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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为,谁说了算?

华为,谁说了算? 五道口金融科技文化
2021-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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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只要把大坝建好了,水在里面使劲跑也不怕。


华为是如何发展到今天的?任正非是一个怎样的人?关于这两个问题,有各种各样的来自各方面的解答,唯独华为人自己的声音不是很多。
 
华为公司顾问田涛在2013年至2019年6年时间内,对华为上至高层下至普通员工共几百人进行了访谈,集结成了一部《华为访谈录》。
 
本文节选自《华为访谈录》中,田涛对话华为董事会首席秘书江西生。正和岛经作者和中信出版集团授权发布。以下为对话精编:
 
被访谈人:江西生 1989年加入华为,现任董事会首席秘书
访谈人:田涛 著名管理学家、华为公司高级顾问
来 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访谈时间:2013年4月11日

田涛:江总,你是公司老人了,熟悉公司早期情况,所以找你聊聊。



江西生:也谈不上特别熟悉,华为公司1987年创立,我是1989年到公司的。1995年以前我一直都在市场部,1996年以后到财经部,2004年左右到董秘处。

田涛:不局限于治理这块儿,你当时进公司的感受、心态,包括当时市场、研发的大致情况,队伍状况、领导风格等,都可以谈谈。



江西生:1989年,我进公司,纪平、郭平、惠椿等好几个人也都是那一年进来的。当时公司有二三十人(我的工号是8,但工号不代表入职时间,工号是1993年排的),我是1989年6月15日到公司报到的。

 

当然最吸引我的是工资,每月300元,当时在内地每月只能拿到100元左右,而内地的一些体制也不太让人满意。

 

当时华为是做代理的,代理同一产品的企业也有五六家,比如长虹(深圳)、华科(北京),它们业务做得比华为还要大一些。大家代理的是同样的产品——香港鸿年公司的产品,但它们比华为做得早一些,市场大一些,拿货也容易一些。我到公司半年左右就做广办(广州办事处)主任。

 

1992年我调回公司管全国市场,当年公司收入从几千万一下增长到1.5个亿,发展还是很快的。那个时候我们的产品只有用户机,做起来很难,用户机当时最大的是1024门,大部分都是47门、100门、200门,要一个个用户跑。到1993年开始有局用机,空分的,可达到1000门、2000门。1994年、1995年有了数字局用机,万门机就出来了。

田涛:华为第一款产品出来是在1994年?



江西生:是1992年。鸿年是航天航空部在香港做的一个企业,生产、研发都是自己做,1993、1994年前后在惠州办了一个合资厂,算得上是中国最早一批生产用户机的企业。

 

最早的数字局用交换机是巨龙生产的,巨龙成立的时间比较早,开始可能不叫巨龙,但一直做局用机,大约在1994年推出了自己的大容量数字局用机产品。

 

后来为什么它们不愿意我们代理它们的产品呢?是因为我们后来销售最好,又有了自己的研发能力,它们怕,所以卡我们。第一次卡我们,就是我刚开始管国内市场的时候,当时我的压力很大,我们的产品还没出来,它们又不给我们东西。

 

到1993年,我们的产品已经可以给乡镇邮电局的下层单位使用,1994年已经有可以给县级使用的产品,1995年数字局用交换机C&C08(以下简称08机)可以给市里面用了。

田涛:你如何给当时的公司定位?



江西生:我刚到公司比较懵懂,刚大学毕业不久,对行业并不了解。进公司后,觉得很有意思,不论做什么都热火朝天。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有那么多顾虑,也不考虑房子的问题(当时公司有宿舍楼,后来才分给员工),甚至不清楚自己有多少钱,有多少股票,也不觉得自己穷。

 

任总很能“吹”,刚开始我觉得很悬,但不久后就实现了,就慢慢觉得老板讲得有道理。

田涛:能不能举个具体的例子?



江西生:太多了。比如公司的发展,“国内第一”,“全球三分天下有其一”。刚开始我们作为代理商都不是最大的,大家不会有那么大决心,也看不到公司会有这么大的发展。结果我们很快就起来了(从技术角度),任总并不懂技术,却有这么准确的预见性,很神奇。

田涛:你觉得任总的预见性来自哪里?



江西生:对市场的了解。通过对客户的了解,对产品的方向有个把握。把握了这个方向,就通过压强原则贯彻到日常的经营管理中。另一个案例是国际市场的开拓(1994、1995年就开始说要跨出国门)。

 

还有一个案例是说钱,老板说:“你们不要发愁没有钱,到时候你们钱多得要拿出去晒。”当时大家都笑(1993—1995年之间说的)。没想到公司会发展得这么好,员工收入稳步提高得这么快。

 

任总很早、很超前地看到了方向,他讲的话当时会被当成笑话或鼓劲的话,但后来都实现了,大家慢慢也都信了。

田涛:当时的毛利率多少?



江西生:不清楚具体数字,但应该很高。我们是做代理起家的,但公司没有代理文化,对我们的代理商做得不够好。做代理的时候,我们其实就在做技术了。我们做的和别人不一样,除了做销售,还以维护和售后服务为主,我们应该说是以售后服务起家的。

田涛:公司那时的资金来源有哪些?



江西生:最早任总拉着其他5个人共筹集2.1万元,设立了公司。除了任总,其他人都不在公司工作。

 

1987年的时候,公司以科技企业名义在深圳注册,内地注册不了。深圳这点比较好,在注册、工商管理方面对科技企业比较扶持。

 

任总讲最早的5个人,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也是别人介绍的。后来就是员工持股,公司从一开始就是员工持股。



田涛:刚开始配股的时候,你们觉得股票重要吗?



江西生:也没觉得多重要。那时候公司没钱,股份不多,分红只有几千块、几万块,而且没看到就又滚进去了,甚至连数据都不知道。

田涛:大概什么时候,你觉得股票分红的钱可以自己用了?



江西生:2000年左右。

田涛:之前股票给你分的就是一张纸、一个数字,分的钱又拿去扩股了。



江西生:是的。

田涛:前面没分,再扩股就相当于股权在稀释。大家没有意见?



江西生:那时候大家都没想这些事情,都忙着干活,干活多有意思,很累但很有意思。像我们买房,除了宿舍楼有一套房,没想过有多少钱、要干什么事情,大家没这个心思,就是觉得这个工作很有意思,那时候部门的氛围,包括和老板的关系,都很融洽,老板还住在公司。

田涛:资金问题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江西生:代理利润,主要投到研发。任总重视两点:第一,员工持股(员工凝聚力、氛围、激励等);第二,一开始就搞技术,华为做代理的时候就重视技术。

 

这两点很难得,当时很多企业都去赚钱了,很张扬,比如华科,赚了很多钱。当时我们虽然也重视销售,但一开始就重视技术。

田涛:做生意重要的一是客户,二是产品,客户左右不了,所以特别重视产品。



江西生:我们当时强调压强原则,所有资源全部投向产品。当时如果失败了,华为也就完了。

田涛:你们当时有没有可能会失败的感觉?



江西生:没有,我们做产品是循序渐进的,很难完全失败。有些企业没起来,是没跟上领先的步伐。

 

当时我们的产品也不是完全领先,是在某些领域领先。比如当时我们推广某产品,就是拿一个调压器接到插座上,然后直接把电压调到110伏,说你看在110伏我们的产品也运作得很好,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稳压器。当时农村的电网普遍不稳,很容易烧机器,我们增加稳压器后,产品就很有市场。另外当时防雷击方面,我们也做得很好。

 

我们就是抓住产品的特殊性去宣传,但也不夸大。刚开始是小方面的突破,后面是全面突破。这就是所谓的视野,有个牵引。1997年我们第一次提出商业网,非常领先。

田涛:1996年左右的市场策略、做法,你肯定很熟悉。



江西生:我们当时虽然没提,但真的是以客户为中心。当时乡镇邮电局是我们的主要客户,我们天天往下跑。当时我也犯了错误,为了往下跑,我们给全国各个办事处配了吉普车,结果车老坏,后来全换了。

 

当时我们还配大哥大,因为大家都不会待在办事处,都在下面跑。然后,我们对客户响应很快,那时产品不稳定,研发经常几个月盯在那里。包括客户接待,公司就那么几辆车,全部用在客户接待上。

田涛:有没有印象比较深的案例,攻下哪个乡哪个镇?



江西生:很多。我第一次见客户的时候,毕业才一年,不到23岁,非常没有经验,敲开门脸都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局长,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资料。”然后把产品宣传材料放下就跑掉了。

 

后来见河南邮电管理局局长,当时我们要见省局领导很难,大家都不敢去见。我说怕什么,见见嘛。我就去敲门见局长,说:“××局长,我是华为公司的,想给您介绍××产品。”局长说:“你不用给我介绍,你去找××处长。”我说:“那把资料留给您。”局长说资料也带走。我当时就稳定了下情绪,说:“局长,我倒不是想介绍资料,是想和您谈一个合作机会,您要是这个想法就算了。”局长一看我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的,很有兴趣,后来主动找来了几个处长跟我谈合作项目。

 

做市场,华为是从底下一点点做起来的,靠的是为客户服务。当时的产品质量不稳定,但西方企业的产品相对来说要更稳定,它们的几个月坏一次,要一两个月才能修好,我们的一两个月坏一次,但我们的工程师随叫随到,客户的体验不一样。

田涛:有没有总被客户拒绝的故事?



江西生:有,很多。那时候,有的客户几年都不理你。我们很恭敬、有诚心,坚持推广产品,但客户就是不理你。当时一些客户看不上华为,他们只相信进口的国外设备。后来我们自己办展览会,找一个酒店,展出自己的产品,邀请客户来,效果很好。

田涛:华为突破性的节点,被国内大的运营商认可,是什么时候?



江西生:1996、1997年,万门机突破之后,我们1995年推出万门机。是产品和服务形成的影响。

 

国家对通信市场开放得比较早,也比较彻底。国外企业刚进来的时候,对中国通信企业其实是不公平的,国外企业进来是免税的,而国内通信企业进口元器件是需要交税的。竞争是不公平的,但至少私营企业可以参与买卖。

 

国家虽然扶持国有企业,但也没制定特别的政策,就行业环境来讲是公平的。中国的通信发展其实与国外有些国家相比是好的,得益于中国开放的政策。

田涛:1997年的华为你怎么看?



江西生:我理解华为的文化基础就是那时打下的。那时,奋斗精神、以客户为中心的精神虽然没说,但做得比今天好得多,尤其是高层领导,没啥私心杂念。那时的自我批判是很好的,我以前写过很多次检讨。那时写检讨是真心的,犯了错误,自己觉得错了就写检讨,登在两报。当时写检讨,一是真心的,二是觉得我犯了错误,要让大家知道,提醒别人注意避免,一点儿不觉得难为情。我记得自我批判在大会上也做,平时写检讨也会有。

田涛:那时民主生活会是全员的吗?



江西生:不是,也是分层的。

田涛:你觉得华为现在的自我批判还有效吗?



江西生:我理解自我批判肯定是有效的,但有效程度有区分。我觉得是否一定要开民主生活会不重要。1993年我去日本参观松下,写了篇文章,如果华为建立自己的文化,华为将战无不胜。

 

华为文化是领导者身体力行践行下来的,在新的时期,高层领导也要身体力行,不是说靠开个会、表个态就足够了。当然仪式是很重要的,一是证明你是诚心的,二是会增加严肃感,文化通过制度的方式加以强化,但最终还要落实到行为中。日常的践行是现在的华为需要加强的。

田涛:任总在《一江春水向东流》这篇文章中提到华为发展到一定阶段遇到很多问题,比如山头,这个问题你觉得是这样的吗?



江西生:我当时没觉得那么严重,总体可能有一些。市场体系还是挺好的。

田涛:个人英雄主义是否很突出?



江西生:我觉得这是个阶段性问题,华为太年轻了,发展太快了,有些人可能就膨胀了,这些是存在的。30岁不到就承担那么重要的职责,可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过了那个阶段,人慢慢沉淀下来就好了。

田涛:我1999年认识任总,觉得他当时心理有一些问题,人比较躁,还经常哭。



江西生:那时任总应该是受了一些打击。外部有些事情,如被恶意举报、2000年母亲去世等。内部的挑战也有一些,但应该是可控的。

田涛:如果没有《华为公司基本法》(以下简称《基本法》)的话,你觉得还是可控的吗?



江西生:我理解《基本法》主要不是解决这些问题的。以前华为不太提文化、核心价值观,大家只是这么做,没有提炼和总结,加上个人英雄主义出现,如果不总结,有些东西可能会前功尽弃,文化可能会散掉、烂掉,不会得到那么好的传承。

 

文化、价值观通过《基本法》的形式得以显化、固化,长期来看有助于大家达成共识,对公司的长期发展很有好处。但现在不提《基本法》了,它已经贯彻在当时的1-2万名员工中了。

田涛:再聊一个问题。20年来,很多有才华的人加入华为,任总是怎么给大家“洗脑”的?



江西生:我觉得是任总的无私,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他的无私体现在很多方面,让大家很佩服。他牺牲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金钱,才做到今天的局面,大家都很佩服他。老板说不要交朋友,交朋友心思就分散了,就不聚焦在工作上,很多领导真的没有朋友,包括我,有时觉得很孤独,离开华为都不知道该干啥。



田涛:类似“不要交朋友”还有什么话?



江西生:“不要脸才能进步”,我们就是听着老板的话成长的。对老板很佩服,老板说什么都觉得对,就去身体力行。很多员工都是受老板的影响。

田涛:我发现你们虽然都有个性,但思维方式很像。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那么听老板的话?



江西生:任总很无私,当时的人也单纯。大家很信赖任总,他说过的话,他会记得很清楚,并在一定的时机兑现。老板细致的时候很让人惊讶,有时候大大咧咧,这就是人格的魅力。他身上有很多对立的东西,一个人有很多矛盾统一的东西才有魅力。

 

有时候我们工作压力很大,比如几个月前他说的很小的一个事情,几个月后突然问你办得怎么样了,记忆力好得惊人。也有些很大的事情,但他不理,他有他的道理。他这个人细、粗掌握得很好。

田涛:你怎么评价任总?



江西生:无私、有人格魅力,让人又爱又恨。有时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但过一段时间又理解了。

田涛:他在承认错误方面做得怎么样?



江西生:这方面他做得挺好。他的表达方式很多,不一定直接道歉,可能会给你打个电话。有时候他骂错了或骂过头了,就会给你打个电话,虽然不说道歉,但那其实就是道歉的方式。人与人不可能没有矛盾,不可能没有误解,但要有调解,领导者要有这个姿态,老板能给大家做出好的榜样。

田涛:任总“洗脑”洗得很成功。



江西生:老板的“洗脑”不是靠空话“洗脑”,靠空话只能暂时骗骗人,但是靠价值观的灌输完全可以做到,加上身体力行配合起来,完全可以做到。人需要精神的东西,没有任正非的,可能是其他的东西。但和老板一起,我们觉得他的东西挺好,慢慢就接受了,也没什么不好。任总做思想工作很成功。

田涛:他这个人复杂的时候也复杂,单纯也单纯。



江西生:我理解的任总的复杂表现在策略上,他的单纯表现在目标上。他对个人的公平可能考虑得不那么好,但大的方面是无私的,过程中采用的方法可能是复杂的。

田涛:谢谢。找时间再找你聊。



访谈时间:2013年7月2日

田涛:要不我们先说说公司治理架构的演变?任总也多次讲,说我们不是一开始就是一个完美的设计,很长时间都是不断地变化,没有什么终极的东西。过去是那样,现在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不见得还是这样。



江西生:对,将来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治理结构是过渡的,而且应该是比较短过渡的。

 

讲到治理,我理解这个东西会是阶段性变化的,而且不同的阶段是不同的模式,我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也是华为能够实现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如果说公司在很小的时候就是一种很严格规范的模式的话,可能发展会受到限制;但公司大了以后,如果没有一种充分的、良好的决策机制,又会带来很多风险;以后公司越大越是这样。所以,治理架构可能是阶段性变化的。我记得早期的时候,我参加过一次股东会和董事会,最早的那几个股东。那时候第一次开会,可以说是闹得不欢而散。

田涛:老板讲“三分天下有其一”,是在公司成立5年以后,还是更早?



江西生:差不多1995年吧。我记得1993年我们开公司大会的时候,才说我们要做海外市场,大家提到过类似的东西。真正去做海外市场,我们在1996、1997年才开始做。(注:任正非在1994年初与市场培训人员座谈,讲道“你们要相信,10年以后,世界通信行业将三分天下,华为占一分”。讲话稿以“团结奋斗,再创华为佳绩”为题,发表于《华为人》报第006期。)

 

早期的时候,不会说有太多股东会、董事会,很多东西都是老板亲力亲为。

田涛:那时候也不开什么董事会。



江西生:不怎么开。那时候主要是开工作会议,比如业务会。真正的董事会就不太有印象了。

田涛:有没有董事会?



江西生:有,法律上肯定是要有的。法律上必须有一个董事会,你报个什么东西,包括增资,所以这些法定的东西还是有的。

田涛:但是会很少开?



江西生:对,真正意义上的董事会会议,很少开或者不开。

田涛:董事会主要是由那些股东组成的?



江西生:在早期,那些人没退的前两三年,他们是参与了的。后来开完那次会后,我感觉大家就没有共同的信任基础了。

田涛:那次会大概是哪一年?



江西生:好早啊,我记得大概是1990年吧。那次会开了以后大家就闹得不高兴,大家对公司的发展,对公司的方向、目标意见不一致。老板那时候很坚持,如果不坚持,这个公司可能也就要慢慢地关了,像当时其他的代理公司一样。再加上那么多员工。我们那时候虽然有股份,但是很少很少,所以大家就一起参加了这个会议。

田涛:你们当时有多少人参加了这个会议?



江西生:像我们骨干员工大概有六七个人。

田涛:加上他们5个,再加上任总,还有你们六七个人,等于是扩大的董事会?



江西生:开会的印象不深了,开完会以后吃饭我记得很清晰。当时印象很深的是大家冲突很大,矛盾很大,就是老板和他们那几个。但也不是和他们所有人,主要是和他们两三个主要代表冲突大。

田涛:主要是什么问题呢?



江西生:就我刚才说的,要不要这么大的发展,要不要这么大的投入。


田涛:像你们这些人,应该算管理层,跟任总的思路是一致的?



江西生:我那时候只能算是骨干员工。那时候我们哪有什么思路,老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很多人不会对公司有特别长远的思考,因为大家对这个行业也没有太多认识,只是觉得这个公司很好,这个印象是很深刻的。

 

大家觉得这个公司很有意思,每天都有变化,每个阶段都有变化,三四个月、半年,不用说变化就很大了。像我们有些在外面办事处的人,包括沈阳西安、北京、上海的,每半年回来一次,感受到的变化就很大很大了。

 

日常工作中也是,比如研发,一个板子这段时间还没搞清楚,过段时间就搞清楚了,新的东西很快就支持上来了,变化还是很大的。所以大家觉得这种速度、这种发展很好,不一定去看得那么长远,但也很有信心,因为从现实日常中就可以看到很有信心。



田涛:当时的发展方向,包括研发什么产品,包括激励机制,比如股权、工资奖金,都是任总一个说了算?



江西生:我觉得基本上是这样。但研发的东西我觉得不完全是,因为那个时候确定研发的方向性的东西应该没有那么复杂。为什么呢?因为在我们前面的公司太多了,我们跟别人差得太远了。所以你随便跟着别人走就行了,那就是你的方向。

 

那时候说中国“七国八制”,再早期我们离“七国八制”都太远了,所以那就是我们的方向,跟随就行了,慢慢去缩小差距。但是跟随有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去跟随,采用什么样的模型。


除了跟随,我们还用了最新的东西,就是用了新的芯片技术像ASIC(专用集成电路),这是那个时候我们超越别人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因为电路也好,网络也好,那时候大家都差不了太多,不会说我们比别人先进,不可能的,我们能跟上别人就行了。

 

那个时候的集成电路,从开始的几十个三极管就是一个芯片,到后来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做一个芯片,而且都是通用芯片。为什么别人用不到新的芯片技术?因为它们整个的生产图纸、工艺、生产线全用的是老的东西,要换成新的东西成本很高,投入很大,所以没有动力去换。

 

华为跟它们不一样的是,老板和研发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用的是最新的芯片技术,包括我们自己研发的芯片,这样我们产品的体积就大大缩小了,综合成本反而下降了。那我们在这方面一下子就超过别人了。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田涛:这大致是在什么年代?



江西生:1992年,很早。那时候我们还在做用户机,HJD48用户机就开始用这个技术了。ASIC芯片是徐文伟负责的,软件和总体是郭平负责的。到后来的08机,这方面我们一下子就超越别人了。

 

所以长远的东西是这样的,要有亮点,有一个亮点就可以把它放大,确实也是,我们的产品就是比别人的小。第二个亮点我觉得是电源技术,这个任总的确是比较超前的。那时候我们公司基本上没什么产品,用户机是容量很小的那种,但我们已经开始做电源了,而且投入很大,人也多,老板挖了几个高端的电源人才。

 

那个时候我们的产品主要用在农村,所以电源这块儿尤其帮了我们的忙。因为那时候中国的电网尤其是农村的很不稳定,220伏的电压经常会到250伏、260伏,还经常有雷电,有些厂家的产品比我们的好多了,但是经不起电网被动的折腾,很容易坏。

 

我们反而比他们要好一点,那客户底下的人才不管你产品先不先进。所以一个ASIC芯片,一个电源,我认为这两个技术确实是对我们非常重要的。

 

其实那时候这两个技术并不高端,并不高端的技术使我们一下赚得了一个很好的品牌,有了稳定、质量这些优势。按说电源不是我们公司的核心产品,但老板对它特别重视。

田涛:这是基于他对方向的认识呢,还是因为找了人来,有人了就做这个事?



江西生:都有。但我觉得老板还是有方向性,他看到了电源为什么那么重要,因为那时候电网不稳定等。后来华为电气被卖掉了,那个时候就卖了7.5亿美元,虽然现在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那个时候不一样,这种东西看得很长远才有这个结果。还有芯片,不看得长远就不会去做投入。

 

具体实施的时候,他确实不懂技术,但不管他懂不懂技术,他都经常参加研发会议,他也提思路提方向,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去提,至少对工艺、结构等都是能提的。

田涛:那时股权给谁多少,是他自己定?也不开董事会,也不跟其他股东商量?



江西生:应该是吧。以前他自己跟我们说,这些都是他定的。后来就有程序了。

田涛:像他的《一江春水向东流》里面讲的,也不开办公会?



江西生:我1990、1991年在办事处,1992年回来,1993年开了一个公司战略发展的研讨会,我也参加了。

田涛:那些股东退出是1995年,是吗?



江西生:1997年开始退,真正退出是1999、2000年。

田涛:他们退完了以后股权结构是怎样的?



江西生:那时他们在股东里面,但是员工也有股份。华为一早探索的就是员工持股制。1997年的时候,深圳出了一个员工持股制度,当时我们也是以这个为契机吧,然后跟他们去商谈他们退出这个股份。他们退出去,公司收回了这些股份,任总就能更好地去实行员工持股这些制度了。

田涛:什么时候工会持股的?



江西生:工会持股是1997年后,陆陆续续就开始工会持股了。因为有限责任公司有股东人数的限制,我们那时候人太多了,所以1997年开始就工会持股。开始是几个工会持股,后来到1999、2000年,才开始变成华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工会持股。

田涛:最早是二〇〇几年,我看到的材料是纪总和工会。



江西生:那是过渡期,很短。后来从纪总转换为任总,2004年才换的。

田涛:那时候设计股权池子,是几个人一起设计呢,还是他拍脑袋?



江西生:我想应该是以他为主。

田涛:这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因为这么多年来,按理说中间是有若干次不可控的情况,公司越来越大,而且股东也多了,他也成了占股1%的股东,所以可控性,弄不好都会出问题。但这么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江西生:老板说他有法治意识。我认为这里遵循一个很好的原则和方向,就是说你不管怎么做,大的原则和方向是为了公司长远发展的,不是为了某些人谋利益的。这种架构相对来说是合理的、有效的,这是从大的角度来说。


最重要的一点,他遵循了一个很重要的理念,就是契约精神,也就是合同。所有事情都是要签署文件的,都要签署类似承诺这样一个函,对大家是有个约束的。最早也不是说有一套完善的员工持股制度,没有的。但是大家要签很多东西,签署以后就有限制了,变成我和公司是有约束的。这种约束是受法律保护的,所以叫契约精神。在国外也好,在中国也好,在不违反法律的情况下,这两个人的协议是最具权威的。


 

我们的持股制度从早期的时候,这点就做得挺好的。虽然没有一个整体架构的东西,但是有几点基本的东西,每个人都要签个字,把这几个基本点控制住了。

田涛:是法律顾问给他的东西?



江西生:我觉得是老板自己想的。他自己说他自学过法律。他参加过深圳大学的培训班。

田涛:那我问一下他。另外,公司最早聘法律顾问是什么时候?



江西生:那应该很早了,可能1993、1994年就有一些外面的法律顾问,不一定是股权方面的,但是有了。早期谈不上完整的治理架构,再往后1997年到2000年的时候,就已经有董事会了,都是公司内部这些人做董事,也会开一些会。

 

但那时候董事会比较虚,比较弱。前些年老板说强EMT,强EMT不就是弱董事会嘛。到现在就是强董事会了,目前这个阶段是强董事会,我理解这个阶段是过渡阶段,因为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诉求和控制力,所以公司可以做得好。

 

如果长远以后还是这个样子,就不合理了,因为强了某一个,那其他方面就弱了,就不能有效地制衡了。所以长远来看,我们是要走向一个股东会、董事会、管理团队以及监事会之间能有效制衡、更加均衡的未来,这个是很重要的。怎么去保证这一点?任总也提了,就是要通过制度化的东西。

 

我理解我们公司这些年还是在构建制度化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业务的制度化、流程的制度化。现在我们还是有些问题的,因为公司的变化太大了,组织架构在变。组织架构一变,流程就在变,业务在变,很多东西都在变,变了以后带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去固化。所以我们也在探索,固化的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能固化,应该固化什么,不应该固化什么,这些很重要。

 

任总这两年在搞人力资源管理纲要、财经管理纲要、业务管理纲要,就是希望能够固化一些东西,这是我的理解。但是不是这几个纲要就能把什么东西固化下来,这也要去看的。

田涛:其实是很有挑战的。



江西生:确实很有挑战,就像我们当年的《基本法》一样,做它也花了很大的力气,做完了以后固化了一些东西。这些管理纲要应该比它还要进一步,还要往下沉一点,否则就太虚无缥缈了。这个再往下沉,就变成制度、流程的东西,但制度、流程固化了,业务又在变,可能又不行。

 

所以有些原则的东西也在变,就像老板一直讲的,几条大坝,就像长江的水,只要把大坝建好了,水在里面使劲跑也不怕。

田涛:他那天说的意思是堤坝要宽,宽了水在里面才能有空间流动。另外要高,不至于让水漫出来。但这是个概念。



江西生:是个概念。前段时间在某个会上就提到这个问题,一旦把什么东西定义为“坝”了以后,就不能改了。但实际上过段时间这个东西又不合适了,不改不行。

 

所以这个事情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度在哪个地方,这是很重要的。太往下沉了,就不是概念了,因为没有不改的东西;太往上又太虚了,所以真的要找到这条线是个问题。

田涛:早期就是靠自己去理解。



江西生:早期哪有什么理解,就是言传身教。就像刚才说的,早期的治理、流程、管理,就是这样子的,也有些简单的制度、流程。重要的是怎么样把我们一些重要的东西固化下来。

田涛:现在EMT是不是跟常务董事会是重合的?



江西生:我们现在开会叫EMT会议,但是不太有EMT这个团队了,因为全是董事会、监事会人员参加,其他的人员属于列席。这种运作都是以董事会的角色来呈现的,虽然以EMT的名义开,但实际上已经过渡到董事会这样一个概念了。

田涛:那就是说现在董事会和管理团队是完全重叠的。



江西生:对,完全重叠,所以叫强董事会。我理解这是个过渡期,还有两到三年时间,还是要过渡到一个更加均衡的架构。

田涛:我多次听任总说今后几年重点是行政管理改革,是不是治理架构就是解决的一个方面?



江西生:行政管理改革从前年就开始在做了。实际上行政改革中治理是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当然不仅仅是治理,还包括整个组织结构、行政管理的结构,从上到下全面梳理。

 

股东会、董事会、管理团队、监事会,这是上面的,往下面就是地区部、代表处,它们是怎么样的结构,怎么样去行使权力,在行使权力过程中怎么对它们进行有效监督,这些都是很重要的。

 

说白了很简单,一个是行权,一个是监督,把这两个东西搞好就行了。行权又引出来分权、授权,因为有不同的组织层级,所以现在提出来把更多的权力放到基层去。放到基层就要去监督,上面虽然大,但就那几个人,老板天天看得到,是可以监督到的。


但把权力放到100多个代表处,就有怎么监督的问题,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的结构改来改去,调来调去,这个问题确实挺难的。

 

不光我们,大家都在改。前些年我们跟思科交流的时候,它整个公司有37个委员会,是委员会运作,比我们的委员会还要厉害。在公司层面有37个委员会,底下层层级级都是委员会,到去年也不行了,委员会运作太难了。

田涛:委员会是对着CEO?



江西生:通常的西方企业,是没有那么多委员会的,只是上面有几个委员会,底下的委员会都是研讨性的,不是决策性的。因为西方的决策都是按岗位、职责来的。委员会运作以后,委员会之间还有牵连、交叉的。

 

委员会是不是对着钱伯斯(时任思科公司CEO)?最终肯定是对着钱伯斯。所以我们一看,思科比我们还走得过激。

田涛:有没有分析一下,思科搞那么多委员会是基于一个什么样的出发点?



江西生:它和我们是类似的。靠主管个人去判断、去发展,对传统的、平稳的业务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对一个快速发展的、变化的业务,那发展和快速变化的东西靠个人决策是不行的,因为你信息量不够大,思考面不够。

田涛:现在华为这个委员会也是决策委员会?



江西生:是,但是现在也在改,权力太多了。什么权力都在几个委员会,就谈不上授权了。那底下怎么办?底下什么东西都要报上来,这个情况在我们这里已经很明显了。所以,这就是老板叫我们推了一段时间授权的原因。

 

我们与各委员会秘书处讨论,我说你不要去谈别的东西,最简单来看,就把你这一两年的议题列出来,一列一看,哇,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因为人的特性,人都有这种欲望、这种冲动的。权力越来越大,人员越来越细,管的东西越来越多,谁都来向他们报告

 

其实我们原来在设计的时候就有这个思路,委员会权力要适当控制。在国外其实就是这样,委员会更多的不是在做决策,更多的是对授权进行讨论,提出方案。


但讨论的东西不能太多,如果什么东西都只能到委员会这里讨论,讨论完了才能去干,实际上委员会也变成权力机构了。

 

上次让各委员会秘书处列了议题清单后,一看,大部分内容都是具体的、执行的东西。这些肯定要改,不改肯定有问题。我觉得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公司现在这种方式也有很大的弊端,全是内部的人。我们将来的走向相对来说是要有不同的人。以前很简单,老板就代表了,他个人能做得到。


少数人的胸怀、智慧、能力,能够让他们去打破自己的缺陷。但如果形成板结,那他们将来就很难打破,板结就会蔓延、延伸。所以,可以考虑发挥退出现领导岗位的核心老员工的作用。

 

……

 


江西生:所以,我们从长远来说是要形成制衡的。我们这几年也在分析国内外的东西,看别人一些特别的东西。


完全照搬一个模式其实很容易,但要真正结合企业,把我们一些不同点和我们特别注重的一些地方放进来,这也是很重要的。

田涛:虽然有很多共性的东西,但华为的独特性,在中外企业找不到相同案例的。比如说,20多年来最高层几乎没有空降兵,这在中外大企业都是少有的;再一个就是普遍持股,这也是少有的;第三点是非上市公司,也是少有的。等等几个方面,还是不一样的。



江西生:从治理架构来说,结合华为的特色,华为自己的业务现状也好目标也好,包括老板自己的一些哲学思想,能够在其中得到体现,这是最好的。

 

所以我们公司从最早的阶段,到后来强EMT的阶段,再到强董事会的阶段,再走到一个相对均衡的阶段,都是往这个方向走。

田涛:这个是挺有意思的。从一开始的无序,完全是一个人说了算,到强EMT;第三个阶段,就是现在这个阶段,是强董事会、弱EMT,EMT基本上是常务董事在主持。



江西生:现在相当于是一个群体在管理。强董事会强调一个群体,跟强EMT略微不一样。强EMT是老板在上面,身体力行带着大家在做。现在是一个集体在承担这些东西。

田涛:你觉得现在这种运行,从轮值COO(首席运营官)到轮值CEO,这八九年来运转得怎么样?



江西生:我觉得还好,至少华为在发展,在进步了。

田涛:也有人这么说,包括我跟一些学者、一些管理学家交流,他们觉得华为这些东西很新鲜,因为大多数中国企业走了几十年现在也都遇到这些问题,就是选一个人去掌舵,最后创始人退到董事长这个位置上,管宏观的事。但是选的这个人如果不看准了,来来回回也在折腾,也是问题。



江西生:是可以学,短期可以,两三年、三四年,但长远也会带来很多问题。

 

……

田涛:为什么组织变革在古今中外始终是个难题,因为都跟人性搅和在一起。



江西生:人性是跟利益结合的,有利益的时候,就更扭曲一点。如果利益配合得很好,那组织不合理的一些地方可以得到弥补,可以容忍;如果利益跟不上,就会有很大的问题。为什么很多企业很快就分崩离析?就是两者必须要有个结合,它们没有做好。

田涛:很多人问,包括很有影响的企业家问,20多年来,华为在利益均衡方面如何能做到的?你想这十几万人,都是知识分子,单个出去相当多的人都是很了不得的。20多年来,华为能够把大家凝聚到这个程度,到底是什么原因?



江西生:我觉得还是任总的无私,这是肯定的。因为他能够这么做,大家就能够往这个方向走。第二个,他不仅仅是无私,因为无私很多人也有,他还经常能够看到很多问题。

 

有的企业一段时间会突出强调某个专业部门,比如现在说研发重要,然后就使劲往里投;过段时间,如果看不到其他的,会把其他东西弱化掉,弱化掉以后这些人就会流失,流失了以后就成了一个短板,有了短板以后这个企业也会有问题。

 

所以,为什么有些企业某些能力很强,但综合能力不强?我们公司就经常能够补上这个短板,我觉得这一点还是挺重要的。我觉得是老板在补,一段时间他讲小部门要关心一下,关心了以后又去搞那些大部门,小部门又不行了,然后再关心一下……老板就是在不断地去补这些短板。

 

其实你说华为这么大的一家高科技企业,食堂有什么重要?就是行政事务管理,那么简单的事情,但任总就是一段时间抓一次,一段时间抓一次。任总一直在抓短板。


田涛:跟战略思维有关系?



江西生:老板经常管不重要的事情,食堂、空调、种树……这些看似不重要,但如果变成了短板就有问题。他能够弥补这些东西,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所以说,均衡谁都能做得到,大家都在评说,都在讨论,都在挤,把这个机制做好,这个没问题。但是把容易被忽略的也补上去,那不就更均衡了吗?

田涛:未来呢?未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江西生:未来还是要有机制。如果老板将来不去管这些东西,而大家也都不去管这些东西,是会有问题的。管理者还是要有战略视野和全面的视野。不能说我只盯着某一方面看,那也不行。

 

……

田涛:我们回到治理结构,关于今后在治理架构方面有什么大的方向上的设计呢?



江西生:我的意思是说首先是要均衡,该行使的权力你一定要让他行使,这是业务本质上需要的。但是权力要受到规则的制约,规则本身是很重要的。其次是要有监督。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这个人一意孤行,怎么办?所以要有制约。即使他不是一意孤行,比如他有些事情走偏的时候,你也有其他的监督机制。怎么样去监督他?日常的运作能保证是制度化的,不被个人的好恶、个人的感情影响到业务,底下的人应该也看到这一点。


 

虽然公司强调集体管理,大家互相都参与,有一定的制衡,但有时候集体决策反而不承担责任,掩盖了很多的东西。

田涛:集体决策的另外一面,就是大家都不承担责任了。



江西生:第二个,有些东西更被隐藏起来了。西方公司是负责人制,你承担全部责任,也拥有全部权力,干得不好就会被换掉。他们换得比较勤,干得不好先换CEO,换了CEO不行再换董事长。

 

这也有很多问题,如果这个领导是有问题的人,那在他执政的这段时间内,他可以尽情发挥,直到公司换他为止,基本上在这个过程中公司是不能制约他的。但一旦他突破了什么东西,或者导致了不好的结果,就要被公司问责,就会被换掉。

 

很多红线,不管是谁都不能突破。一旦给你权力了,他们的监督就不会那么多。我们是即使给了你权力,对你充分信任,也还有个监督机制,这个可能是我们将来要去探索的。

 

但这个机制又不能影响你日常发挥作用,这是个两难的问题,是我们将来要去探索的。无论在什么层次上,都应该有这样的机制,越是高层越要有。

 

内部的人很容易产生一些思维的惰性、趋同性,这也是有问题的。有时候需要有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思维。

田涛:公司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外部投资者?



江西生: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田涛:现在像咱们这么大体量的一个治理架构,国外有没有类似的?我们现在的治理架构是向国外学的,还是完全自己想的?



江西生:参照一些元素还是有的。类似我们这种股权方式,几千人的持股公司国外是有的,但没有像我们这么普遍、大规模持股,这是很少有的。与华为完全一样的是没有的,但互相的参照是有的。董事会、委员会、监事会,类似这种设置都是有参照的,但是我们跟它们运行方式又不太一样。

 

但总体来说,我们还是要去找到一个更加趋于平衡的治理架构,这是下一步要去做的。股东控制很重要,未来要思考怎么走向通过股权来控制公司。我们以前是管理控制公司,将来会有问题的。所以股权控制公司下面也是要去看、去摸索的,通过股权来控制公司。

田涛:现在这种强董事会,是否从某种程度上能体现出来通过股权控制公司的痕迹?



江西生:董事会是股东聘任的,代表股东来行使权力,但从业界来看,董事会也是多元化的。董事会只是代表全体股东,甚至还有第三方的人员它都代表了,但真正来讲,它管理这家公司是可以的,与控制这家公司是两个概念。

 

股东和董事不太一样,二者差异很大。董事和股东的立场是不一样的,而且董事是在变的,几年就可以变一次,股东当然也可以变,但也可以不变。如果我想控制这家公司,股东是可以不变的。

 

最近我们研究了爱立信,就是股东控制公司控制得特别好的例子。1900年左右,瓦伦堡家族投资了爱立信,到今天这个家族还在控制着这家公司,董事长、董事变了很多回了。所以股权控制是很重要的,这种案例在世界上不胜枚举。

 

股权控制确保了企业的长久利益、方向性。如果它把长远的战略方向定下来了,那公司就沿着这个方向走。


因为每个行业、每个企业都会有低谷的时候,董事会就看得短了,为了完成当期业绩,可能就会有很多短期的行为。

田涛:强董事会来主导经营管理,这种模式在国外多不多?在国外有没有类似的?



江西生:国外企业像美国企业,董事长兼CEO。在欧洲,董事长不兼CEO,是分离的,但他还是行使董事会职责。CEO是最重要的岗位。

田涛:还有,像轮值这样的,国外没有吧?



江西生:国外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国外叫CO-Chairman,CO-CEO。两个董事长,两个CEO,这种情况还是有的。但这种情况也是过渡,比如两家公司合并了过渡一下,还有就是在企业出现危机的时候创始人或者谁重新出山了等。完全像我们这样轮值的少。但我们是在CEO的严格控制下轮值,所以严格意义上还是一个CEO。

田涛:至少日常事务上任总完全解放了。



江西生:老板为什么敢给几大委员会放权,第一是因为有了否决权机制。当然他不一定行使否决权,但这是他心里的一个底线,从心理上他可以放心这么做。至于他行不行使否决权,这是两码事。第二,日常的时候,他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

田涛:就像有句话说原子弹不爆炸才有威力。这个设计从目前来看至少还是很科学的,把他大部分的精力解放了,他可以思考一些更宏观的东西,甚至还可以放松一下。这几年做治理架构,是依靠外面的顾问,还是我们自己在做?



江西生:主要是自己在做,把老板的想法变成现实。也利用了一些外部的资源。

田涛:实际上想法是出自他,偶尔也请外部顾问。



江西生:请外部顾问有一点但不多,主要还是内部讨论。一些细节上我们会去看别人的东西,作为参考,总体思路还是自己的。互相会影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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