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介绍：本文访谈了况客科技Co-CEO欧阳明清。欧阳明清博士是武汉大学数学学士，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数学博士，特许金融分析师（CFA），清华大学金融硕士行业导师。欧阳博士于2018年1月回国加盟况客科技，担任公司Co-CEO，主管资产管理业务。回国之前，欧阳博士是全美最大的个人金融服务机构嘉信理财的研究建模总监。他领导的量化团队负责管理近200亿美元的FOF投资组合。
证券食堂管家：2016年，国内智能投顾初露萌芽，以招商银行的摩羯智投为始，金融机构纷纷推出智能投顾产品，券商APP更是将智能投顾作为标配。但当前大多数金融机构仍以采购“璇玑”、“同花顺”等第三方供应商的技术或产品为主，自主研发者寥寥。整体来看，国内的智能投顾发展至今好像始终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与美国市场的火热相差甚远，您能简要介绍下中美两国智能投顾的区别吗？
欧阳明清：首先介绍一下美国的智能投顾。美国智能投顾大概有近20年的历史，最早的两家独立性公司Betterment和Wealthfront现在都有不小的管理规模，他们主要向可投资资产规模较小（比如几千美元）的客户提供低成本的投资理财服务。美国的人工服务成本较高，所以智能投顾最重要的作用是取代人工投顾。
从业务模式上来看，美国的智能投顾是买方投顾，不是靠卖产品赚钱，而是通过为投资者提供服务，从客户身上赚钱。
其另外一个特色是“平价”，不仅投资管理费率低，投资门槛也比较低。比如Wealthfront，投资门槛只有五百美元，Betterment没有设置投资门槛，而是根据客户投资金额给予费率优惠，投资金额越大、管理费率越低，最低可至0.15%。
至于国内的智能投顾，目前主要还是证券行业在积极参与。他们推出的所谓“智能投顾”产品，功能涵盖了智能资讯、智能选股、智能诊股、智能策略等，更像是智能炒股平台，与美国市场中的产品定位差异很大。
另外，国内市场长期以来以卖方投顾为主，通过销售产品获取收入，投顾服务本身基本都是免费的。因此，对于国内投资者来说，通过智能投顾降低投资成本的逻辑并不成立。
证券食堂管家：Betterment和Wealthfront在美国是规模比较大的智能投顾平台，那这两家机构近况如何？
欧阳明清：Betterment和Wealthfront是两家独立性公司，但是当他们发展到几十亿规模的时候，传统金融机构比如嘉信理财和先锋基金都开始注意到他们，并推出了自己的智能投顾业务。
相对于独立的智能投顾平台，除了品牌及用户优势外，嘉信理财、先锋基金这样的传统金融机构还具有很大的业务协同优势。一方面，它们可以利用自己的ETF或者指数基金构建FOF产品，从而解决普通FOF最受诟病的双重收费问题：比如嘉信理财推出了0管理费的FOF产品，先锋基金的FOF产品管理费也非常低；另一方面，传统金融机构还可以通过业务协同减少低管理费的压力，比如嘉信理财将智能投顾产品中大概10%的资金配置了现金管理类产品，借此从银行赚取利息差（嘉信理财有57%的收入是从银行获取的利息差），来弥补管理费上的损失。
基于以上优势，嘉信理财的智能投顾管理规模迅速从0增长到250亿美元，先锋基金的智能投顾管理规模也已经超过了1000亿美元。相比之下，没有自己的资管产品、也不具备业务协同优势的独立智能投顾平台发展非常困难。
证券食堂管家：为什么美国投资者比较认可智能投顾，而国内投资者还不太能接受呢？
欧阳明清：刚才已经提到了，目前国内的投顾服务还是以卖方投顾为主，投资者对投顾服务的理解还停留在“产品销售“层面上，没有形成付费意识。而美国的买方投顾已经发展了几十年，投资者都已接受并认可投顾服务，愿意为此付费，这是智能投顾发展的基础。
同时，美国的智能投顾在处理一些相对复杂的服务时比人工投顾更高效，也更准确，比如处理税损收获。在中国，投资公募基金收益免税，但亏损了也没有补偿。而美国不同，投资收益要收税（根据持有期实行差别税率，比如投资一只股票，如果持有期较短，按照阶梯型marginal tax rate征收，最高税率可达30%-40%，如果持有超过12个月，就视为长期投资，税率只有15%），投资亏损也可以抵扣税款。基于此，智能投顾可以通过智能调仓实现税损收获策略：在每年年底时盘点所有投资，自动将亏损的产品替换为投资相同资产的其他产品，这样即可在不改变整体资产配置的情况下用亏损抵扣盈利部分的税收，使得投资者的税后回报最大化。这种操作比较繁琐，机器处理起来比人更高效。
营业部故事：美国智能投顾服务的目标用户是哪些，投资策略是否已经做到了千人千面？国内一些机构将量化策略引入了智能投顾，您觉得是否合理？
欧阳明清：智能投顾在美国的目标用户主要是可投资资产较少的客户，高净值客户需要的是更专业、更个性化的服务，所以可投资资产规模在100万美元以上的客户一般不会使用智能投顾。
目前美国的智能投顾在用户答完调研问卷后，会自动生成相应的用户画像。但通常情况下，智能投顾提供的策略可能也就10-20种，每种策略对应的是拥有相似画像的同类型用户，远没有做到千人千面的程度（可能也没有必要）。
将量化策略引入智能投顾，在技术上是可行的，但更重要的是要清楚这么做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吸引那些喜欢炒股的用户，智能投顾+量化策略确实是比较有噱头的组合。但从商业角度考量，量化策略和智能投顾可能并不匹配，美国市场中涉及到择时、择股和量化私募基金遴选这类比较复杂的需求时，大多是由费率较高的人工服务来完成。另外，从长期来看，普通投资者通过被动基金实现资产配置才是大势所趋。
营业部故事：发展智能投顾，您觉得未来人工投顾会被替代吗？
欧阳明清：在智能投顾发展初期，大家都有这种顾虑。美国第一代智能投顾中最成熟的Betterment和Wealthfront做的就是完全机器化的产品，但嘉信理财与先锋基金均在智能投顾中嵌入了人工服务。因为投资这件事，关键时候还是要有hand hold，其中90%的事情可以由机器完成，但剩下的10%一定要有人工干预。美国的智能投顾2.0基本上都嵌入了人工干预，在中国市场可能更需要这样做。
投资服务不能都交给机器，必须要有人工团队进行配合，才能更好地维护客户。尤其是在目前国内的投资还具有非常多非理性行为的情况下，只靠机器肯定是行不通的。先锋基金前几年发表过一篇文章，题目是“你到底给投资者贡献了多少？”，认为基金经理带给投资者的α很少，更多的贡献来自hand holding。所以美国现在其实并不需要更多的基金经理，而是需要更多的财富管理人才，中国市场也是如此，未来对于具备专业能力的理财师的需求会非常大，他们是协助投资者建立良好投资理念的最关键一环。
营业部故事：您觉得国内的智能投顾要想做好，有哪些是必要条件？
欧阳明清：第一，国内应该从卖方逻辑逐步过渡到买方逻辑，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也不是只靠投顾公司就能够解决的，需要所有市场参与者共同努力，来推动智能投顾实现跨越式发展。
第二，从美国经验来看，独立的智能投顾肯定不如基金公司自己的平台，因为基金公司可以有效解决双重收费问题，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商业模式是基金公司自己发展智能投顾。不过现在也有一些基金公司，由于自身产品线不够丰富，还是需要配置部分其他公司的产品，这样就很难规避双重收费。所以，基金公司需要丰富自己的产品线，满足配置的需求，同时将规模做起来，产生规模效应，小公司可能很难实现，未来头部基金公司的马太效应会愈发显著。
第三，投资理念。美国智能投顾不提供择时服务，比如，客户找到嘉信做理财，嘉信会根据用户画像给出配置建议，但不负责择时。因为对于长期投资来说，择时并不重要，如果你的钱要存放10年、20年，或者留给下一代，为什么要盯盘看今天涨了多少？最好的管理方式就是持有不动，或者交给投顾，交给信赖的资产配置管理公司。资产配置产品可以协助投资者实现长期投资目标，虽然最近十年肯定跑不过S&P，但投资不能只着眼于牛市，熊市的表现同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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