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数跨境
0
0

对话诺仕创始人徐杨:“说人形机器人硬件不值钱,那肯定是没干过制造业”

对话诺仕创始人徐杨:“说人形机器人硬件不值钱,那肯定是没干过制造业” 险峰创
2025-06-12
0
导读:新生代抵达战场

作为一名标准意义上的“厂二代”,徐杨还记得小学时的寒暑假,都会在自家工厂的包装线上度过。


她的父亲徐教授是国内精密零件制造行业的知名专家,早年间在上海工业大学任教,曾带领团参与了上海市第七次重点产品开发生产技术难题攻关,成功解决了上海大众车轮断裂的课题;2000年前后,徐教授下海经商,创办了这家生产工业高精密零部件的加工企业。


制造业是个中年男性占大多数的行业,年轻人越来越不愿意投身其中,但耳濡目染之下,徐杨从小就对机械制造有种特殊的热情,“我觉得兴趣爱好会支撑一个人至少50%的动力”——这在厂二代们普遍不想接班的当下显得与众不同


在同济大学机械系机械制造专业获得了硕士学位后,她进入法国汽车巨头法雷奥集团(Valeo),担任亚太研发中心研发部的负责人。从小热爱机械的她一直心心念念重型机车,但出于安全原因家人一直反对,不过这并未阻止她瞒着家人偷偷买了辆心仪已久的雅马哈R1M。


每天徐杨会把摩托车停在小区的垃圾桶旁边,“早上先假装开车出门,在路边换好装备再骑车去上班”——从改排气到刹车到制动钢喉,再到刷程序,调参数,下赛道,也都是她亲力亲为。


然而没过几个月,购车发票就被老父亲发现了,于是只能坦白;结果很意外,徐教授倒没有太反对,“可能我爸年轻的时也买不起这么好的车,那天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


(图:徐杨的朋友圈背景是她和自己的摩托车)


离开法雷奥,徐杨选择了创业,与一家上市公司共同开发了一款知名手机镜头的升降丝杆;小批量产品送样的效果很好,但在最后的竞标环节,她选择了放弃。


自己的家族企业是个小而美的公司,有着非常好的技术和利润,但3C行业太卷太饱和,面对低价竞争,拼成本并不是自己的强项。


“我一直想把公司做大做强,但没找到好的切入点”,于是,没有寻求融资也没有贷款,本着宁可错过也不要走错一步的想法,她决定等待下一个机会。


2022年10月的 AI Day ,马斯克站在Optimus原型机边上宣布,这将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庞大的工业制品。


直播过后,她和自己的合伙人王晓斌几乎同时给对方发消息:Optimus上面的行星滚柱丝杠,我们一起干怎么样?


早在2009年,徐杨的家族企业就已经对行星滚柱丝杠进行过开发,但当时没有找到市场和应用场景,在和徐教授讨论之后,他们都觉得现在这个时机恰到好处:技术有储备,市场有需求,应用有场景。


一拍即合之下,「诺仕机器人」于2023年7月成立。不到半年时间,第一批样品定型完成;随后的一年里,公司连续获得险峰与上汽领投的两轮融资。


目前,诺仕开发出的全球最小行星滚柱丝杠已获得某头部新势力的独家订单,即将实现量产,徐杨的手机通讯录里也多了“至少400个投资人”。


站在风口之上,她说自己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顺势而为。“如果还是做传统汽车或者3C,一条丝杠卖一两块钱,今天我也会像其他同行一样焦虑。”


(图:诺仕机器人研发的系列行星滚柱丝杠)


从小到大,徐杨坦言从没给自己买过一个名牌包包,“我们搞制造业的,知道这里面有多暴利”,但她却会花上几万块钱买一条Öhlins的卡钳(来自瑞典的避震器品牌)。


每次收到国外寄来的摩托配件,她都会研究对方的制造工艺,“真的很厉害,至少我自己在厂里做不出来”。


或许是出于工匠之间的互相欣赏,她觉得这种顶级工业品才配得上如此昂贵的价格,“相比之下,中国的制造业过得太苦了,我们这代人一定要做出改变。”


于是2025年5月的某个午后,关于创业,关于丝杠,关于人形机器人,我们和徐扬聊了聊,以下是其中部分问题的摘录,由险峰编辑整理

“很多人宣称正在研发,真正能供货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险峰:能不能用几句话快速科普一下,什么是行星滚柱丝杠?


徐杨:简单来说,它是线性电机上的一个核心组件,用来控制机器人精准完成一系列动作,传送距离、传递精度。


比如机器人的两只手,低配版要14个关节,高配版有22个关节,每个关节理论上都需要配一条行星滚柱丝杠,再加上其他部位,差不多一台人形机器人要用到40-50条丝杠,占到制造成本的30%左右,这可能是目前行业公认,未来硬件里最大的一块增量市场。


但同时,它的制造难度也很高,很多工艺都是跨学科的,涉及到材料科学、力学分析、热处理、齿轮螺纹设计与加工等等,目前国内至少有80家公司都宣称在研发行星滚柱丝杠,但真正能供货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诺仕应该是这里面跑得最快的之一。


险峰:人形机器人的技术路线到今天还没有收敛,软件如此硬件也如此。行星滚柱丝杠现在很火,一个原因可能还是特斯拉采用了这个方案,但其实与之平行的也有一些其他解决方案,你为什么坚信行星滚柱丝杠一定是人形机器人的终局?


徐杨:确实,国内的人形机器人圈子,这几年都是旋转电机的天下,因为它结构简单又便宜,全国能供货的厂家有上百家,但旋转电机的问题是无法承载很大的力,机器人稍微背负一点重物,电机很快就会过热,甚至连路走多一点,都要用冰袋降温。


现在主流的消费级机器人,身高只有1米3,重量已经有70斤,你让它原地跳个舞什么没问题,摔倒了也无所谓,但未来要做到正常人的身高,放在家里,如果承重不够,压到老人小孩身上就很危险。


而如果采用线性电机+行星滚柱丝杠方案,单一个小腿关节就可以承受600公斤的力,全身几十个关节分担下来,机器人就可以拿起很重的物体,意味着它能做更多的事情;另外由于承重高,平时电机负载只有峰值的20-30%,不会过热,续航性也会更好。


之前国内采用线性电机+行星滚柱丝杠的企业不多,核心原因还是市场上没有供给,比如舍弗勒(Schaeffler)中等精度的丝杠,买一条就要将近一万块钱,都不用谈贵的问题,全球能做出来的也没几家。但未来随着成本降低,这条技术路线一定会成为主流。


险峰:刚才也聊到,市面上很多企业都是宣称能造行星滚柱丝杠,但其中不少可能只是把特斯拉的设计逆向工程抄一抄,你觉得作为投资人或者主机厂,该如何判断一个团队真正具备研发能力?


徐杨:考验研发其实就是考验正向设计能力,对投资人可能有点难度,对主机厂要简单很多,只需要给出使用需求指标,不给螺纹参数图,验证下对方能不能自主设计、加工生产,测试产品能不能符合客户初期需求,能不能迅速完成样件交付,一试就知道了。

“说人形机器人硬件不值钱,那肯定是没干过制造业”


险峰:目前所有的人形公司在自研核心零部件,当年宇树也是因为自研了电机和减速机,获得了更好的软硬件适配,被认为是最终胜出的关键因素,未来人形主机厂会不会自研丝杠或者线性电机,不采购第三方的产品?


徐杨:早期大家选择自研,还是因为市场上没有供给,没办法只能靠手搓,但长期来看手搓一定是不经济的。


比如你自己做丝杠,买一台磨床要500-1000万,按10年折旧,工资水电银行贷款,一个月固定成本至少10万以上,如果只供你自己的机器人使用,那你的成本一定会贵上天。


所以我觉得“纯自研+手搓”可能还是上个时代的阶段性产物,最终还是需要一批专业第三方以量取胜;主机厂把性能指标参数定好,落地和量产交给专业供应商,这也是制造业一贯的规律。


险峰:行业里有种声音认为人形机器人硬件不值钱”,大意是说只要我算法牛逼,我不在乎你硬件做成什么样,你怎么看?


徐杨:完全不对,说这话的人肯定不是制造业出身。算法确实是最核心的因素,但必须通过精度高的肢体来配合。


就像职业足球运动员一样,大脑会发出指令打球门右上角,但没有经过训练的身体是做不到位的,只有高精度的人形硬件才能配合大模型完成训练,得出高精度的训练结果。


比如让机器人拿起一只鸡蛋,要使用30克的力,但最后输出的可能是28克或者32克,而且你不知道这个数值是错的,你观测到的现象就是鸡蛋被捏碎了,或者拿不住掉到地上,这样的用再好算法再怎么训练都没用,因为精度的误差,每一次的行程都是不同的,无法得到合格的闭环数据。


险峰:也有声音认为“人形机器人硬件是中国才有的投资叙事”,比如一些硅谷的团队,关节可以用科尔摩根、谐波可以用NHD,可以用全世界的最好的产品,不存在卡脖子的问题,不用考虑中国产的零部件。


徐杨:这也是一种傲慢吧,他们最终都会用的,实际上中国企业的迭代速度,没有一家外国公司可以比拟。


现在我们给主机厂供货,参数给过来,一台电缸我可以在2个月内交货。昨天凌晨2:03,我们的CEO给我发信息,拍了一张灵巧手的照片过来,说终于装好了,可以交货了,当天早上9点我们还要接待市里来考察的领导,这样的工作效率和迭代速度,外企巨头要来竞争,我不认为他们会有胜算。


险峰:如何看待工业母机的问题?行星丝杠核心壁垒是加工工艺,非常依赖高精度的车床、铣床和磨床,而这些设备有很多都在被海外公司卡脖子,其实这也是人形零部件共通的问题,你怎么看?


徐杨:其实不光是工业母机,他们的原材料质量也比我们的要好,但我觉得完全不用为此担心。


归根到底,人形机器人还是个消费品,零部件的需求是资本化的,成本和质量的极致搭配,这个层面来说,不一定非要用昂贵的国外设备。


就像国外很多老爷车,一九六几年甚至一九五几年的,质量依然很好,还可以上路,但是大部分人可能开个10年就换车了;未来的机器人也会是一样,比如国产的能用10年,进口的能用20年(价格可能是国产的好几倍),但用10年就换可能才是主流需求。


另外关于卡脖子的问题,我觉得最好做法就是避开这个卡脖子的节点,比如这次的印巴空战,中国的歼10C一战成名,你阵风飞机的动力性确实好,但我不跟你拼近距离格斗,200公里外一发导弹,战斗就结束了。


以前我们中国企业的惯性思维是,外国企业是怎么做的,我拿过来抄一抄,但这代年轻人的思维方式是梁文锋和Deepseek,我们会想为什么我要跟随你们外国的方法?


比如国外做行星滚柱丝杠,加工工艺都是磨制的,那我就会问自己,如果不用磨制,用别的工艺行不行?走别人的路肯定是最保险的,但稍微创新一下,或许就能用一种更经济的方法达到相同的效果。

“制造业已经很卷很苦了,不要死抱着旧有观念不放”


险峰:制造业是个ToB的生意,你为什么会想到真人出镜做短视频?


徐杨:开玩笑的讲,制造业一直是个“老登”为主的行业,我非常了解这个群体,他们很难放下包袱走到镜头前直接面对用户,但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这行,那就好好干,都2025年了,制造业已经很卷很苦了,就不要再死抱着旧有观念和思维惯性不放。


所以我很欣赏现在这批互联网背景的制造业CEO,雷军、李想和何小鹏,他们都是亲自下场,通过自身流量获取用户,我今年开始做人形机器人相关的科普短视频,到现在已经2万多粉丝了,昨天一条视频就涨了1000粉,我的计划是年底冲到10万粉丝。


(图:徐杨的视频号内容)


险峰:还记得当时第一个订单是怎么拿到的吗?


徐杨:23年7月我们注册了公司,花了半年时间做出了样品demo,以现在的标准看,那个demo简直就是垃圾,基本就是手搓的,但我们的速度足够快,年底的展会上只有我们一家能拿得出样品,也是在那时,我们遇到了第一个客户,对方把样品拿回去做测试,我们就返回了深圳办公室,一进门发现货已经被退回来了,说是质量有问题,我和CEO连家都没回,拎着行李箱就去了客户的工厂。


现在看,其实是客户当时的设计有问题,负载方向不对,造成了断裂,但是又不能直接跟客户这么说,所以我们出具了一份非常详细的分析报告,其实当客户看到你在这个领域确实比他懂的多,他也很愿意放低姿态听你的意见,最终还是要靠专业性说话。后续大概花了一年时间,我们陪着他一起迭代了十几个版本,提了非常多的专业意见,到今天他们已经是我们最大客户之一,我们也是他们的独家供应商。


上个月我跟创始人聊天,他偷偷告诉我,说在我们之前,他其实已经找过很多的供货商,浙江一带的老板都翻遍了,连图纸都给了,但就是做不出来,或者品质不稳定,听到之后我还挺欣慰的。


险峰:所以诺仕团队的最核心的优势还是快速迭代的能力。


徐杨:是的,去年丝杠突破之后,现在我们又更进一步,开发出了专门为灵巧手打造的、全球最小的丝杠伺服电缸,它的精度可以达到微米级别,未来所有的灵巧手企业都会吃到这波红利,可以直接购买我们的标准品,不需要自己重新造轮子,这样能节省相当多的研发经费,只要能找到好的使用场景,就可以很快速的落地量产。


险峰:感觉你是很E的性格,你们两个创始人平时是怎么分工配合的?


徐杨:我负责丝杠的研发落地,这是我的专业领域;他负责电控部分,也就是整个电缸模组的最终交付,这是他的专业领域;另外,日常管理和产品开发是他负责,所以他是公司的CEO,我负责对外商务及对接投资人,做做视频号给公司引流;性格上,他比较稳健,我则是比较喜欢往前冲,所以是比较互补的关系。


险峰:对未来人形机器人的应用场景有什么看法吗?比如家用、工业还是军用?四足的、双足的还是轮式的?哪个场景会先爆发?


徐杨:我们最终会来到人形机器人,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会有非常多的过渡产品,而且他们已经悄悄的来到我们的身边,例如送餐机器人,扫地机器人,桌面情感机器人等等。另外,我觉得短期内灵巧手是必须的。没有腿只有手,机器人还可以干很多事情,但只有腿没有手,可能用处就要大打折扣。


手的问题解决后,下半身最终可能还是要做成双足,毕竟这个世界的物理参数是为了人而存在的,桌子、椅子、汽车和建筑及产线都是为人而设计的,不可能因为机器人去改变我们身边的环境,比如酒店的送餐机器人,即使加上了灵巧手,可能也不会很好用,还是要靠两条腿上下楼梯。


【声明】内容源于网络
0
0
险峰创
险峰,成就创造未来的年轻人。
内容 363
粉丝 0
险峰创 险峰,成就创造未来的年轻人。
总阅读0
粉丝0
内容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