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正以惊人的速度失去维持地球生命所需的遗传多样性，这应该引起所有国家的警惕。据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统计，上个世纪全球约75%的作物品种已经消失。全球作物信托基金前执行主任玛丽·哈加则认为，这一比例接近80%。
仅在美国，曾经就有超过17000种苹果品种被命名；如今，仅存约5000种。我们曾经庞大且适应力强的基因库如今却日渐萎缩，这使得全球农业越来越容易受到病虫害、极端气候和系统性冲击的影响。2019年，一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联合国报告警告称，未来几十年内将有100万个物种面临灭绝。那些赋予植物活力和健康品种的“野生”遗传材料正在永远消失。
多年来，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和政策制定者一直将种子库视为抵御遗传衰退的第一道防线。全球共有超过1700个种子库，储存着种子和植物材料，以确保我们在灾后能够重新种植。其中最重要的当属斯瓦尔巴全球种子库——也被称为“末日种子库”——它建于挪威北极山脉深处。作为全球最安全的种子库，它保存着来自地球上几乎所有国家的超过130万份种子样本。
正如全球作物信托基金所描述的那样，该储备库是“世界粮食供应的终极保险”。然而，最近发生的事件表明，即使是终极保险也需要自身的备份。
当备份需要备份时
2016年，北极极端变暖导致斯瓦尔巴群岛设施周围的永久冻土融化，融水涌入种子库入口隧道。虽然种子毫发无损，但这一事件凸显了一个新的现实：气候变化甚至会威胁到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
随后战争爆发。2015年，叙利亚内战摧毁了位于阿勒颇附近的国际干旱地区农业研究中心（ICARDA）种子库——这是中东地区仅存的几处耐旱小麦和大麦种子库之一。历史上首次，科学家们不得不从斯瓦尔巴群岛种子库提取种子，以便在其他地区重新培育这些作物。这一“备用种子库的备用种子库”的启动速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过去十年间，其他灾难和冲突也同样危及了各国的种子库，这证明即使是我们最严密的保护体系也并非无懈可击。如果斯瓦尔巴群岛是世界最后的防线，那么一旦这道防线被攻破，将会发生什么？这个问题激发了一个富有远见的想法：在月球上建立种子库。
超越计划：一个大胆的开端
2018年，美国空军启动了“超越计划”（Project Transcendence），旨在探索在月球表面建立人类终极生物档案库的可能性。其目标简单却史无前例：创建一个地球基因遗产的地外宝库——相当于备份的备份——使其免受地球灾难的影响。作为空军项目的一部分，我参与了“末日宝库”（Doomsday Vault）的安全性评估；评估结果表明，建立备份的备份是十分必要的。
在一段短暂却令人振奋的时期里，一个非凡的联盟诞生了。全球作物信托基金、美国农业部、空中客车公司、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和美国空军携手合作，共同研究设计和部署这种月球金库的可行性。该计划设想举办一场全球设计竞赛，以确定金库在月球上的运行方式，以及如何将其整合到美国太空任务的返回方案中。它本应成为旗舰级的无人有效载荷，标志着月球探索新时代的到来。
2018 年，美国空军太空部门领导人在德国波恩与作物信托基金领导人会面。照片由 David Stuckenberg 提供。
时任空军教育训练司令部司令的史蒂文·夸斯特中将，作为美国太空军的早期倡导者，抓住了该项目的精神，他认为人类必须开始开发“太空救生艇”，以确保长期的健康和生存。
为什么是月亮？
月球是太阳系中最安全、最稳定的环境之一。它没有大气层，没有天气，没有生物活动，也没有政治动荡。一些区域——特别是两极附近永久阴影区的陨石坑——温度常年低于零下180摄氏度。正如史密森学会科学家琳恩·帕伦蒂博士所指出的那样，“月球是理想的……它远离尘嚣，而且不会受到地球灾难的影响。”
这些极端条件天然有利于种子、孢子甚至动物配子的低温保存，保存时间可达数千年。此外，月球上的熔岩管——巨大的地下洞穴——提供了天然的辐射屏蔽和稳定的环境，几乎完美地适合长期保存。
月球种子库本质上就是一个建在天体上的无需电力的低温冷冻库。地球上没有任何地方的安全性能够与这样的场所相媲美。
发生了什么？
“超越计划”最终在地缘政治的重压下夭折。全球作物信托基金（其使命是“永久”保护作物多样性）担心，为了确保真正的全球参与，必须将中国纳入其中。美国国防领导人出于战略现实的考量，反对将西方世界的主要竞争对手纳入其中。随着关键军事支持者的退休或调任，该计划的势头逐渐消退，并被大多数人悄然遗忘。
然而，这种需求却变得更加迫切。
再次呼吁采取行动
我们正步入月球活动的新时代。NASA的阿尔忒弥斯计划和商业着陆器很快将把重要的有效载荷送上月球。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历史性的机遇。我们不应将这些任务局限于象征性的姿态或孤立的实验，而应致力于更宏大、更重要的事业——为全人类打造一份行星保险。
斯瓦尔巴群岛种子库给我们上了重要的一课：即使是地球上最好的解决方案也有其局限性。月球种子库可以为我们人类以及支撑人类生存的生态系统增加一层真正万无一失的保护。
未来的道路不必重蹈覆辙。月球金库可以由国际航天机构、非政府组织、大学和私营航天公司组成的联盟建立——效仿国际空间站的合作精神。
是时候重燃雄心了。月球种子库不再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而是保存地球生物遗产切实可行的一步。
人类文明必须趁现在还有机会的时候行动起来。下次我们再登月时，让我们把未来的种子带上。
作者简介：美国空军中校大卫·斯图肯伯格是一位拥有国家安全背景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他的工作重点是弹性、新兴技术以及为子孙后代保护关键系统。他曾担任“超越计划”（Project Transcendence）的创始人，该计划是由美国空军主导的，旨在建立一个月球种子库，以保存人类的植物遗传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