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想的洪流里捍卫我们的价值观

很荣幸能够在这里欢迎各位——我们的新同学——来到哥伦比亚大学。在你们人生的关键时刻，在这样一个值得欢庆的场合，我们将倍加珍惜与你们现在共同开启的、长达一生的情谊。

同时，我们的心也与你们的父母家人连在一起，因为我们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动的时刻。诚挚的欢迎今晚到场的每一位来宾。

向初入校门的新生发表演讲，于我是莫大的荣幸，而且我有幸讲了很多年。从这一刻开始，你们的人生发生了从完成时向将来时的转变。这个转变对各位意义非凡，它不仅意味着独立自主、承担责任，更重要的是，你们将身处于绝无仅有的学术环境，在这里，人们全然为了推进人类知识进步和追求真理而努力。

一所一流大学的价值是无与伦比的，而我坚定地认为，在世界所有的一流大学中，哥伦比亚大学首屈一指：这里有卓尔不群的人杰俊彦；这里兼容并包，思想共荣；这里有放眼全球的视野和敏锐入微的感受力；这里有以核心课程（Core Curriculum）为特色的独特课程体系；这里身处的城市，是美国也是全球的中心，我们每日都受到这个城市的独特气质所带来的给养。

今时今日也是来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最佳时机。优秀的学术和教学基础欣欣向荣，激动人心的倡议和耳目一新的实验一直在起步、成形；西哈林区的新校区即将开放，——一个多世纪以来哥大校园首次（扩张）——校区由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进行总体规划，并负责所有房屋建筑的原创设计，即将迎来数以千计的学生及教职工；同时，哥大全球中心（Columbia Global Centers）正在世界范围内铺开网络，便于师生亲身体验并研究全球化现象。我们不仅在大数据科学、精密医学和全球化方面推行了新的举措，而且在去年春天大胆地推出了“哥伦比亚大学世界项目”（Columbia World Projects），目的是以哥大为腹地，引进学术知识和人才，联合外部诸如政府和民间机构等合作者，解决具有重大意义的世界性难题。

在将来的几周到几个月里，你将听到很多关于这个项目的介绍，包括一些已经开放的项目。而这只是哥大魅力的一隅，我确信，哥大丰富多彩的活动，能让你像身处在这座城市一样，惊叹充实到无法呼吸。因此，我需要给各位一些建议。

你的学业以及这所大学和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很容易让你不知所措，这令人振奋，也会带来高强度的压力。但请记住两件事，第一，我们或多或少都会感受到生活的紧迫，你不是一个人；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我们都在这里，（给你们）提供帮助。从朋友到教授再到工作人员，我们都要承担帮助彼此克服困难的角色，也都有从这里获得非凡体验的机会。因此，请在需要的时候寻求帮助。你可以轻松的与这里的每个人取得联系，包括我，只要伸出手，我们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就在刚刚，我谈及自己能够欢迎新同学是莫大的荣幸。当今时代，我们急需思考并探讨大学生活与社会重大议题的关系。当然，任何时代都会有关键性的问题，聚焦于这些问题可以帮助一个人从更大的背景下观照自身的教育。但我认为，这个时代似乎不太一样，基本问题的不确定引发的困难比我能记起的任何时期都更加严重，使之愈为吉凶莫测，令人惴惴不安。这种情况在美国和全世界都存在，随着专制政体与相关政治倾向的抬头，各个国家的民主和多边主义似乎日渐式微。面对突如其来、接二连三的冲击，我们的准备显得捉襟见肘。

我并不希望我的观点受到政治化或党派化的解读。大学，就其本身而论，应当在政治辩论中保持中立。我们在贸易、税收或卫生政策上没有任何官方立场，但这不意味着哥大同外界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也不意味着我们在研究和教学以外没有作为社会一份子的合法权益。这的确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也超出了本次演讲的范围。但我必须申明，当社会出现对真相、真理与理性的蔑视，对言论自由、新闻自由与法治原则的鄙薄，对歧视任何个人与集体的纵容时，长久以来建立的制度可能土崩瓦解；当大学面临社会崩塌的潜在危险时，我们有权利、也有责任对此发声，甚至挺身而出，用行动谋求改变。

最近发生在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和弗吉尼亚大学令人不安的事件，以及当局对事件的后续定性，都昭告着（社会）崩塌的可能性。毫无疑问，美国内部及其他地区的极端组织仿佛得到了某种默许或肯定，而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使这种肯定的危险气息弥漫开来。由于语言暴力、包括移民政策在内的新政策以及在仇视与不公横行时的噤声，许多市民和团体如今正被强烈的无力感裹挟着。

与此同时，言论自由正在悄然衰退。宪法第一修正案颁布的时间并不久远，它在上个世纪才逐渐形成我们眼前的样子。从大约50年前开始，最高法院通过一系列决议确立了对言论自由的保护，这在其他任何社会都前所未有。因此，在一些时候，三K党、新纳粹分子和白人至上主义者们极端邪恶的言论同样受到了保护。这种姿态绝非顺理成章，它在经历了几十年的苦痛后破茧而出，以美国政治与律法系统中自由派与保守派的支持为翼振翅而飞，最终成为两党达成的特有共识。

我们有很多理由来拥护这个共识。我的观点是，我们的国家在此方面做出了异乎寻常的努力——通过展现非凡的气度，强调并满足了所有社会互动中对宽容的广泛需求，使我们超越人性，求同存异。但无论理由是什么，这一个多世纪里我们严格建立的整套体系，有赖于法官和领导者的决心。即便对言论内容表示强烈谴责，他们仍坚持“保护”并“容忍”它的存在。社会舆论对这类言论的模棱两可，破坏的不是对不同见解的尊重，而是宽容忍让的本质。这样的谴责到现在还总是出现。问题的关键在于，最近发生在夏洛茨维尔的事件已经从各方面威胁到了这个国家的核心价值和社会体系。

现在，摆在你我面前的问题是：各位在此时进入哥大意味着什么。我的答案是，这使你们和你们在这里所受的教育对我们的国家和整个世界都至关重要，我已许久未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我希望你们能很快发现，于此所学不止于先贤着力攻克的抽象概念、理论与思想，我们应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尽管在今天看来已经过时，但这些思想本身以及你与之“斗智斗勇”时的思辨过程和学术气质，会充满活力、经久不衰。换句话说，各位当下求学于此，将如生命本身一样意义深远、庄严肃穆。

演讲结束之际，我想谈谈这个校园里的言论自由。特别是在过去一年里，大学校园里许多高级别的发言都被拒之门外，或因其言论的攻击性倾向，或因对破坏乃至暴力的隐忧，或因回避争议的祈望。哥伦比亚大学作为一所私立学校，并不在宪法的言论自由范围之内。第一修正案只适用于“国家”行为，包括各州的公立大学，但不涵盖私立的大学。尽管如此，我们依然同其他多数高等院校一样，自愿拥护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一般法理框架。

实际情况当然比此声明复杂的多，但不可或缺的是：我们提供同外界社会一样的“公共场域”，师生可以就公共问题发表看法，也可以从外面邀请嘉宾进行演说。但未经邀请的社会人士无权利用我们的校园，各类情况中提出独立申请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与第一修正案的准则保持一致，哥大允许表达的观点非常之广，以致其中一些观点在我看来有极强的攻击性，是错误甚至危险的。对此，哥大的选择并非一纸禁令，而是坚持通过合理的方式面对不同的声音。对于某些言论，我们可以据理抗辩，但必须接受它的存在，这也是我们维护言论自由的责任与代价。我们应该做的，是保护这个体系并使之更高效地运转。

关于你们及你们此刻所想，我思忖已久。正如对我们国家与制度的自信一样，我相信这所大学能在各位开启人生新阶段的时刻提供价值观与社会实践的坚实基础，它由我们共同珍视，也因我们发展壮大。当然，要做的工作可能多到超出想象，但想到与各位相携而往，实为生之所幸，已欣欣然不知其浩繁矣。

最后，衷心的祝贺你们完成了人生的转变，欢迎来到哥伦比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