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很可爱

吃过猪肉，见过猪走，看过一家圈养几十头猪的养猪场，猪很脏，臭气袭人，污水遍地，印象被染得龌龊。现代化的养猪企业，却从未参观过，成为平生一大憾事。

随一群作家去牧原公司采风，有点喜出望外。近几年，公司每年出栏上百万头生猪，销往全国各地。想象中，如果猪们五头一列排成队，向前走，那将如一道千里白河汹涌奔腾，如一条洁白的云带连绵飘移，蔚为壮观。

到牧原公司十七场，竟没有看到猪，一头也没有见到。只见到公司的老总秦英林，秦总也很少说到猪，说的是公司的人，企业文化滋养培育中的人。文化养人，人养猪。人因文化而敬业，猪因人的文化而健美。我们吃着牧原的猪肉，享受佳肴的同时，能不品尝出浓浓的文化味？

我还是记挂猪。扭头看窗外，只见辽远的蓝天下，成片白色的猪舍，气派地如几何体排列在冈峦间。建筑物内，是全封闭自动化信息化养殖系统，外人断乎不可入内。退而求其次，我只能从实时监控视频中看猪。猪们像生活在水晶宫中，生活在四季舒适的别墅里，母猪雍容，幼猪天真，中青年则壮硕丰润，憨态可掬。猪舍内不见污渍，不染尘杂，吃喝拉撒、环境卫生全靠机械化伺候。猪们养尊处优，无忧无虑，饥则食，困则睡，得空暇就哼一曲尚待填词的歌儿。活得很幸福，心情一定好。心情好肉就长得好，膘就上得足。

猪很可爱，似可当宠物玩。

人的饮食精彩，餐桌上珍馐飘香，咀嚼间意兴飞扬，猪功不可没。

可叹的是，传统文人都爱吃肉，却从不把猪写在文章里、诗词里，有点没良心。大作家苏轼在黄州发明“东坡肉”，做过一首打油体的《猪肉颂》（见《东坡续集》卷十），内有“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之句。或许正是吃了猪肉，才有力气和兴致一游再游赤壁，写出了千古名篇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他真应该用他的如椽大笔写一篇《肥猪颂》，却没写，有点舍本逐末，愧对猪了。翻遍古人诗集，我只在乾隆的御制诗里，找到一句“夕阳芳草见游猪”。单凭这，对这位封建皇帝也顿生几许敬意。国画家笔下，四条腿动物从狮虎到兔鼠，皆可入画，唯独不画猪。

我只在《齐白石画集》里，欣赏到一幅《溪桥归豕图》，画一头母猪，带四只猪崽儿（一只仅画出前半身，想必后边还有多只没走进画里），正次第踏上小河上的短桥，向河那畔绿柳掩映下的农舍走去。画意亲切，我对着白须飘拂的这位草根画家说：“老人家，您虽然名声大噪，犹有一颗庄户人家的心啊。”

真应该为猪写诗，最好写一首歌行体的长诗。搜索枯肠，我不能。昨日宴饮，薄醉归来，想不到微醺中哼出两首绝句，不揣浅陋，聊胜于无，抄如下：

饱食终日唯从容，乐乐融融惬意中。

养得精神增美味，甘为天下做牺牲。

鼾声阵阵似琴笙，体胖心宽无所争。

岁月寻常懒散度，酣然一觉梦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