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哥不是哥,是个女的。
她是我女儿初中三年的班主任,赵老师。
“赵哥”是孩子们给她起的“江湖诨号”,敬畏中透着亲切。
赵哥是教数学的,我当年上初中的时候曾经被一位有点人格障碍的数学老师整过,心理有阴影,虽然后来学的理工专业,也当过几年的工程师,但是一直到现在都不太喜欢数学,所以不希望女儿和我吃同样的亏。
初一开学没几天,听见女儿和同学们都肆无忌惮地叫着“赵哥”“赵哥”,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我们夫妻都是从事心理学工作的,有一次帮忙给赵哥带的两个班的孩子做青春期生理心理讲座。我负责给男孩子讲,虽然我平时也是以讲课为职业的,但还是吃了大亏,那五十多张嘴同时说话,连喊带叫还有笑,讲了四十分钟的课,我的头嗡嗡嗡地响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
现在的孩子和我们当年是完全不一样了,他们更独立、更活跃,知识面更广,思辨能力更强,每天要面对这群活宝,赵哥和其他老师是真心不容易。
光辛苦还不行,还得有招儿对付这些家伙,这方面赵哥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平时和赵哥接触不多,只能凭着零星收集的信息,简单地总结了赵哥的几个绝招。
第一是大度。
孩子进入了青春期,正是最不着调的年龄,班上的QQ群里每天都是天马行空的奇谈怪论和没轻没重的胡言乱语,赵哥也在群里,孩子们从来都不避讳她,赵哥也从来没有端着老师的身份干预他们,时不时还会用网络用语和表情符号掺和一下。
这个相对自由的空间让孩子们积蓄的各种邪火有了安全的宣泄渠道。
孩子上了三年初中,我只旁听过一堂公开课,记得是上课的时候,赵哥问了一句什么话,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小男孩顺嘴接了一句捣蛋的反话,赵哥瞪起眼睛大声问:谁说的?!谁说的?!我心里一沉:这小子要倒霉了!谁知他和旁边另一个小男孩一起举着手大喊:我说的!我说的!看这架势不像是准备接受批评,而是要争着上台领奖一样,把我整蒙圈了。
结果赵哥笑了笑,接着讲课,那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也无所谓,大大咧咧地接着听课。
看来这个套路他们经常玩啊!老师都好面子,更何况是公开课,后面坐满了家长,可是赵哥压根儿没当一回事儿,淡定从容,气定神闲,用我们专业的话说:人格那叫一个稳定!
第二是灵活。
让不让孩子上学带手机,一直是让很多家长纠结的事情。初一刚开学,女儿说赵哥在班上展示了一部老旧的手机,通知全班:原则上不许带手机上学,如果非要带,价值和性能不许超过我这部。
堵不如疏,这是个变通的好办法,既能让孩子们一定程度保留权利和需要,也不会过度沉迷于网络,同时也可以避免炫富攀比,很多家长和孩子都接受了这个方案,于是各种五花八门的老手机都有了发挥余热的机会。
可惜赵哥没受过特工训练,没多久就穿帮了,被孩子们发现她还有一部最新款的华为。虽然大家觉得上了当,但还是能体谅她的苦心,也觉得她和大家一样好玩。
第三是幽默。
赵哥的女儿已经快大学毕业了,但赵哥依然保持着一颗童心。听女儿说有一次放学前,赵哥正准备布置家庭作业,看见有个同学不停和旁边人说话,就假装很生气,指着那个同学对大家说:本来今天没有什么作业,就是因为他不停说话,作为惩罚,全班同学今天的家庭作业加做二十道题!说完甩手出门。大家还没从震惊中明白过来,赵哥的脑袋又从门口探了进来,狡黠地说:你们可以打他!说完又消失不见了。
于是全班同学都冲过去假模假式地群殴那个连累了大家的倒霉熊孩子,整个教室闹成一锅粥,晚上回家做作业的时候孩子们还不停地在QQ群里发牢骚。
没有人反应过来这是赵哥的一个计谋,既让大家做了作业,又不会对老师有太多抱怨。
第四是气势。
孩子们上初二的时候,进入了青春期逆反的顶峰阶段,每个人都像吃了枪药一样,你让他往东,他非要往西,你让他打狗,他一定骂鸡。家里有一个这个年龄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父母都恨不得挠墙。
赵哥每天要面对几十号这样的刺儿头,但是这些都难不住她。
忘了是什么事情了,我女儿有一次死活不愿意按照老师说的做,我做了半天工作,也没啥效果。谁知第二天上学回来又同意了,我很好奇,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赵哥在办公室给她做工作,语言柔和委婉,但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从斜上方45度角,脸对着她的脸,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满头的金发(赵哥染发)在阳光下根根闪闪发光,她一时慑于赵哥的气势,不得不同意了。
我暗自偷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我的心理咨询工作室接到越来越多的初中学生辍学的个案,虽然原因是各种各样的,但应试教育的压力都脱不了干系。现在中考的压力甚至超过了高考。应试教育是个举国体制,身在其中,每个人都会感受到压力,特别是越到初二初三,中考的压力越大。
著名心理学家阿德勒在《儿童的人格教育》这本书中说过:“教师对学校的制度不负有责任,但他们能以个人的同情和理解缓和一下这个制度的非人性和苛刻的一面,那就最好不过了。”
赵哥没有办法改变现行的制度,但她用自己稳定的人格、乐观的心态、灵活的方式和丰富的经验,为孩子三年的初中生活织了一张保护网,撑开了一块自由活动的空间,让孩子们在多重压力下能够尽量轻松愉悦地度过自己的青春时光,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女儿还有几天就初中毕业了,这个时候夸一夸赵哥,不会有擦赵哥鞋的嫌疑,所以说的都是真心话。
真心地感谢她三年的付出,相信多年以后孩子们都不会忘记当年有个大侠一样的老师------“赵哥”。
铁打的学校流水的学生,这一批孩子要毕业走了,下一批初一的孩子又要来了,不知道谁家孩子命好,也能在赵哥的呵护下度过生命中最美好,也是最重要的三年。
老伍
2016年6月12日晚
于深圳塘朗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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