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经理是干什么的？——VaR范畴内的工作（一）

像我这样的宽客（译者注：指靠数学模型分析金融市场的金融工程师，即量化分析师）开始入局风险管理后都不约而同的做了同一件事。我们都仔细地记录下所有人的赌注（译者注：指交易记录），然后试着搞清楚赌注大小到底对不对。结果，我们发现即便最好的交易员都把握不好交易头寸的大小。他们犯错时的头寸会比正确的时候大。一方面，与凯利规模（译者注：指的是1956 年由约翰·拉里·凯利提出的每次游戏中应投注的最佳资金比例，电影《孤注一掷》开头有提到）相比他们经常下注不足，可以确凿证明交易台如若平均下注大一些利润会更高。另一方面，即使是最审慎的交易员有时候也会搞一些数学上愚蠢的大赌注（译者注：比如梭哈），任何理论都无法支撑他们的交易头寸。

我的儿子雅各布在世界最大的网上金融博彩网站上对客户进行了研究，迪伦·埃文斯即将出版的《风险情报》一书中对此进行了描述。网站上大约 90% 的投注者是随机投注，而且因网站固有优势输钱。但有10%的人明显有本事预测价格走势，正面优势明显。这些都是非常短期的赌局，比如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的涨跌方向。几乎所有随机投注者如果维持相同的赌注大小会赚更多。当他们下注比平均水平更大时，输的次数比平均水平高。当他们下注较少时，获胜的次数就会增加。更有甚者因为下注过大，将能赚钱的赌局也搞亏了。实际上，只有少数人有本事通过调整赌注头寸大小来获利，而且获利金额都不具有统计意义（换句话说，他们从调整赌注规模中获得的额外利润很可能是随机的）。专业的非量化交易员，即使是最有经验、最成功的交易员，也与那些网络金融博彩的赌徒一样不擅长调整头寸。但在宽客出现在华尔街之前，没人愿意追踪交易并提出质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居然这些建立在冒险基础上的企业不会仔细记录所有决策并分析数据以寻求可能的改进。要知道这是每个职业扑克牌手还是菜鸟时就会干的事情，而二十一点算牌员和体育博彩彩民对此更加严格。但事实是华尔街在1980年之前是非常不量化的。

前台风险宽客对数据做了其他事情。我们比较各类因素对交易表现的影响：连续盈利或连续亏损、上午或下午、周一或周五以及不同交易种类、止损的快慢和利润变现的早晚等等。就这样我们找到了很多方法创造价值。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把复盘交易当成游戏，在游戏中进行虚拟交易，并记录本来可以赚到或亏掉的钱。游戏中，我们可以买入或不买入，甚至做空（也就是说，采取相反的立场。如果交易赚钱，我们就将收益归功于自己，但如果交易亏钱，我们就说亏的钱是假的，只是游戏）。游戏中可以调整头寸的大小。而赚钱是能证明正确的唯一方式。直到今天，这在前台风险管理人员中仍然很流行。如果您不是那种喜欢精确跟踪自己或者他人交易表现的人，最好就不要当前台风险经理，强迫工作是既不开心也干不好。

来自所有三个阵营的宽客——频率派、贝叶斯和中间派——在1980年代后期发现自己都变成前台风险经理了 。当这个领域开始从传统的非量化实践中出现时，像我这样的扑克牌手是干得最好的。体育博彩彩民最擅长通过数据分析预测未来，但他们通常不会告知交易员。毕竟，你无法向交易员说，他应该在周末保留更大的头寸，因为他这些交易的风险回报率高于日内或周内交易。这就像告诉一个篮球运动员，他罚球时扔远的时候比扔近的多，所以以后他应该对准篮筐前一英尺，而不是篮筐本身。你的观察结果在统计上可能是正确的，但你的建议只会搞砸他所有的罚球动作。因为，如果他没有轻视你，他会从你告诉他的地方开始瞄准，但他也知道根据篮球规则他真需要做的是瞄准再远一点的篮筐，结果是精神恍惚之中会看走眼，最终会瞄准的更远，可能会将球投到篮板后面去。

德州扑克牌手知道如何操纵其他人下赌注。这是牌手的基本技能。也许你周五下午去找交易员讨论头寸并表扬他们，传达几条正面新闻，暗示周一持仓就会盈利。或者，面对另一个交易员，或者是下周对同一个交易员，你会看着他的头寸满脸震惊，指责他们是傻瓜。其实，这些都是夸大其词；这个过程并不那么粗野或处心积虑。但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你才能学会如何与交易员合作，来鼓励他们的良好直觉并抑制他们的不良直觉。你会使用限额和其他指标来鼓励正确的行为。

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夸大。风险经理不一定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那个向未开悟的大众散发出平常心智慧的佛学大师。交易大厅中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了解风险理念。每个人都在努力合理控制风险。而且交易员或其他员工进行的实际风险管理通常比风险经理更多。实际上就像教练向运动员学习一样风险经理需要向交易员学习。诚然，风险经理是团队中的风险专家，但所有团队成员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并且都在尽其所能做出贡献，而不仅仅是履行职位描述中的表述。正如最好的教练有时会在板凳上交叉双臂放手让球员发挥一样，有时最好的风险管理是扮演龙卷风观察者。

算牌的宽客很容易过度管理。不和交易员交流就秘密更改限额：今天下雨啦？那好，你的限额需要减半。当然这也是在夸张，但显示了频率论者的基本心态。他们更改参数并关注数字变化后的影响。他们会像管理计算机交易算法一样管理人类交易员的风险。

让我暂时将轻率的夸张放在一边，举一个真实的例子来说明前台风险经理干的定量分析。我不想让这本书太技术化，但我也不想误导。一种最基本的分析是将交易者的业绩表现分解到每笔交易上。正确定义这一点实际上很棘手，并且对于不同类型的交易员来说定义是不同的，但现在先忽略这一点。准确率是盈利交易笔数占所有交易的比例。业绩比率是盈利交易的平均收益除以亏损交易的平均亏损。如果准确率乘以1加上业绩比率的和（译者注：准确率*(1+业绩比率)）大于1就在赚钱，小于1就在赔钱。

原则上，这两者之间存在权衡。如果快速平仓亏损持仓并持有盈利持仓更长时间，准确率会更低（译者注：因为亏损交易经过止损失去了转盈的可能，赚钱的交易笔数变少。）但业绩比率会更高（译者注：因为盈利交易持仓时间更长，盈利可能更多；另外亏损交易经过止损，其损失较之前会下降。业绩比率的分子上升而分母下降。）。可是在实践中，两者之间似乎并不密切相关。交易员可以选择一个业绩比率，而由市场给出准确率。

通过牺牲业绩比率来提高准确率的做法很少奏效。因此，通常建议是对标特定的业绩比率，在必要时调整您的交易以达到该目标，对准确率仅仅进行监控。当准确率高时，下注大一些；当它低时，缩小赌注甚至停止交易，直到符合交易策略的市场条件成熟再重启交易。

我不知道什么理论能解释此结论，但我经历的许多各类交易情景都能证实。这种结果意味着风险经理需要仔细分析交易表现，边做边积累管理交易风险的长期经验。大多数前台风险管理规则都比这更复杂，但这类事情就是前台风险经理为交易员干的工作。

今天专业的前台风险经理需要做三件事。首先是传统工作——了解业务，教导业务人员持有正确的风险态度，并留意出现错误风险态度的迹象。二是保留好每个决策详尽数字记录，并不断对其进行分析，以找到改进风险决策的方法；还要将该分析转化为一种能发挥作用的形式，一种前台决策者可以理解和使用的形式。第三是向整个组织传达业务风险。这是双向沟通：组织需要了解其总体风险，因此需要所有业务部门的输入，业务部门还必须了解组织的风险偏好，前台风险经理必须将风险偏好转化为对业务部门有意义的信息。良好的沟通需要标准化。

我这里要列出前台风险经理不应该做但普遍存在错误认识的三件事。他不会四处寻找其他人没有发现的隐晦风险。他不会像警察一样管制交易员。他虽然需要设定和监控限额，并决定是否以及有多少头寸必须对冲，但是做这些事情的态度就像是教练告诉球员多投或少投三分球，或像是工程师告诉建筑师横梁必须多粗，而不像交警发罚单。一而再、再而三违反限额或以其他方式无视建议的交易员会受到业务部门负责人或者（在极端情况下）全公司合规部门的纪律处分，而非风险经理。此外，前台风险经理绝对不会通过与交易台冲突来降低风险。他致力于帮助交易员承担正确的风险水平，而这取决于交易员看到的机会以及交易台和公司的整体风险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