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 3 月 24 日,新加坡海事周开幕式上,新加坡国务资政李显龙出席炉边谈话。新加坡外交部特命全权大使陈庆珠主持此次会议。
作为新加坡的前总理、现任国务资政, 李显龙 不是经济学家,却比大多数经济学家更懂全球秩序的演化路径;他不是冲突的当事方,却始终站在冲突的十字路口,观察各方博弈;李显龙几十年来与世界主要大国保持稳定外交沟通,在区域安全、全球贸易、战略脱钩等议题上拥有高度的判断力与洞察力。
如果你从经济学家的角度来看,可能会建议中国:“你的对手在加征关税,他可能以为这会伤到你,实际上也会伤到他自己。”所以,最理性的做法是冷静以对,继续前行,什么都不做。因为一旦你做出反应,就很可能会连自己也一起伤害。
但现实中,政治不是这样运作的。即便对方是你最亲密的朋友,在政治上你也必须有所回应,表明你注意到了他的行动,也必须做出相应动作。就连加拿大也在回应,或者说,考虑如何回应。
于是,“你来我往”的对抗开始了。
但这不只是关税,还会包括出口限制、投资审查,甚至更广泛的脱钩。
这个过程就是在制造分裂,是全球经济的“分裂化”。
而这条路,很危险。
我们这个世界,自二战以来还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已经忘记了它的严重性。但历史并不遥远。回到1930年代,全球陷入经济大萧条,美国通过《斯穆特-霍利关税法》,大幅提升关税壁垒,其他发达国家也纷纷采取类似措施。结果是——
全球贸易崩溃,经济危机加剧,社会痛苦蔓延,政治压力与国家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最终成为二战的诱因之一。
人们可能已经忘记,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其实是从日本偷袭珍珠港开始的。而这场袭击的直接导火索,是美国对日本实施的石油和橡胶禁运——这些都是日本赖以维持战争机器的重要原料。日本为获取资源,才发动了对东南亚的侵略,比如从马来亚获得橡胶和锡,从荷属东印度(现在的印尼)获得石油。
这条路的终点,从来不是和平,而是灾难。
1985年,李光耀先生在美国国会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讲,主题正是这一点。当时是里根总统执政,那是个完全不同的时代,演讲获得了全场起立鼓掌的反响。
而今天,世界已不再是当年美日之争的格局。
现在面对面的是两个核大国。
当然,这场博弈不一定会走到最坏的结局,但我们必须希望——在那之前,能够找到一条“出口”,一个转圜的机会。避免彼此造成最大程度的破坏。
只是,要找到这个出口,需要时间,更需要观念上的转变。
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只能系好安全带,准备面对风暴。
主持人:
有人说,或许再等两年,美国中期选举后局势会平稳一些。你怎么看?
李显龙:
我不太倾向于将这种局势归因于个人偏好或领导人的性格。当然,领导人的个人意愿会产生影响,但更关键的是——一种深层次的国家共识已经形成。
曾经我们相信,“世界是平的”,彼此做生意就是共赢。你卖给我食物,我卖给你汽车和太阳能板,彼此各取所需,合作无碍。
但现在,人们开始反问:“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卖我食物怎么办?”我也会问:“如果我必须将汽车生产线改造成军车生产线,我该怎么办?”
这种深层的担忧,正在推动各国重新审视“安全”与“韧性”的重要性。
安全与自给,正在超越繁荣与互依,成为新的战略优先。
因此,我不认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那种追求亚太自由贸易区的理想主义愿景——比如1990年Bogor会议中APEC提出的承诺。
但我也希望,我们不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世界。
如果国家开始用“国家安全”作为万能借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世界将极其危险。即便是国家安全,也不能以牺牲一切为代价。我们不能花光家底去维护安全,你也不能。哪怕在军备控制领域,敌对国家之间也会签署限制条约,目的是将冲突限制在可控范围内,防止局势全面失控。
贸易也需要类似的规则与底线。

橡树资本霍华德·马克斯
“关税正在改变一切”
4 月 4 日 , 橡树资本(Oaktree Capital)的联席创始人霍华德·马克斯(Howard Marks)接受彭博社的采访,讨论了特朗普政府关税对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影响。
霍华德·马克斯被誉为全球最有远见的投资者之一。 他不相信宏观预测,却始终能看清拐点;他不站在华尔街的投机塔尖,而是从周期、估值、错位中寻找真正的价值。
2000年,他洞察了互联网泡沫;2008年,他预见了次贷危机;2021年,他提示了新冠后的资产泡沫。
而现在,他说: “关税正在改变一切, 这是我整个职业生涯中见过 最重大的环境变化 之一。”
霍华德:
首先,“衡量”这个词本身就是误导,它暗示我们能量化,但实际上——这种变化是无法量化的。
我们真正要问的是:如何思考这类变化?
我可以说,这是我整个职业生涯中见过最重大的环境变化之一。过去几十年,我们生活在一个鼓励自由贸易、全球化的世界中。而现在,似乎正在走向一个处处设限、强调本国优先的时代。
我一直认为,自二战以来的这80年,是人类经济史上最繁荣的时期,而贸易的增长是最关键的推动力之一。全球化让各国专注于自己最擅长的产业——意大利做面,瑞士做表,然后互通有无,大家都过得更好。可一旦各国开始“什么都自己做”,那将是对资源效率和全球福祉的严重破坏。
我曾在备忘录中引用过一段数据:在全球化的25年黄金期,美国耐用品的实际价格下降了40%,这不仅压低了通胀,也让所有美国家庭都能以低价获得高质量商品。
而现在呢?如果贸易被削弱,关税抬升——制造成本势必上升,
最终买单的,还是消费者。
主持人:
你过去几十年总能在市场“错位”中找到机会,现在算不算一个“可以出手的错位期”?
霍华德:
这是一个典型的“错位期”(Dislocation)。现在资产价格的调整幅度是否合理?还是还不够深?还是已经跌过头了?这完全靠判断,无法精确计算。
伟大的投资者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他们会预测未来,而是他们对风险-回报之间关系的感知更敏锐。
而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未来的了解,比任何时候都少。
经济、地缘政治、国际秩序都被搅得像个“雪花球”,没有人能预测六个月后的政策、市场或国际关系将走向何方。你以为你知道,那大概率是错的。
所以,我不相信宏观预测,不信我自己的,更不信别人的。预测可以做,但你要对“预测正确的概率”也有估算。而今天,我们对任何预测的可信度都比以往低。
主持人:
那现在,是该“恐惧”,还是“贪婪”?
霍华德(笑):
要用商场的逻辑来看:布鲁明戴尔百货刚刚开始全场打折——股市两天下跌了8%,六周内跌得更多。价格下来了,就是“打折”了。
市场的本质就是:人们看到价格下跌就逃跑,以为这代表风险。但其实,这只是东西“打折了”。买还是不买,关键是看这折扣合不合理。
当然,要判断“折扣值不值得买”,需要经验和远见——这是专业人士与普通投资者之间的差距。
主持人:
你现在还认为,美国仍是最值得投资的市场吗?
霍华德:
可能仍是,但“领先优势”比以前小了。曾经美国最有吸引力的几点,比如:法治健全、政策稳定、制度透明……现在也在逐渐被削弱。
再比如财政问题——美国就像一个拿着“永不过期无限额度”的金卡消费者,过去几十年大肆刷卡,却从不担心账单会来。
问题是:现在账单可能来了。
一旦其他国家不再信任美元、不愿持有美债,财政风险将被放大。那时,美国的“信用光环”会面临真正的挑战。

桥水基金雷·达利欧
别误会
当前引发关注的并不只是关税
雷·达利欧很多人都已经不陌生了,他是桥水基金(全球最大对冲基金)创始人,一直以“大周期思想”著称。他不仅做交易,更试图看清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货币体系如何演变、政治秩序如何瓦解、地缘权力如何更替。他写下《原则》、《应对世界秩序的变化》等著作,不只是给投资者,更是给试图理解这个世界的人。
就关税,他在4月7号发布了一篇博文,说到:“不要被表面的关税新闻分散注意力,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它背后五大系统性力量的互动。”
如今人们普遍将目光集中在近期宣布的关税政策及其对市场和经济的直接冲击上,仿佛这一切都围绕着关税展开。
然而,真正值得我们深思的,并不是这些政策表面的震荡,而是导致它们出台的深层动因,以及未来可能酝酿的更大级别的系统性动荡。
我并不是说这些关税不重要。它们的确是重大事件,也确实是特朗普总统推动下的结果。但问题在于,大多数人忽视了: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当选、又为何推行这样的政策?更进一步说,几乎所有这些政策背后,还有一股更深、更强、更持久的力量正在推动着整个世界格局的变化。
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是一场典型的货币秩序、政治秩序与地缘秩序的系统性瓦解——这种崩塌,一生或许只见一次,但在历史上,它并不罕见。
一、货币与经济秩序的坍塌
当一个经济体长期依赖债务增长,而债务规模本身已远超可持续水平时,货币体系就会逐渐走向瓦解。
旧的模式是:中国等国家通过低成本制造获得出口顺差,美国则通过发行债务维持高消费。这不仅掏空了美国中产阶级的制造业岗位,也让其国家安全面临潜在风险。
而如今,美国的政府债务与其增长速度,已经到了难以掩盖的临界点。这一切预示着旧的货币秩序将被颠覆式地重塑,而我们才刚刚走到这场变革的起点。
二、美国国内政治秩序的分裂
政治层面的问题也在同步恶化。
在教育、机会、生产力、财富与价值观之间的分裂,已将美国社会撕裂为两个对立的阵营:右翼民粹主义与左翼民粹主义。双方为争夺话语权与国家主导地位,不惜破坏制度根基。
民主制度的核心是妥协与法治,但在极端对立的情绪主导下,这些原则正在快速瓦解。而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这种混乱之中,常常会催生出强势领导人,取代原有的民主体制,试图以强力手段恢复秩序。
三、国际地缘政治的重构
美国一国主导的全球合作体系正在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以国家利益为中心的单边主义模式。“美国优先”已成为主旋律,它正在通过贸易战、科技战、甚至军事冲突的方式改写游戏规则。
过去那种依赖规则与协商的多边秩序,如今越来越不被信任。世界正在走入一个“各自为战”的阶段。
四、自然风险与科技突变
与此同时,我们也面临更频繁、更剧烈的自然灾害:干旱、水灾、疫情……层出不穷。而科技,尤其是人工智能的飞跃发展,也正在全面重塑人类社会——无论是经济模式、军事格局,还是生活本身的结构。
这些变化并不是孤立发生的,而是彼此作用、相互叠加,构成了一场全局性的转折。
所以,我的提醒是:
不要让关税这些表面的新闻事件分散了你对背后真正大趋势的关注。你应该聚焦于以下这五大结构性力量之间的动态与相互作用:
货币与经济秩序的根本性重组;
国内政治秩序的分裂与极化;
国际地缘秩序的权力重构;
自然与气候冲击的升级;
科技的结构性变革。
如果你忽略了这些系统性的驱动力,那你就可能:
看不出新闻事件是这些深层力量的表征;
无法判断这些事件反过来又如何影响更大的结构;
错过把握“大周期”真正规律的机会。
以特朗普的关税为例,这项政策将深刻影响以上每一个系统:
对经济秩序,是一次重大扰动;
对美国国内政治秩序,可能削弱其政治支持基础;
对国际秩序,将激化全球对立;
对气候合作,制造阻碍;
对美国科技产业链,既有“带回制造”的好处,也有资本收缩与供应链中断的风险。
我们此刻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历史上反复上演过的剧本。
只不过,这一次的“演员”和“舞台”换了面孔。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保罗·克鲁格曼
“最糟糕的贸易政策”
4 月 8 日, 经济学家、纽约时报长期专栏作家保罗·克鲁格曼讨论了关税、贸易战以及他对政治对市场影响的看法。
他长期研究国际贸易、货币政策和全球化趋势, 是经济学界最有争议但最具洞见的声音之一。有人爱他,有人恨他,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在国际经济领域的洞察力无出其右。他因为对贸易模式与经济活动区位的研究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在他眼中,这次关税冲击是“最糟糕的贸易政策”,其破坏性甚至可能超过英国脱欧。
1,形势非常糟糕。
如果特朗普在玫瑰园宣布的政策真的会成为现实,美国将面临比1930年代《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更高的关税——而当年美国经济对外依赖还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现在,美国对全球贸易的开放度比当时高得多,在这种背景下大幅提升关税,其冲击远超想象。
更严重的是,现在的不确定性前所未有。我们根本无法预测未来几个月的平均关税水平会落在哪里。这种不确定性使得企业无法做出任何合理规划,堪称最糟糕的贸易政策之一。
2:中国可能愿意做出些许让步,但别指望他们大幅退让。
而且按某些口径计算,中国的经济规模已和美国相当。你不能指望一个崛起的大国在自己被描绘为敌人时还愿意配合。
至于欧洲,他们对美国产品的平均关税大约1.7%,已经非常低。特朗普却声称他们“做错了事”,但其实没有什么“原罪”可言。你要求他们让步,可他们根本无从让起。
3,如果资本流入,你必然会有贸易赤字
美国有整体贸易逆差,但那是因为美国吸引了大量海外资本,而根据国际收支恒等式——如果资本流入,你必然会有贸易赤字。
这是数学问题,不是阴谋。
美国本身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投资市场,
至少以前是。
4,供应链将遭受强烈冲击
全球化让世界经济建立起了高度整合的供应链网络,但如果美国真的提高平均关税到23%,那等于直接摧毁这个体系。
供应链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变数。

5,关税造成损失的程度不是线性的,而是“平方效应”。
也就是说,一个20%的关税带来的损害大约是10%关税的四倍。我们评估英国脱欧对其GDP造成了3-4%的长期损失,而这波关税政策造成的损失很可能更大。
而短期冲击可能更严重,因为不确定性让企业根本无法计划未来。
6,如果你想终结“美国例外”,那特朗普这套做法基本就做到了。
过去二十年,美国的生产力增速远超其他发达国家,同时人口结构也更健康。但现在,美国亲手破坏了全球贸易秩序,而且还在削弱国内科技研究。比如,CDC正在裁员,科研样本没人管。美国科技进步长期依赖政府研发的外溢效应,美国正在把这些基础设施一手拆毁。
当然,按照保罗·克鲁格曼的立场,他最后会甩锅给中国,也的确甩锅给了中国。
他忽略美国单边退群、制裁、脱钩先动手的现实,反而把“全球动荡”的锅甩给中国;从中国人的角度,会感受到这位诺奖得主一种不加掩饰的优越感与结构性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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