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从2006年《鬼吹灯》在天涯上连载算起,中国的新派盗墓故事,已经风行了十年。
十年间,天下霸唱和南派三叔联手,向我们普及了何为搬山卸岭,什么叫分金定穴,也促成了一批盗墓小说的诞生。这些小说的设定难有新意:如果没有一个鲁莽的王凯旋,那么就必有一个高冷的闷油瓶。
随着粉丝滚雪球式增多,影像化的呼声越来越高。2015年,盗墓IP集中爆发。可是,从《盗墓笔记》、《九层妖塔》、《寻龙诀》一路看下来,粉丝们却难掩失望。虽然小鲜肉风情无双,CG技术如梦似幻,可单薄如纸的剧情,实在表达不出期盼已久的摸金范。
在这,我向大家推荐一部天山电影制片厂1989年出品的电影《夜盗珍妃墓》。这部电影可谓是27年前的“寻龙诀”,比盗宝更惊心的是鬼神,比鬼神更可怖的是人心,即便今日重温,依然能调动肾上腺素。
最关键的,人家墓就是墓,贼就是贼。

《夜盗珍妃墓》是在澳门地区上映的第一部国产彩色故事片。江湖上一直传言,当年此片吓死过人,所以现存版本几经阉割,好在魅力不减。
这是一个标准的盗墓故事。大清亡后,清西陵周边开始流传有关珍妃墓的传说。传说中,当年慈禧因心中有愧珍妃,在珍妃下葬时陪葬大量珍宝。珍宝引来了盗墓六人组,六人或正或邪,盗宝后遭遇迥异。在满清遗老、军阀土匪、日本探子相继登场后,命运齿轮一阵抖动,最终善恶有报,所谓财宝下落不明……
有人说,这部电影最大的意义,在于证明了“电影分级制度的必要性”。
即便是20多年后的删减版,那原始粗糙的恐怖氛围、隐而不发的血性暗示,以及大胆的裸露镜头,依然展示出电影特有的野性魅力。
在当年学校的操场、村外的空地以及几人围坐的碟片机前,突然出现的珍妃,不知给多少80后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片中在叙述慈禧谋害珍妃,而后心虚将其厚葬时,第一个恐怖换面出现了。 “珍妃”从井中爬出来,让人不禁想起《贞子》——那已是《夜盗》拍摄9年之后的事情了。

盗墓贼李一光为媳妇带上珍妃的发钗。没有一点点防备,甚至连画面与音乐的提示都没有,少妇俊俏的面容转脸就变成了珍妃。

对观影经验尚欠的观众而言,这简直是一场精神上的虐待。多年之后,网络上少有的几篇关于此片的影评,主题词也是童年阴影。
当然恐惧之余,也有初识禁果的羞涩。毕竟,它为许多懵懂少年,开启了性启蒙的教育。

这部电影能够顺利上映,或许要感谢那个特殊的年份。经历了漫长的荒芜期后,文艺界迎来万物生长,很多实验性、超前性的影片在那一年井喷。
80年代,对电影而言真是个美好的年代。比起“上交国家”的口号式台词和无脑无节奏的外星人剧情,《夜盗》起码保持了盗墓片的格调和底色。

片中盗墓六人组,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盗墓理由。
热血青年鄂士臣,与饭馆老板娘、寡妇肖翠华保持着情人关系,又与他所救的猎户女宝姑有着剪不断的情愫。他希望用墓里的珍宝换一笔巨款,拉起一支队伍,消灭无恶不作的土匪高阎王,为父报仇,守护家乡。
老混子兼盗墓高手李一光,想买一批人参、鹿茸,好好治治自己“不是男人”的毛病,然后带媳妇去北平、天津,最终实现“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赖荆老五,梦想着拥有稳定嫖资,折服妓女,并能狂吃“天鹅肉”。
鄂士臣、李一光、荆老五,再加上一身侠气的关友仁,蛮横自私的张辰、张寅兄弟,六人在关公相前歃血为盟。
“不求同生,但求痛死”的誓言声里,人人心怀鬼胎。
影片中,珍妃墓里唯一的机关,是一根抵住墓门的石柱。工具,是一根蜈蚣梯和铁卡子。能下地的,也只有盗墓老手李一光。

棺木打开后,渗人的音乐响起,镜头从尸体的脚缓缓上移。珍妃那张并未腐烂、惨败的脸出现后,画面定格了好几秒。
李一光熟稔地拿走宝物,并用一根绸带套在自己与珍妃的脖子上,抬升她的头,取出珍妃口中夜明珠。紧张的音乐,让人有错觉,珍妃随时可能睁眼。
然而,没有发生任何危险。
离开前,李一光留下几份宝物,放在离尸体身下。似乎盗亦有道,一如我们熟悉的“鬼吹灯”规则。摸金留一线,要为墓主留点家当。

可当李一光趁大家走后,偷返墓中,拿走留下的宝物时,观众才恍然大悟。
留什么一线,这才是真实的盗墓。
在欲望面前,哪有什么规矩。跟活人都不讲规矩,跟死人就讲规矩了?

下墓前,扔进墓中的油盏火光闪烁,好似“有鬼吹灯”。但最终吹灯的,并不是鬼神。
分赃时,曾豪言一同拉队伍打土匪的六人,彻底分裂了。他们各奔东西,怀揣着被诅咒的珍宝。
李一光重回墓中拿走剩下的宝物,却目睹珍妃的 “尸变”。幻觉中,珍妃突然坐起,怒喝:“还我珍宝!”此后李一光开始疑神疑鬼,总把心爱的媳妇看成“珍妃”。
而其他几人,要么妻子受辱,要么母亲亡故,要么变节投敌,地面上发生的故事,其实比地面下的更为可怖。

除了这些盗墓者,影片中其他势力,同样受到珍宝的诅咒。
主人公鄂士臣的杀父仇人土匪高阎王,在盗墓夺宝的过程中,损失了大半弟兄,但他执迷不悟,认定把这笔珍宝“卖给外国人”能发大财。为了抓到鄂士臣,他不惜杀害救过自己性命的老猎户。
西陵护卫队的赵队长,在珍妃墓被盗前几乎无所作为,却对盗墓贼一伙展开层层围捕。他先是打着官腔,强调珍宝出土当归国家,应如数交满洲国。可面对满清遗老“完璧归赵”的请求,他撕下画皮:“那就是应该归我赵德胜啊!”
而所有主要角色中,一身侠气的关友云,唯一的侠义之举,也只是为鄂士臣通风报信,并在报信后仓皇逃离。实际上,《夜盗珍妃墓》的编剧曾在1981年找到尚在的关友云本人,向他里了解当年的故事。他的叙述,是否有美化自己的成分,也还是个迷。
当然,影片最大的谜团不是这个,而是珍宝的下落。
故事后半段,围绕着珍宝的争夺,剧中人的所作所为已突破人性的底线。
盗墓老贼李一光,被赵队长开膛破肚。
心灰意冷的鄂士臣只求一死,却赵队长设计,吃了李一光心肝肚肺做成的一桌菜肴。面对珍宝下落的逼问,他绝望嘶喊:我是疯了,你们是鬼。
所以,影片最后,财宝失踪了。装财宝的布袋中,装满了纸钱。
南派三叔说,比鬼神更恐怖的,是人心。
而《夜盗珍妃墓》在27年前告诉我们:当人心丑恶时,再多的财富,也只会指向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