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字时代，记忆的载体正经历深刻变革。面对物质世界的快速更迭，那些承载人类生活印记的空间与建筑是否注定被遗忘？跨学科组织Funes给出了答案：通过精确记录与数字技术，抵抗遗忘，为集体记忆建立一个开放的数字档案库。

Funes的名字源自博尔赫斯短篇小说《博闻强记的富内斯》中的主人公——一个能记住一切细节的人。团队以此命名，意在以无差别、不筛选的方式记录所有人造空间，挑战传统文物保护中的等级制度，关注每一个被忽视的角落。

“登临出世界”展览现场班宇&Funes合作作品《弱者的反叛》

重建塔的主体性：从“看”历史到“成为”历史

在敦煌当代美术馆展览“登临出世界”的“天宫”单元中，Funes展出作品《登临送目》，运用AR影像与3D打印技术，复现了长安地区七座唐代佛塔。但作品并未展示塔本身，而是通过3D建模还原站在塔顶所见的风景。

团队成员王可达表示：“我们常将历史视为遥远的客体去凝视，却忽略了文物自身的主体性。我们不仅要从地面仰望塔，更要以塔的视角回望世界。”

“登临出世界”展览现场作品《登临送目》

在佛教观念中，佛塔是佛的化身，塔顶即佛眼所见之境。由于文物保护限制，多数古塔禁止登临。《登临送目》借助数字技术，让观众“进入”塔顶，以佛的视角俯瞰世界，打破传统观看方式，实现从客体凝视到主体体验的转变。

构建3D世界的维基百科

Funes团队由人工智能、建筑考古、无人机工程、声音艺术等多元背景的专业人士组成，成员来自清华、北大、宾大等高校。其核心理念是：记录一切人造空间，无论其是否被认定为“文物”。

创始人王汉洋表示，团队起源于一部建筑纪录片的拍摄经历，过程中萌生出对建筑资料保存的思考。王可达补充：“我们做的不仅是建筑数字化，更是人类知识的系统性数字化。”

随着数据存储成本持续下降，构建一个全球性的“3D维基百科”成为可能。Funes采用摄影测量法（Photogrammetry）、高斯溅射（Gaussian Splatting）等前沿技术，降低建模门槛，鼓励公众参与记录——无论是工人住宅、加油站，还是普通现代建筑，只要对个体有意义，都值得被存档。

Funes网站提供“如何为建模做拍摄”的教程图示

通过技术 democratization（普及化），Funes让更多人参与记忆的保存，用模型“书写”历史，推动文化遗产保护的去中心化。

纯粹的记录，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艺术

在展览中，Funes与作家班宇合作推出《弱者的反叛》，将小说文本与藏传佛教“擦擦”造像结合，打造一座“语言塔”。文本被拆解为多条叙事线，观众可自由穿行其中，选择阅读路径，甚至改变故事顺序与结局。

王可达解释：“班宇的文字交织着多重时间与空间，线性阅读难以捕捉其情感结构。我们希望通过空间化、碎片化的呈现，提供一种新的阅读体验。”

创作灵感来自佛教美术中常见的“破碎而连贯的空间叙事”，如韩国通度寺的挂佛帧与青海瞿昙寺的壁画回廊，故事通过分散的场景拼合而成，观众在空间中自主完成意义建构。

“登临出世界”展览现场作品《登临送目》

当被问及“将档案式记录作为艺术展出”时，王可达回应：“纯粹的记录，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艺术。过去是文学或视觉创作，今天我们用模型——技术赋予我们新的表达自由。”

Funes正将冰冷的数据转化为有生命力的艺术，让被遗忘的空间重获关注。

正如Funes官网所言：“保护人类遗产，本质是守护我们心中的认同与信念。这种信念不是沉湎过去，而是为未来奠定坚实基础。我们的记忆固若金汤，所以我们的未来铁证如山。”

左：王可达推荐书《博尔赫斯全集》；右：王汉洋推荐书《以鹰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