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江右 | 韩愈在宜春

韩愈，字退之，号昌黎，河南河阳人，以郡望昌黎而世称韩昌黎。生于唐代宗大历三年（公元768年），卒于唐穆宗长庆四年（公元824年），享年五十七岁，谥号曰文，位列唐宋八大文学家之首。

唐宪宗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五十三岁的韩愈携老带幼，远涉千山万水到人丁稀少、森林密布，“风萧萧兮白鹭起，雨蒙蒙兮野狼啼”的偏僻山区袁州（宜春），开启了他与袁州的故事。

“莫以宜春远，江山多胜游。”“老市长”韩愈一千多年前的诗句依然是今天宜春最响亮的名片。

元和三年(808年)，韩愈的同科进士、好友王涯被贬袁州刺史，当时在长安任真博士的韩愈做了两首诗相送，其中一首写道：“淮南悲落木，而我亦伤秋。况与故人别，那堪羁宦愁。荣华今异路，风雨昔同忧。莫以宜春远，江山多胜游。”因为好友被贬，一代文宗第一次“神游”宜春，并为宜春留下了这千古名句。韩愈与宜春并没有缘尽于此。仿佛冥冥中的安排，诗别友人12年之后，韩愈自己也来到了这“江山多胜游”之地。

唐代佛教盛行，中唐以来，庞大的佛徒队伍成为凋敝的社会肌体上的一大赘疣，严重地影响了政府的财政收入，更给征兵、劳役造成严重困难；而自皇帝至王公大臣争相奉佛，也成为政治上的一个弊端。韩愈一直主张排佛，并提出“火其人，火其书，庐其人”的主张。

元和十四年（819年）正逢凤翔扶风县（今属陕西省宝鸡市）法门寺每三十年一次的开塔之年。开塔，请出释迦牟尼佛指舍利供人瞻仰，是当时的一件盛事。当年正月，宪宗遣中使杜英奇押宫人三十，持香花迎佛骨于宫内，供养三日。这件事在全国引发了一场浩大而狂热的礼佛风潮。社会各阶层趋之若鹜，“王公士庶，奔走舍施。百姓有废业破产、烧顶灼臂而求供养”。韩愈忧愤而上《论佛骨表》，极论不应信仰佛教，列举历朝佞佛的皇帝“运祚不长”“事佛求佛，乃更得祸”，甚至提出：应该将这骨头“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世之惑”。并诚恳地表示：“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一番慷慨陈词引得宪宗恼羞成怒，而一番苦口婆心亦被斥为“乖剌狂妄”，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且被斥令“即刻上道，不容停留”。

谪迁离京的心情悲愤而凄苦。“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尽管对忠直谏言反遭贬谪有着满腔的愤懑，尽管对前往蛮烟瘴雨的潮州倍感绝望和消沉，尽管出京不远就痛失爱女，但是，当韩愈历时近百天，辗转八千里抵达潮州时，失意、悲伤立刻被抛在了一边。与百姓的疾苦相比，自己的这些仕途坎坷、家庭不幸又算得了什么呢？芒鞋竹杖草笠蓑衣的韩刺史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驱除鳄鱼，奖劝农桑，兴办教育，大修水利，延选人才，传播中原先进文明……8个月的治理，蛮荒的潮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潮州百姓永远记住了韩愈，潮州的山山水水也因此打上了韩愈的印记。

元和十四年岁末，一道圣旨下到潮州：“于其年十月二十五日准例量移袁州。”元和十五年（820年）闰正月，韩愈离开了尽管“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却让他倾注了满腔心血的潮州，就任袁州刺史，开始了主政袁州的又一个8个月。在有关韩愈的传述中，这8个月常常被一笔带过，而相关的研究者也常常把这一段忽略。但是，对于宜春这片土地而言，这8个月却是值得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的。

韩愈来到袁州后察民情、施惠政，身体力行，兴利除弊。在一次夏秋游憩途中，见一栋民居屋檐下，有一个蓬头垢面，衣服破烂，枯瘦如柴的女子，恻隐之心使他上前询问，原是一个经不起奴隶主鞭打，而逃出来的女奴。经过进一步了解，发现袁州这个荒蛮小州，因生活贫困、流离失所，天灾人祸造成良家男女没入为奴的还有很多，心情沉重的韩愈一边查阅大唐律法，一边思考怎样帮助他（她）们早日回到社会和家庭。

在大唐律法中有个规定：“不许典贴良人男女作奴婢驱使。”韩愈认为典贴奴婢这“既乖律法，实亏政理”，一边奏知朝廷，一边制定府规：“凡是被没入为奴婢的良家男女，从他（她）们典押到主子家做苦工的第一天算起，累计天数和每天应付多少劳动报酬的总金额，足够者应放回。不足者补足后或以后补足，奴婢均应放回，归之父母”。

这个府规下达后，袁州共有七百三十余名奴婢回到家庭或父母身边，那个女奴因父母双亡，无人作主，韩愈用自己的俸薪将她赎出，带回家中收为义女，在他离开袁州时，对她的生活作了妥善安排。

《旧唐书》载：“袁州之俗，男女隶于人者，逾约则没入出钱之家。”韩愈在《应所在贴良人男女等状》中作了进一步的简述，他说：“袁州有些良人男女，他（她）们因家里遭到水旱灾害，无法度日，或是因故借债还不起，便把他（她）作为抵押品，典贴‘给殷实户没入’为奴婢。”这是韩愈在袁州任刺史时，兴利革弊，理政为民，解救了一大批没入为奴的奴婢。

《宜春县志》教育卷中载：“袁自韩文公倡明道学，嗣是守郡者类以造就人才为心。”“宽刑禁，尚文学，悉奉昌黎为法。”又说：“昔韩昌黎自岭南移守于此，教化既治，州民交口颂之。”

袁州当时是个偏远荒蛮，文化落后之州，在韩愈未来袁州之前，教育落后，文化馈乏，更别说出进士、状元，是韩愈将先进的中原文化带到袁州，促进了袁州的教育与文化的快速发展和普及，使袁州办学之风盛行，人才辈出。学者黄树嘉曾作诗赞韩愈：“左迁来袁阳，矫矫贤刺史。惠政纪丰碑，书院自公起。”又据《唐摭言》卷四载：“自韩文公名播天下，由潮州量移宜春郡，郡人黄颇师愈为文，亦振大名。”

自韩愈在袁州兴教育、办学堂，先后金榜题名，考中进士、状元的有黄颇，字天颜，宜春城西人，官至监察御史。卢肇、易重二人先后考中会昌三年状元、会昌五年状元。当时袁州人口仅十来万，进士人数却仅次于苏州名列全国第二，五代诗人韦曾在他的《袁州作》一诗中用：“家家生计只琴书，一郡清风似鲁儒。”来形容。这不能不说是韩愈在袁州积极推动文化教育，倡导务实之风的成就，才有了隆科考、兴儒学、功诗文的求学之风。

元和十五年（820年），袁州遭受大旱，赤土难生，民生堪忧。如何缓解旱情，迫在眉捷。在积极想法抗旱的同时，韩愈又亲率州县官员、士绅来到离州府数十余里的仰山神庙祈雨，并告祭文曰：“神之所依者惟人，人之所事惟神。今既大旱，嘉谷将尽，人将无以为命。神亦将无所降依，不敢以不告。若守有罪，宜被疾殃于其身。百姓可哀，宜蒙思悯，以时畅雨使获，承祭不怠。神亦永食，谨告。”不久天降雨露，大地复苏，万物生机，百姓欢呼。也许正是韩愈的理政为民、拯救苍生，愿苍天降罪于己，而不能殃及百姓的真诚，担当、无畏的情怀，而感动了神灵苍天，也深深地感动了袁州百姓。

韩愈在袁州虽只有短短的九个月，但他留给袁州的思想、文化、理政为民、胸系苍生的为政理念，惠及袁州百姓，他在袁州的事迹，被载入郡、府、县志，广为流传。

文章内容来源：江西万载韩淑兴；中国江西网李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