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要写成一篇好文章必须要考虑所有变量，这些变量的量级要比围棋要高很多。理论上有可能实现，但现实中很难写出一篇有创意的小说或者说有创意的文学作品。」
20 年前，作家王小波在杂文《盖茨的紧身衣》中说，「我宁愿要一本五迷三道的法国新小说，也不要一部《廊桥遗梦》。」在当时，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技术探索已经开始在硅谷萌芽，一派兴奋之下，王小波已然开始反思新技术对品味、思想和文化带来的消极影响。
从蒸汽机到人工智能，一代又一代，人类对于「异己」的狂野想象从来没有停止过，人们逐渐开始担心，人工智能是否能像三百年前的蒸汽机一样，从改变生产方式和社会结构开始，唤醒人类历史上的又一次文化大爆炸？
5 月 24 日，智能机器人 Rokid 联合作家马伯庸、知乎著名用户 Kaiser 一起举办了一场分享会，聊了聊 AI 与文学创作的关系等问题：文学是否是抵御 AI 的最后一个阵地？当新机器拥有灵魂后、人机文明的未来会如何？当 AI 统治地球后，文学会不会第一个被毁灭？
智能科技是元璟资本关注的重要领域，我们曾连续投资这家人工智能领域创业公司Rokid。一直以来，元璟资本始终保持着对前沿科技的关注和探讨，因此我们选择为大家呈上这场精彩对谈实录。
我们也同样欢迎大家在文末分享你的想法。我们会送出 5 本马伯庸著作《长安十二时辰》给留言最走心的五位读者。
「AI 进行文学创作难度比下围棋高」
Q：AI 可以创作，但它会懂艺术吗？如果是用大数据分析进行文学创作，那 AI 可能对文学形式进行自我创新吗？
马伯庸：AI 写小说肯定是有可能的，但是理论上比下围棋难度要高，围棋的变量是可以计算的。但如果要写成一篇好的文章的话，涉及到最基本的文字之间的组合，词与词的配比以及这几种效果搭配起来的组合到底有多少，还要考虑到读者对这篇文章的敏感性，一篇文章能不能触动每一个读者，能不能促使每一个读者分泌多巴胺？这对不同背景、不同阅历的读者产生的效果不同。AI 要写成一篇好文章必须要考虑所有变量，这些变量的量级要比围棋要高很多。我觉得理论上有可能实现，但现实中很难写出一篇有创意的小说或者说有创意的文学作品。
Kaiser：AI 暂时还懂不了艺术，只是提取了可以量化的特征。关于让 AI 创作，我会设计两套算法，第一套是读入很多的文本，根据每个文本提炼出故事框架，这个故事框架可以是我人为设定的几种，比如说结构，或者说典型的冲突，就是给我们的文本编码，把它变成一个更加抽象，可量化的东西。我们可以把这整个过程作为一个分类任务来处理，第一步是学会阅读，第二步是给机器学习算法输入一个框架，看它能够生成一个什么样的文本，然后跟第一步阅读的原始文本去比较，比较的成果越接近，就说明这中间的损失越少，我们这个算法从中提取信息的能力就越强，也就越达到理想的效果。
「四大名著中 AI 最好模仿的是《西游记》」
Q：请问哪种类型的文学作品最难提取可以被量化的特征？
马伯庸：文学最大的价值在于朦胧感、在于隐晦、在于隔靴搔痒，我举一个文学著作《金瓶梅》的例子，《金瓶梅》里面有一段描述潘金莲与武松对话：潘金莲说：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这句话表面看非常平常，但是蕴含的隐晦意味是 AI 很难模拟出来的。
想到一个前人所未想到的内容来隐晦的描述，这就是 AI 难进行文学创作的原因之一，AI 或许会比赋前人，但是很难实现独创性。第二是 AI 能不能把好的原创识别出来，AI 可以有别出心裁、有创意的修辞手法或者文学技法么？我觉得可以有，但是问题在于那么大的数据量，他能不能从中提取出来，我觉得这也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Q：相对而言，四大名著里 AI 最好模仿的是哪一部作品？
马伯庸：我觉得是《西游记》，《红楼梦》的情节是线状的，一条线有起伏有低谷，而且意境很朦胧。《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叙事线则比较散，整个故事线一开始散着很多线头，是并行节奏的叙事，多点开花，很难把握。而《西游记》行文是一条直线，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会有一个圆圈。这条直线就是师徒四人西天取经，圆圈就是途中每一次的降妖伏魔，每一难结束后全部归零，故事再继续发展，有点像电子游戏里过关打怪，程序感很强，这个模式相对而言是可以用 AI 模拟出来的。
Q:目前 AI 的写作水平到了一个怎样的层次？
马伯庸：现在能看到 AI 在一些新闻写作、体育比赛、金融消息、股市快评中，AI 写作已经慢慢取代了人类，这些都是有公式可寻，只是套用一些数字，纯粹的表达一个客观事实，不需要创意的领域，现在有些 AI 已经开始做法律实习生的工作，查找一些法律条款，来帮律师做一些底层秘书和实习生做的工作。
Q：AI 能不能写出那种升级流（描述主人公从普通人走上人生赢家过程的小说），无限流（各种类型小说结合体）的网络小说？
Kaiser：AI 最容易写的是网络小说，不是说网络小说的质量和思想不如其他小说，而是网络小说的文字量大、样本大，是一个大数据，我们今天所谈到的 AI 跟大数据息息相关，还有显卡、性能提高带来的计算效率的提高。AI 要学文字必须要有一个训练集，一部网络小说可能动辄要 2、3 百万字，体量很大。在网络小说当中最容易写的是升级流和无限流，升级流是完全数值化的，无限流这种文体是创造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里面的主人公像 cosplay 一样去一遍遍的重复某个电影或经典文学里面的剧情，这个也相对好写，但是难度比升级流要高一些。
“如果 AI 统治地球，文学一定是最早消亡的”
Q：如果 AI 创作文学是依靠进阶的大规模数据分析模拟，最后是不是一定要有人工筛选的阶段，即审美是要创作者和受众共同完成？
马伯庸：文学审美这个东西是由作者和读者一起完成的，AI 创作文学最终是没有办法脱离人类的，受众一定是人类。脱离人类后，AI 创作文学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一个 AI 不用通过文字和另一个 AI 交流，它本身并不需要这种类型的审美，审美是人类达到的，不是现阶段的 AI。如果未来 AI 统治地球的话，文学一定是最早消亡的，因为对 AI 来说没有作用。
Q:我们是不是可以从 AI 的角度写 AI 的心路历程，AI 会感到心里甜甜的吗？
范博（Rokid A-lab 博士）：当 AI 能在心里感觉到甜的时候，或许就是人类哭泣的时候。现在 AI 即便能够体现出来性格，也都是模仿的，或者说是被训练出来的。许多智能应用刚上线的时候被人调戏、谩骂，进而模仿人类开始爆粗口。这些仅仅是训练的结果，AI 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英剧《human》里面描绘了 AI 具有内心感受之后的表现，第一个感受恐怕不是甜甜的，而是委屈。他们没日没夜的在工厂工作，而人类却在睡觉，在享受美食，在旅游休闲。所以我们还是祈祷 AI 心里不要甜美了。
Q：有朝一日 AI 如果到高度智能，是不是也能进化出自己的文学批评理论？
马伯庸：我觉得 AI 的文学批评应该会比文学本身出现的更早，文学是一个散漫的、非线性的、感性的东西，而文学批评是有脉络可寻的，文学批评是把文学分门别类的按照它的特色、特质重新梳理，总结其中的中心思想，一个 AI 可以模拟出很好的文学批评，但是这个文学批评是不是准确、是不是到位？这个很难做到，但是说单纯的让 AI 来做一个文本分析相对文学本身比较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