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迟缓,呆傻,木讷,痴愚……诸如此类词语,似乎都含贬义——没人喜欢跟它们配伍。大家更喜欢灵敏、机智、迅捷、伶俐、乖巧之类。配得上这些词语的人,大多心思细腻、言语缜密,反应快、洞察强、思考深……一句话,敏感的人,似乎更优秀。
但在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看来,并非如此。“就人生智慧而言,钝感比过分敏感强得多。”他甚至觉得,钝感力“是我们赢得美好生活的手段和智慧”。仔细想来,他对钝感的这一“异见”,的确很有道理:过分敏感的人,如林黛玉之类,更容易心力交瘁,伤己伤人;迟钝木讷些的,如许三多之类,更能承受生活的磨砺,命运的击打——社会不是“大观园”那样的温室,生活不全是“风花雪月”的温情,粗糙的心灵,往往更能接受粗暴的打击。
谈到教师的品质和素养,我们更容易看重“敏感”,而看轻“钝感”。教育关乎生命,生命的复杂,决定了教育的复杂;教师面对的,是正在成长中的生命,成长的艰辛,注定了教育的艰辛——从事这样复杂艰辛的工作,每个教师都应有一种高度的职业敏感,或者说,一种特别的“生命感”:细腻、耐心、温情、柔软、慈悲、怜悯……往往,“敏感度”高的教师,更能发现教育的问题,把握学生的状况,更能捕捉教育的契机,实现良好的效果。
但是,正如“过敏”症患者,总会产生“过度反应”那样,过于敏感的教师,无论对教育,还是对学生,都未必就是幸事——有“过敏”症状的人,按百度百科的说法,很容易“将正常无害的物质误认为是有害的东西”,从而产生过激、甚至“超敏”反应;“过敏”的教师,在面对学生的行为时,也往往会将一些“正常无害”的行为,“误认为是有害的东西”,从而产生“过度反应”,甚至采取“过激行动”。
按渡边淳一的说法,“钝感力使人心胸宽广”。而“过敏”的老师,往往缺乏教育者应有的包容和宽谅。对出现问题或症状的学生,他们或厉声呵斥、怒目相向,或冷嘲热讽,或恶语中伤,或武力镇压,甚至动辄以处分、劝退、开除相威胁。他们不知道,犯错是学生的权利,所有人都是在犯错和改错中得到进步的。他们更不知道,学生犯了错误,其实大多会忐忑、懊恼,期望得到宽恕、谅解。教师倘能延迟反应,或淡化处理,往往会更有效果。
有一个学生经常缺课,被告到了校长那儿。校长经过了解,在游戏室找到他,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背后。当他转身,发现校长正严肃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就乖乖地跟校长回学校。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到校后,校长也只用手一指,他便进教室上课去了。以后几天,校长也一直没有找他。结果,那学生连续几天都心事重重。后来终于忍不住,跑到校长办公室问:“校长,你什么时候批评我啊?”校长说:“你现在不迟到、不旷课,又没什么错误,我批评你什么?”他如释重负地笑了。长大后,他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他说:“如果校长当时骂我一顿,我也许早就忘了。校长越是不说,我自己就越是想得多。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其实,如果换位一想,要是我们有什么过失或错误,总是被别人揪住不放,我们会作何感想?如果别人再步步紧追,咄咄逼人,我们又会是什么态度?将心比己,人心同然。所以,就算真的有理在握,面对学生,最好的方式,也应该是“理直气和,义正辞婉”;哪怕学生真是有所不恭,有所放肆,也不必太在意,更不必太计较——简单说,不必太“过敏”。
“过敏”是一种病,治疗的方法是“脱敏”——通过短时间内多次注射“变应原”,使致敏细胞的活性介质逐渐耗竭,从而消除机体致敏状态。对“过敏”的教师而言,或许也需要这样的注入:在他们的教育观念里,注入缓慢、从容、耐心甚至迟钝这样的元素,注入对生命的真切理解、同情、包容和体谅——适度“脱敏”,会使教师更接近美好教育的本质;适度“脱敏”,会使教育的面目更加美好。
曾有学僧问曹洞宗的玄悟禅师:“以你多年的修行看,得道的最好方式是什么?”玄悟禅师说:“如盲似聋。”——聋则不妄闻,盲则不邪视。俗话说,眼不见为净,那么,耳不听也会静——不只是耳根清静,心地也会清静,所以佛家修行中有“声闻定”之说。
无论做什么事,心态和情绪都很重要。谁也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谁也不可能让自己,始终像僻静的井,心无波澜。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让自己不要太敏感,太操之过急,太气急败坏,太歇斯底里,无论对教育,还是学生,在保持适度敏感时,也要保持适度钝感——套用渡边淳一的话说:“钝感力是我们赢得美好教育的手段和智慧。”
本文转载自中国教育研究(微信ID:hantop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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