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生欠你一个婚礼”
2007年7月11日,我离开了大连,离开了丫头。以前没结婚时,对丫头是想念,而结婚后,我对丫头是牵挂。7月19号,我上了一艘大船跑远洋。在2007年年末至2008年上半年,正好房价有跌,我贷款买房了,最终选择在西山水库这面,112平米,三室两厅,一南卧,一北卧,一个书房。买完房子,我跑船更有劲了,因为我有老婆,我有家了。
2008年1月初,我再次启航,仍然跑地中海黑海海域,当在大连与丫头道别时,我记得丫头还跟我坚定地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没想到,再见面时,我们竟然是在医院里……
1月份的黑海是相当冷的,和大连差不多。那时开到黑海海域时,我记得有天空调坏掉了,室内只有4摄氏度,我裹了3层被褥睡了两个晚上,好在第三晚设备都恢复正常了。
8月8日,我还记得清楚,北京奥运会开幕,我们船员也看了开幕式,当时听着刘欢老师的“YOUANDME”,虽然画面接收不是很清晰,依稀可见那开幕式很壮观。我看着时间,终于又要盼到了一个航行的结束,“丫头,你还好吗?”
8月30日,有9个船员可以下船了,其中就有我一个,但我想起了再过一个月左右就是“十一”长假,我想拿那3天的加班费,于是我选择留在船上。谁知梦魇随之而来。
9月4日,那是我一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我清楚地记得在9月3号的晚上10点多,我还和丫头通过电话,我们还有说有笑的,我逗她、和她一起畅想未来的生活,但我却不知道厄运正慢慢逼近。下半夜1点半,船刚开出舟山半个小时,我只看见转舵针嗖得一下过去了,主机发出轰轰地异响,这时,我觉得不妙,赶紧拨通了轮机长的对讲机,让他赶紧下来。轮机长下来后,他用手慢慢地触碰机器,滚烫滚烫地,突然整个机舱断电了,伸手不见五指。在黑压压一片中,只听轮机长疾声说:“快跑!”我和机匠离出口的梯子仅有4米远,但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拼了命地往梯子边跑,我要赶紧逃命。当刚跑到3阶梯左右,一团火焰向我面部喷过来,我当时只觉得剧痛难忍,瞬间就倒下了,我的双手杵在温度高达1000摄氏度的铁板上,顿感万箭穿心,生不如死。强忍着剧痛,我仍然继续往上跑,我不想死。当我跑到阶梯外,我使出最后一股力气脱下了我的连体工作服,否则,我早已命丧。
我烧伤了。
船上的兄弟发现我后,我已不能动,但还有意识,他们赶紧把我抬到一个封闭的屋子,怕我被风吹到。大管轮一直陪着我,他说已经发出海上救援了,兄弟,坚强点,再忍忍。说完,我还依稀地看见他的眼泪。我慢慢地合上眼,他轻轻地拍我,“兄弟,不要睡。”他是怕我昏迷,再也醒不过来。那一刻,我只想一个人,想她,丫头,我想你,我还没看到你,我不要死!!我只觉得迷糊,痛已经从最初的疼痛难忍,到后来知觉麻木,其实,大火烧到了我的神经,我快要坚持不住了,“丫头,你听见了吗?”我们被送到了舟山的烧伤医院,但那时的我意识已经没有了。在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的第二天,我苏醒了,但已经不能开口说话,只觉得眼睛睁不开,被什么东西蒙住。后来丫头告诉我,那都是血水干了凝结了。
2008年9月7号早上5点左右吧,我看得见,丫头和阿姨换了防菌服进来了,阿姨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妈妈来看你了!”之后阿姨在医院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那时喝不了水,阿姨就用棉签沾水先给我润润嘴,然后用吸管慢慢地让我喝。舟山那地方做不了饭,阿姨就找人借了间房子,给我做吃的。有次我听见,丫头问阿姨:“妈妈,你怕吗?”我知道她是指我烧成这模样,我听见阿姨哭了,然后她说:“妈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不怕。”9月11日,我转到了上海瑞金医院烧伤科,这家医院是全国有名的烧伤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阿姨和丫头细心地照顾我,由于我烧伤面积达30%,主要是面部、颈部、双手和双臂,做了3次植皮手术。丫头当时还要把自己的皮肤给我,可爱的丫头。那年我26岁,丫头25岁。
9月17号,我做了第一次植皮手术,主要是双手兼双上臂,手术5个小时,丫头和阿姨始终在门口等着。手术后,我还在麻醉中,但我能感到她们的担心。手术取皮的位置是我的双大腿环切,这样,我的身体又多了疤痕,彻底不能走路了,而且手术后的愈合也很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的心情,那时很低落,我曾在上海和丫头提出了离婚,但她噙着泪水的双眼看着我,只说了句,“别瞎想。”
手术后,阿姨和丫头两人轮流照顾我。阿姨每天早上4点就起床做早饭,有时候弄些稀溜溜的小米饭,有时候拌个小凉菜,6点送到医院,给我擦身、擦药,到了快中午,阿姨再回到租借的小屋去给我做午饭,做好后,丫头把饭拿来就一直待到晚上。
丫头晚上陪我,是睡在一个折叠的凳子上,那凳子很小,她的头有时候就会碰到凳子的扶侧,一天两天也许还说得过去,这一睡就是两个月,丫头天天睡得都不好。我心疼她,让她回去睡,她不肯,晚上一会儿给我盖被子,一会儿又怕我的手碰伤,把手给我隔开,一会儿还要给我喂水,接尿。
每隔3周,医院是要给我们这些病人洗澡的,只能冲洗植后的成皮,医院都由护工洗,洗一次30元,阿姨怕护工洗得时候弄疼我,她们要自己给我洗。10月的上海已经有些冷了,阿姨用小棉花给我一点点地擦,先把洗澡水喷到自己身上,试试冷热,再往我身上喷。丫头那边就用一块块干净的纱布给我擦干净。就这样,一个澡,她俩给我洗了4个小时,出来后,她俩还要把我抬到推床上,再往病房抬。那时,我看着阿姨,喊了声,“妈,你歇会!”阿姨怔住了,抬头看着我,眼圈红了。因为这一照顾就是3年的时间,不是3天,3个月啊,是3年,那一刻,我发自内心地喊了她千万次妈妈……
慢慢地我好多了,虽然脸上留下了疤痕,但丫头总捧着我的脸亲,我的手伤得很严重,经过植皮也不影响什么功能了,丫头和我溜达时也总是毅然地抓紧我的双手。
2011年初,我给丫头买了一件貂皮大衣,丫头还埋怨我乱花钱,其实,我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她,老公谢谢你,在老公最困难的时候,你坚韧的守候,让天地动容,你更给了我第二次重生的希望。
2011年6月,丫头29岁,我30岁,我们拍了那迟来的婚纱照,丫头坚决不让修照片,我要了230张照片,张张丫头都很美。看过丫头的人都觉得她不像30岁的人,就像二十四五岁,孰不知,这个女人经历着常人不曾想象的磨难。
“如今每当你坚定地牵起老公那双满布疮痍的手,你给我信心时,老公从心里知道你苦。但请你记得,曾经一度绝望的‘他’不在了,我现在越来越好,这个家还靠我去支撑。老公只是觉得委屈你,今生亏欠你一个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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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信息摘录整理自海运报博客,作者家兴,为化名,原中海集运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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