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现在在一家二流证券公司做投资顾问，这是他进入这家公司的第八个年头，下班到家已经九点了，草草洗漱后，李必躺在床榻上玩儿手机。李必一直庆幸自己在15年买了房，不然现在8万一平的房价他是承受不起的，即便15年买的房，现在还需要一人全部的工资才够还房贷。
堂屋里辅导女儿作业的老婆时不时的传来责备声。女儿马上要幼升小了，老婆说有个中介告诉她，花钱能上长安实验二小，但是中介费10万。两人一合计，这一个季度的工资安排出去了。但没办法，为了让女儿不输在起跑线上，不至于像自己这么累，“长漂狗”李必还是咬咬牙同意了老婆的建议。
上周宿舍死党崔器发来微信，说明天晚上同学聚会，今天还特意提醒。李必想了想明天要参加大学同学的同学会，有点期待。
睡觉ing
早上七点起床，十五分钟洗漱，走路十分钟到地铁。想想从毕业到现在，这样的生活李必已经重复了八年。
7月的长安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之一，七点钟的太阳晒得人心烦意乱。看着地铁站排队进站的人，被栅栏隔得如蚯蚓一般，看得李必一阵心烦，心情再好的人，估计看到这情形也不会开心。
可能因为今天晚上要参加同学会，李必昨夜竟然梦到了大学暗恋的同学檀棋。檀棋是班里的三朵金花之一，长得很好看，皮肤白，说话甜软，是那种看了就会让人心痒的女生。“让一让，让一让”，正在回味昨天的美梦的李必，被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强壮小伙喊回了现实。
公司都是八点半上班，但八点钟李必已经到了公司，草草吃了营业部楼下买的胡饼。虽然八年时间里，这个胡饼摊李必已经光顾了上千次，但每一次都能体察出其中细节的变化，譬如饼的薄厚，菜叶新鲜与否……
20楼办公室的窗外，正对着的是长安最大的商业区之一，在早晨阳光的反射下，灿烂夺目，一派繁华盛世的样子。但李必无暇欣赏，得抓紧时间干活儿。
最近股市被中美毛衣战的事弄得七上八下，又从年初的3200多点跌到了2900多点。证券公司投资顾问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昨天有一个市场一直热炒的优质股“康**”被认定财务造假，加上科创板IPO大跃进，看样子市场在这双重重压下要回调了。
匆匆编辑完早报，李必群发给了所有客户，特意强调让客户降低仓位。
“开晨会了”，一个浑厚的中年男性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招呼大家的是营业部总经理，一个头顶微秃腆着小肚腩的中年大叔。李必常常在想，自己到四十多的时候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李必排斥开晨会，但排斥的不是晨会本身，而是总经理每次在开完晨会后都要询问大家的产品销售情况。虽然李必的业绩在营业部一直排第一，但最近行情不好，佣金收入少，营业部老总把产品销售任务提的特别重，每次晨会都要强调，同事们最近感觉都要被逼疯了。
被老板逼完任务后，李必回到工位前，熟练地打开公司难用无比的客户管理系统，先是看了看新股中签的客户，又看了看客户的两融担保比例请款和期权持仓情况，好像都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喂，王先生，我看到您申购的新股中签了，您得在明天下午四点前，账户保持4万元资金。您运气不错，我的100多位客户里，这次中签的只有3人，按照目前的行情，有个百分之五六十的收益问题不大。对了，我们公司最近新上了一款理财产品，您可以看看，比银行的年化收益要高1个点，主要投向……”。
打完电话，李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王先生是李必去年接手的一位大客户，金量上千万，平时对李必的工作很支持。
“喂，小李，你看看我的那只股票600***，昨天走势不错，快涨停的时候我进去的，今天怎么低开了5个点，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啊，你快帮我看看…”。电话里传来了张叔焦急的声音。边打电话边捧着保温杯喝枸杞水的李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认栽吧！你这只股票明显在拉高出货，主力昨天就是诱你进去接盘，像你这样天天想着抓涨停板，不吃几次亏是不知道市场的厉害的。
张叔是李必今年认识的，退休在家，但痴迷于短线投资，股票账户的20万资金常常一个月能有100多万的交易额。如果不是亏损，他肯定是想不起来我的。
放下电话，李必想起了公司最近老喊的财富管理，虽然有销售产品的嫌疑，但对专业能力不强的投资者来说，多做资产配置，确实是好事儿。
吃完饭，李必和张小敬正百无聊赖地在楼道里打王者荣耀。张小敬边打游戏边开李必的玩笑：“李必啊，你最近的业绩可以啊，听说这个月销售2千万啊！”
李必嗤笑道：“敬哥，没有那么多，也就一千多万。咱们做业务，哪来那么多土豪，都是些小中产阶级。”
“敬哥，你说这比特币，还能火不？我还有几枚呢！”
“呦，嘿，啊！输了！”，张小敬放下手机，说道：“小必，咱们先聊聊什么叫货币。
货币是货物交易的一般等价物，具有价值尺度、流通手段、贮藏手段、支付手段四个功能。每个国家都有法定货币来行使这些职能，但是国家之间各不统一。如果货币要扩张，就需要信用，让其他货币都锚定他。信用后面是暴力。如果其他货币不锚定他，就干他，干服为止。
但暴力也不是终点，暴力后面是秩序。所以信用扩张不是洪水猛兽，是个中性词。像美帝，印再多的钱也不担心，因为印钱没有对错之分，有时候，印的越多，反而越能向全世界征收铸币税，薅全世界的羊毛。因为美帝手握暴力。只有暴力还不够，还需要秩序，让大家都心甘情愿地认可你的信用并遵循你的游戏规则，这样就完美了。”
李必恍然大悟：“所以美帝是不会给比特币生存空间的的喽？”
张小敬突然嘿嘿笑道：“也不是，比特币的优势在于不可追踪，不留痕迹。不透明的国家和产业还是很喜欢的，比如墨西哥，比如委内瑞拉。但你身在大中国，留这些玩意有何用，不如交给我保存吧！”
“给你个鬼！”
李必说完悠悠地去上班了。
下午开盘果然跳水，早上盘中反复震荡，没个所以然，但下午直接跳水还是出乎意料，李必抄起电话，快速的通知了几个资金量和仓位都高的客户，让他们减仓。
不管任何时候，李必牢记师傅四年前说的那句话，“任何情况下都要让你的客户保住本金”。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李必定睛一看，是大学室友崔器。正在给客户发减仓信息的李必抄起手机，张口道：“306宿舍老三李必给您请安啦！请问领导拨冗夤夜来电，有啥吩咐？请指示！”
崔器飘逸放荡的和蔼可亲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李必啊，听说你女儿准备要幼升小了，咱班的“龙波”在“长安皇城根小学”，你好好想想，晚上同学聚会咱给你撮合撮合，看能不能把这事儿给你办了。”
李必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连忙答道：“老崔，是真的吗？你可告诉了我一个大消息啊，我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同学联系少，没想到龙波在长安皇城根小学。老崔，你小子消息灵通啊。”
真是苍天有眼啊，看来我这个季度的工资有救了，放下电话，李必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了看时间，马上要收盘了，李必继续和几个客户沟通起了行情。
市场果然如李必早上的判断，又是尾盘泄气，真让人郁闷。最近市场受米国影响太大，但是人家跌我们跌，人家涨我们也跌。
操起键盘，李必一边写收评一边想，这个月业绩一千多万，怎么能想想办法搞到三千万呢！每次想到业绩的事儿，李必感觉身上想有许多只虫子在爬似的难受。
转眼四点了，李必心想，今天老崔说龙波在长安皇城根小学的事儿要给老婆说下。在长安，长安皇城根小学的排位要比“长安实验二小”的排位更靠前，老婆一定会喜出望外，商量商量也许这个月的碗不用洗了，李必心里暗乐。
“喂，老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班的同学龙波在长安皇城根小学上班呢。我晚上去参加同学会，兴许能把女儿上学的问题给解决了，怎么样，老公厉害吧。”
“也没听你提起过龙波啊，你们平日应该联系不多，你不疏通疏通，直接联系人家，人家能帮咱吗？”李必媳妇疑惑地问道。
“那就要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了，当时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关系还可以，只是工作后联系少了。媳妇，我要搞定这事儿，能不能下个月的碗不洗了啊。”李必笑着对老婆说。
因为今天要参加同学会，李必破天荒地五点准时下班了，虽然聚会七点半才开始。李必准备早早去了，看看能不能早点见到龙波，也许檀棋也会早到吧。怎么能想她呢，我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李必摇摇头。
今天聚会的地方离李必单位不是特别远，李必想打车过去。其实同学聚会这事儿，有豪车的同学一定会开车过去显摆。一来长安堵，一个小时地铁车程，开车可能要两小时，二来李必的车也不是什么好车，索性今天没有开车。
每次坐出租车，李必都感慨长安的出租车司机各个能当投资顾问，上能喷国际局势，中能聊国内产经政策，下能聊生活技能，有时候还能碰到几个懂股票。李必最喜欢和懂股票的聊，看看没有利益关系，不知道他职业的这些散户，是怎么看市场的。
六点半李必就到了聚会的酒店，在门口享受地抽了支烟。现在长安控烟，而且媳妇坚决抵制李必抽烟，李必在家是不敢抽，办公室不能抽，只有在工作间歇或在等人候车的时候，才抽一支。
在洗手间梳理了自己的发型，李必发现人到三十，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了，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想想自己刚毕业时候，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服去面试的场景，如今的自己越来越有商务范儿了，成熟大气，李必在镜子前给自己点了个赞。
虽然离聚餐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但是包间已经有四五个同学了，李必上去热情地和同学们打着招呼。
听说今天聚餐的地方是檀棋选的，装修古典且考究，实木桌椅配上金色吊顶灯光，衬托得整个包厢氛围非常温馨。
聚餐时间快到了，同学们都三三两两一组的开始聊天，有人在讨论工作吐槽上级，有人在抱怨房价，也有人在攀谈孩子上学的事儿。李必在人群中寻找着崔器和龙波。
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李必看到了崔器和龙波一起进来了，这就上前去热情的打了招呼。
“龙波，几年不见，越来越帅了。”李必边笑边说。
“必哥，听说你在证券公司上班，今年行情不好，你那儿怎么样？”
“现在也就凑活着过，”李必回应道。
“你来看看我这几只股票，怎么样？”
龙波穿着商务休闲装，拎着Cocah的新款公文包，戴了块天主手表。三十多岁的人，这身行头的话，说明收入一般，没有做到很高的级别，或者说没有掌实权捞油水。
龙波的T恤是旧的，但是熨得很板正，领子也干净，说明是老婆给收拾的。包上有个hellokitty小挂件，这应该是女儿给挂的。
龙波给李必看了看自选股，都是一些5G，移动，芯片之类的公司股票，应该是买了这些股票。方方面面综合判断下来，李必觉得他的可支配资金也就30万左右，结合今年的行情，亏损差不多10万。
李必见人多，对事物观察细致，简单的几句对话和一个照面，李必就猜出了龙波的账户情况。
“你今年应该亏了10万左右吧？”
“你是大神啊，你怎么知道我亏了10万”。龙波听完李必的话疑惑的说。
“天机不可泄露”，李必笑着说。
看着龙波黑眼圈和与年龄不成比例的稀疏发型，应该是压力很大，他老婆应该不知道他亏了钱。
“你老婆应该不知道你股票亏了这么多钱吧，刚才看到你手机界面上还有炒虚拟币的软件，在最后一位，说明是最近刚刚下载的。如果你股票再亏，你就打算去炒虚拟币放手一搏， 提醒你虚拟币轻易别碰哈。”
李必悠悠地说完，龙波沉默了，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李必，偶尔低头用食指关节揉一揉微微发红的眼眶。
“大神，你带我吧”，龙波半天憋了一句。
原来毕业后龙波一直在长安皇城根小学当老师，虽然受人尊敬，求着办事儿的人挺多，但他一个小小的班主任能力有限，所以没太捞到油水。龙波日子过得不冷不热，老想着炒股赚点钱呢，没成想30万积蓄投进去，几个月亏了10万，龙波心里着急啊，这次想到投点虚拟币回本。
“龙哥，没问题，你投资的事儿我一定尽力帮你。”
虽然李必对龙波能不能回本也没有信心，但为了女儿能进长安皇城根小学，自信的答应了。
几个人边聊边坐到了一起，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饭局开始了。
大家不停的敬酒闲聊，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必对龙波说：
“龙哥，你股票的事儿，你放心好了，我会尽心帮你注意着的。这不女儿马上要幼升小了吗，龙哥你能不能给帮帮忙，看看你们学校有没有路子。”
龙波喝了一大口酒对李必说。
“你的事儿我肯定会帮忙的，这不我也人微言轻，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进我们学校，我也只能帮你跑跑路，但是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
李必今天喝了很多酒，吹了很多牛，看到招呼大家吃饭喝酒的檀棋，在醉眼朦胧的李必眼里，还是光彩照人。
由于喝多了，崔器帮忙打车送李必回家，老婆一边抱怨一边扶着李必上床休息，李必感觉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从毕业漂在长安这几年，李必也受过不少苦。做客户经理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数月没有业绩，挣的钱还不够房租，多亏了媳妇，他才坚持到了现在，媳妇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那个人。
醉眼朦胧的李必，看了看手机屏保，是老婆和女儿在东瀛唐人街前的合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投顾人的一天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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