赚钱。而外省“两桶油”的销售部门也曾纷纷到山东来取经，看看山东的地炼企业是怎么赚钱的。
中宇资讯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炼油能力约7.8亿吨，原油加工量5.67亿吨。从经营主体看，中石化占比最大约为36%；地炼其次，占比约28%；中石油占比约27%；剩下9%为中海油及其他企业。
面对实力雄厚的“三桶油”，过去地炼企业能在市场立足，主要优势在于价格。
“相比主营炼厂，地炼成品油价格较低，且定价策略较为灵活，可以根据市场行情变化快速做出相应调整，销售淡季价格也会更快下降，而‘三桶油’对市场的反应相对较慢。”中宇资讯分析师许磊说。
据了解，以往平均每吨地炼汽、柴油价格比主营炼厂价格便宜1000元以上。
以中宇资讯提供的价格监测数据看，2017年全年92号汽油主营炼厂平均价格为6915元/吨，地炼平均价格仅为5832元/吨，均价便宜1083元/吨。
山东省经信委相关人士也向记者证实了这一点。
他认为：“山东地炼作为独立炼厂，其市场化程度要高于国字号油企。2016年，在国际原油价格一直低位徘徊的情况下，地炼企业灵活的价格政策使其充分提高了在成品油市场上的竞争力。”
但好景不长，地炼在2018迎来寒冬。让地炼感到寒冷的首先是利润大幅下滑。
“截至11月30日，今年国内地方炼厂的炼油平均利润约为200元/吨。”金联创能源部分析师刘霞表示。这一数字与去年287元/吨的平均利润相比，下降了约30.31%。
“三桶油”旗下炼厂的盈利情况也不容乐观。
“以中石油旗下炼厂为例，前11个月，其炼油利润平均水平在236元/吨附近，同比下滑30%以上。”刘霞称。
利润的压缩一方面源于上半年国际原油价格持续走高，地炼企业成本支出大大提高。尤其是拿到较大原油进口配额的炼厂，面对过剩生产力和疲软市场需求，只能继续生产。
另一方面，税收政策的调整也让民营炼化企业逐渐褪去价格光环，压缩了利润。
2018年初，《关于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有关问题的公告（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18年第1号）》堵住了原料环节的避税漏洞。5月执行的增值税改革，又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了出厂环节的避税漏洞。
随着消费者纳税意识的提高，零售环节索要发票的行为增多，进一步堵住了零售环节的避税漏洞。
据专业机构测算，税制改革后，部分地炼企业的成品油出厂价可上浮1800 ~2300元/吨（均值），已与央企炼厂相差无几。
尽管去年全年的数据还未公布，但从占全国地炼总加工能力近70%的山东公布的炼化行业上半年运行数据可以看出，民营炼化企业正在经历艰难时刻。虽然加工总量、主营业务收入增加，但经营利润下降较快。
金联创监测数据显示，从6月开始，山东地炼进入停工检修密集期，开工率直线下滑至7月4日的52.8%，较年初最高开工率69.2%大幅下降16.4个百分点。
“地炼企业与主营企业产品价差不断缩小，有的甚至超过主营价格，价格优势渐失，炼厂纷纷停工检修。”许磊说。
中宇资讯数据统计，今年以来，山东地炼开工率整体呈走低趋势，7月18日达到50.7%，为2017年以来的最低点。
山东省炼油化工协会秘书长李德坤表示，上半年受国际原油价格震荡上行、人民币大幅贬值等因素影响，原料成本大幅提升，而成品油市场供大于求，导致价格未能同步上涨。
李德坤认为，地炼企业无成品油出口配额和零售终端渠道，随着生产负荷的不断提高，区域性竞争更加激烈，导致量增效差，利润出现明显下滑趋势，部分企业已经处于保本经营或亏损状态。
山东省寿光市联盟石油化工有限公司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国际油价上涨、税费改革政策等因素确实给企业带来较大影响，目前利润空间有所压缩，出货量下降。
当被问及企业下一步发展计划，该人士表示无法回答：“连领导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分水岭
除了利润压缩外，民营炼厂还面临着内部的分化。
曾来山东学习地炼企业的“两桶油”旗下销售公司考察后，认为山东拥有全国最大的地方炼油企业群体，这是山东地炼行业不断赚钱的原因所在。
彼时的山东地炼足够强大，且以民企为主，但是这个群体正在慢慢分化。“双权”的获得与否成为了民营炼化企业分化的第一道分水岭。
东营当地一位炼化企业厂商说，2015年左右，地炼总体盈利状况还是相当好的，但是分化也很明显。
“那些拿到原油进口配额的，开工率基本接近满负荷，盈利水平高。相反，200万吨/年加工规模以下的，没有原油进口配额的，大部分处于半停工状态，原料成本偏高，受消费税收紧影响大，已处于亏损状态。”上述人士说。
随着行业周期的不断波动，很大一部分地炼企业没有稳定的原油供应，不得不转向价格更高的国产与进口燃料油。这导致成本大增，产品竞争力下降。
除了第一道分水岭，民营炼化企业还面临信贷等资金运转难题。
“晨曦集团虽获得原油进口和使用的‘双权’，但因为资金链的困难，而不得不破产重组。”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中小企业工作委员会秘书长王静敏说。
从二次投资角度看，炼化企业设备的使用年限一般在10~15年。按照这个时间推算，第一批投产的地炼已到了设备更新期，经营者需要权衡再投资风险。
一直被外界视为地炼红利的原油进口配额，在一定程度上也给地炼带来了压力。
原因是，一旦获得原油进口配额，炼厂的开工率就无法灵活调整，商务部会根据第一年的配额完成情况来调整第二年的配额。完成情况不好的企业，其配额可能会被削减甚至取消。
此外，原油进口配额从2017年5月停止审批。有些地炼企业即使有能力和意愿扩大一次生产投资，但如果配额不变，一切徒然，现有的扩能主要以二次加工装置为主。
这就意味着，地炼内部格局已定。
除了既定格局，民营炼厂近些年崛起或新建一些大型一体化炼厂也给已存在的炼厂以冲击。
这些新上马的炼厂动辄上千万吨/年、炼化一体化的民营大炼厂口含“金汤勺”。如何与他们竞争，如何继续生存，成为民营企业首要考虑的问题。
民营炼厂已不能再“躺着就把钱赚了”。
曾经的巨头倒下让外界看到民营莲花市场前所未有的残酷，地炼正在经历行业转型的阵痛。
2019年，刺骨的寒风或愈加凌冽。◆
转自微信公众号“中国石油石化”，ID：ChinacpcM，已获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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