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发展，尤其是以 ChatGPT 和 DeepSeek 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现，引发了部分从业者对行业未来发展的忧虑，甚至出现了一些悲观论调。不可否认，人工智能使翻译产业链的上下游应用场景不断创新，重塑了翻译服务模式和效率，也向译员能力发展和翻译职业地位发起挑战。
当下，AI 能否取代人工译员的争议不断，也有一些商业炒作导致“技术替代论”盛行。有人认为，可以将翻译需求完全交付给看起来“物美价廉”的机器翻译系统。在此，将对 AI 时代下如何理解翻译进行探讨，旨在与各位译界同仁一起思考、交流。
AI 凭借强大算法和海量数据，能够快速给出文本的字面翻译，即解决“翻译是什么”的问题。然而，翻译并不是简单的语言转换过程。翻译是以符号转换为手段、意义再生为任务的跨文化交际活动，发挥着促进人际沟通交往、知识话语生产与传播、社会发展与进步的作用。“懂行”的客户在选择翻译服务时，往往更看重译员的专业素养、沟通能力、应变能力以及对项目背景的深入理解，这些软实力是 AI 无法模拟的，也往往是达成客户目标的关键所在。
例如，企业进行产品宣传资料翻译时，目的是为了在目标市场精准推广产品，吸引消费者。此时，译员需要深入了解企业的市场策略、产品定位以及目标受众的文化背景，从而选择最合适的表达方式。
在影视字幕翻译领域，翻译要服务于观众的观影体验，译员需要通过巧妙的本土化处理，在信息、情感和社会层面与听众建立连接。让目标地区的受众也能感受到一些具有特定内涵的文化内容，从而传播新知识、形塑新观念，创造情感体验、建构身份认同。这些有效“沟通”和“交往”的策略是算法无法具备的。
在商务谈判的翻译场景中，翻译的核心目标是助力双方顺畅沟通，达成合作共识。译员不仅要准确传达双方的话语内容，更要洞察谈判的氛围、双方的态度以及潜在的利益诉求，这种基于谈判情境和人际关系酌情判断与决策的能力，远超出 AI 单纯语言转换的能力范畴。
在文学翻译中，“文学性”是保证译作也能够作为一部“作品”而存在的标志性因素。目前，人工智能翻译难以重建原作品的“文学性”，其原因并不在于人工智能不擅长情感的表达，或是无法“理解”复杂的语义，而在于人工智能翻译是建立在算法和模型的基础之上，人类翻译则建立在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基础之上。译者需要揣摩作者的创作意图、时代背景以及作品想要传达的情感与思想——这些深层次的内涵挖掘，是人工智能目前难以达到的高度。
同时，翻译圈内因 AI 引发的种种问题屡见不鲜，比如有译者使用 AI 辅助翻译时，出现了诸多问题：
专业领域适配不足
误解原文语境
情感与风格失真
生成不符合语法规范的句子
……
这些问题可能主要源于 AI 的“幻觉”和滞后性。与其他工具不同，人们容易对 AI 有天然的信任，容易对其输出结果深信不疑。然而，事实却是，AI 有时会一本正经地给出错误答案，比如以高度自信的措辞生成逻辑通顺却偏离原文的译文，这就是所谓的“幻觉”问题。此外，AI 的数据更新不及时，导致其输出内容与当下实际情况不符，滞后性问题同样不容忽视。不仅如此，在更深层次上，人工智能翻译可能会带来不同文化与语言背景的偏见；性别、种族和宗教歧视；机密信息泄露；知识产权侵权；翻译质量不一致；误导性信息的传播与责任归属等风险。
当然，我们不得不承认，AI 的出现对翻译行业产生了一定的冲击。它使得一些低难度、标准化的翻译任务变得更加高效和低成本，从而降低了市场对初级译员的需求，但这并不意味着译员将被取代，而是对译员的专业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译者的角色会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和语言服务行业的不断融合，以及不同阶段的使命、任务等而延展出新的角色，如跨文化协调者、交互式译后编辑、中高创意文本译者、多模态文本译者和语言技术工程师。面向技术迭代更新驱动下的翻译实践活动的新要求，译者也需升级现有的职业能力，发展系统思维能力、持续学习能力、文化人文素养、译后编辑能力、高阶翻译能力、多模态翻译能力、语言资源能力、人机合作能力和信息决策能力。上述角色与能力既是人工智能难以替代的，也是译者难以被技术取代的人文和社会功能。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蒸汽时代，纯手工匠人被取代，释放规模化生产潜力，掌握蒸汽机技术的工程师和产业工人成为新价值核心；
电气时代，传统机械操作工人被取代，懂得操控电气化设备的技术人员崭露头角；
信息时代，基础劳动力需求锐减，拥有专业知识的程序员与数据工程师成为时代宠儿。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去看，从印刷术的发明到互联网的普及，每一次技术的发展变革或许都曾引发过一些人对职业未来的焦虑，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推动了行业的升级转型和社会的整体进步。那些善于利用 AI 工具，始终保持学习心态的译员，往往能够提升工作效率，腾出更多时间与精力去思考、感知与创造，最终更好地满足客户对于个性化和专业化的更高要求，而那些拒绝学习和适应新技术的译员，则可能会逐渐被市场淘汰。因此，与其担忧 AI 会取代我们的位置，不如积极拥抱这一变化。
每一次技术浪潮，冲刷掉的只是那些表面的、虚假的价值。而人类对意义的追求、对情感的表达、对文化的理解，这些深层次的能力，才是我们在技术变革中真正应该坚守和培养的。正如 AI 或许为我们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门后的风景，仍需人类以双脚丈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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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筱一.人工智能文学翻译的“主体性”与“创造性”[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5,33(01):1-10.
于浩,郭赟赟.风险与超越：ChatGPT赋能翻译的伦理分析[J].中国翻译,2024,45(04):115-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