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110亿美元的全现金交易,一次50%的溢价收购
近日,IBM宣布,其将以约110亿美元(折合人民币超过777.7亿元)的企业估值收购数据基础设施公司Confluent,双方已签署最终协议,交易预计于2026年中期完成。
这是IBM今年最大的一笔并购,也是IBM史上金额第二大并购交易,仅次于2019年收购Red Hat时耗资的340亿美元。根据IBM与Confluent发布的联合声明,此次收购IBM将以每股31美元的价格收购Confluent全部流通股,交易总价值约为110亿美元(包括承担的部分债务),该价格较Confluent近期收盘价溢价约50%。
50%的溢价,在科技并购案中并不常见。这个数字既反映了IBM对Confluent的战略重视,也暴露出IBM在数据基础设施领域的焦虑——如果不尽快补齐短板,IBM在AI时代可能彻底沦为边缘角色。目前,交易已获得双方董事会批准,并得到了Confluent主要股东的支持,这些股东合计拥有约62%的投票权。预计该交易将于2026年中期完成;若交易因特定原因终止,IBM将支付4.536亿美元的解约费。
收购完成后,Confluent将成为IBM软件部门的一部分,专注于构建统一的”智能数据平台,以支持企业在混合云环境中部署生成式AI与智能体AI(agentic AI)应用。
这笔交易的背后,是IBM董事长兼CEO阿尔温德·克里希纳(Arvind Krishna)的一个核心判断:数据是AI的核心,而实时数据流是构建智能应用的关键。
但更深层的逻辑是:经历了失去的十年后,IBM必须通过并购来弥补自己在云计算和AI领域的战略失误。
一家LinkedIn三剑客创办的数据基础设施公司
Confluent是谁?为什么值得IBM花110亿美元收购?
Confluent创立于2014年,创始人为LinkedIn的三位工程师Jay Kreps、Neha Narkhede和Jun Rao。他们的核心技术Apache Kafka最初是LinkedIn内部为处理海量实时数据而开发的分布式流处理平台。2014年,他们将Kafka开源,并成立Confluent公司,专注于企业级流数据平台的商业化。
Kafka的核心优势在于其高吞吐量、低延迟和可扩展性,能够实时收集、存储和分析数据流,广泛应用于金融交易、物联网、用户行为分析等场景。Confluent在Kafka基础上开发了更丰富的企业功能,如数据治理、安全控制、流处理SQL等,逐步建立起在实时数据基础设施领域的领导地位。
上市前,Confluent完成至少6轮融资,累计融资超过4.5亿美元。主要投资方包括Index Ventures、Benchmark、Sequoia Capital(红杉资本)、Altimeter Capital等知名风投机构:
2014年A轮:融资700万美元
2015年B轮:融资2400万美元
2017年C轮:融资5000万美元
2019年D轮:融资1.25亿美元,估值达25亿美元
2020年E轮:融资2.5亿美元,估值升至45亿美元
2021年上市前:完成最后一轮私募融资,估值接近90亿美元
这些资金主要用于产品研发、市场拓展和云平台建设,为其后续上市和业务扩张奠定基础。此次IBM入主,预计Confluent背后所有的6轮投资人股东将会悉数退出,回报满足感直接拉满。
2021年6月,Confluent在纳斯达克顺利IPO,发行价为36美元,高于此前预期的29-33美元区间,募资约8.3亿美元。上市首日,Confluent受到投资者的大力追捧,股价大涨超25%,市值一度突破110亿美元。出道即巅峰。上市后,Confluent的市值因市场波动有所回落,始终未能超过IPO首日的市值巅峰。尽管如此,Confluent依然被视为企业级数据基础设施领域的核心玩家之一。
截至2025年,Confluent拥有超过6500家企业客户,其中包括超过40%的《财富》500强公司。
一个每年一次重磅收购的战略节奏
此次收购并非IBM一时兴起,而是其近年来持续加码AI与混合云战略的一部分。最近3年,IBM基本保持每年一次重磅收购的节奏:2023年:以46亿美元收购Apptio,强化IT财务管理与云成本优化能力；2024年:以64亿美元收购HashiCorp,拓展云基础设施自动化与安全管理；2025年:以110亿美元收购Confluent,补齐实时数据流能力。这3次并购合计220亿美元,且全部为全现金交易,显示出IBM在战略转型中的资金实力与决心。
IBM董事长兼CEO阿尔温德·克里希纳(Arvind Krishna)表示:数据是AI的核心,而实时数据流是构建智能应用的关键。通过收购Confluent,IBM将能构建一个端到端的数据平台,连接不同环境、应用与API之间的数据流动,帮助企业更快部署AI系统。
IDC预测,到2028年全球将新增超过10亿个逻辑应用,这些应用需要实时、可信的数据支持。Confluent的技术正是解决这一需求的关键基础设施。
通过收购Confluent,IBM可以补齐实时数据流能力,形成从数据连接、处理到AI模型部署的完整链条。分析师认为,IBM的收购将为Confluent带来更广阔的客户资源与全球渠道,而IBM也将借此提升其在AI数据基础设施领域的竞争力。
消息公布后,Confluent股价单日大涨近30%,成交额超过42亿美元,市场对该交易普遍持积极态度。
一段失去的十年的惨痛教训
要理解IBM为什么如此急切地通过并购来补强能力,必须回顾过去十年IBM的战略失误。
2012年,IBM营收达到1069亿美元,净利润为166亿美元,双双创出历史最高纪录。至2012年,IBM已经是美国雇员最多的公司,全球雇员人数达到34.5万人。但从2013年开始,IBM营收规模一路缩水,仅在2018年取得了0.57%的微弱增长。尤其是2021年,IBM营收降幅高达22%,营收规模跌至574亿美元。
相比营业收入,IBM利润端表现更不乐观。2012年度IBM净利润曾高达166亿美元,此后便震荡下行。2021年,公司净利润为57亿美元,仅相当于10年前的三分之一。十年以来,IBM营收缩水近半,净利润缩水三分之二,具有百年历史的科技巨头再次陷入转型困境。面对亚马逊和谷歌等互联网巨头的竞争,蓝色巨人显得力不从心,无论是云计算市场还是AI领域,IBM都在沦为边缘角色。
第一个失误:云计算的战略迟钝。早在2007年,IBM与谷歌联合开设云计算课程,并推出云计算商业解决方案蓝云,距离云计概念的提出仅仅一年。然而,由于早期IBM的硬件基因过于强大,公司并没有真正把多少资源投入到云计算业务之中,‘Blue Cloud’计划最终不了了之。
2006年,亚马逊发布全球第一个云计算服务Amazon S3,云计算的商业化时代由此拉开序幕。对此,IBM并没有选择跟进。在彭明盛看来,“IBM一宗交易就足以大过亚马逊云业务。”
很快,IBM为自己的后知后觉付出了惨重代价。直到2013年,IBM才以20亿美元价格收购SoftLayer Technologies,正式进入到公有云市场。然而,由于缺少对云计算的深刻理解,IBM对云业务的资源倾斜与投入仍远远不够,最终只能在云计算的边缘地带徘徊。
根据市场研究机构Gartner调研数据,2017年,全球公共云市场已经进入3A竞争格局,亚马逊AWS、微软Azure、阿里云合计市场份额达到70.3%,其余若干家others分食剩下的29.7%。
面对在公有云领域的失败,IBM决定另辟蹊径,从混合云切入云市场。2018年10月,IBM宣布斥资334亿美元收购Linux软件制造商红帽(Red Hat),后者被并入IBM混合云部门。然而,红帽公司的开源平台优势对IBM发展混合云业务确有帮助,却并未改变IBM云计算业务的陨落轨迹。Synergy Research Group的数据显示,自2018年以来,IBM云业务市场份额一路下滑。2022年,IBM在全球云计算市场中的份额仅为4%,也是云计算前五名厂家唯一下滑的一家。
第二个失误:AI的过度投资
作为全球AI领域的先行者,IBM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就开始了对人工智能领域的投资。1997年,IBM开发的超级电脑深蓝计算机在国际象棋中打败了当时的世界冠军加里·卡斯帕罗夫,深蓝计算机也被视为人工智能的鼻祖。
2011年,IBM Watson在美国历史最悠久的电视智力竞赛节目《危险边缘》中击败了两位人类冠军,显示出其强大的自然语音理解能力。
罗睿兰上任之后,继续将医学领域作为Watson发力的重点。2013年开始,IBM进一步将研究重心聚焦于肿瘤治疗这一人类尚无法攻克的堡垒之上。2014年,IBM投资10亿美元成立Watson事业集团。一年之后,沃森又成立了专门的部门Watson Health,并大量收购医疗数据公司来进行数据训练。
罗睿兰曾把Watson Health称之为公司的登月计划,前后向其投入了数十亿美元。然而,IBM尽管向沃森部门投入了大量资金和资源,Watson终究还是没有被训练成一位‘肿瘤医学专家’。2017年2月,MD安德森癌症中心宣布终止与IBM Watson Health自2016年6月开始的合作项目,因为在投入6200万美元以后仍未达成目标。
2018年开始,Watson Health部门开始大量裁员。当年10月,Watson负责人Deborah DiSanzo宣布辞职。同时,这也宣布了罗睿兰对人工智能领域的这一豪赌惨遭失败。2022年1月,IBM将Watson Health的医疗数据和分析资产出售给私募股权公司Francisco Partners。据悉,Watson Health年收入约为10亿美元,但不盈利。至此,IBM雄心勃勃的AI癌症诊疗计划正式宣告失败。
云的转型太慢,AI的代价过高,最终让IBM遭遇到失去的十年。
一场”补课式并购”的战略自救
站在2025年这个时间点,IBM收购Confluent的战略意图非常清晰:通过并购来补齐自己在数据基础设施领域的短板,避免在AI时代再次掉队。
从战略逻辑看,这笔收购有几个关键点:第一,补齐实时数据流能力。IBM在云计算和AI领域的失误,很大程度上源于对数据基础设施重要性的认识不足。Confluent的Kafka技术,正是实时数据流的关键基础设施,能够帮助IBM构建从数据连接、处理到AI模型部署的完整链条。
第二,抢占AI应用的底座。随着生成式AI和智能体AI的爆发,企业对实时数据流的需求将呈指数级增长。IDC预测,到2028年全球将新增超过10亿个逻辑应用,这些应用需要实时、可信的数据支持。谁能掌控这个”底座”,谁就能在AI时代占据主动。
第三,形成混合云+AI的完整闭环。通过收购Red Hat、HashiCorp、Confluent,IBM已经初步构建起云基础设施自动化+实时数据流+混合云平台”的完整能力体系,这是IBM在AI时代翻身的最后机会。
但这场补课式并购能否成功,还要看IBM能否真正把这些收购来的能力整合好、落地好。毕竟,IBM在过去十年的教训已经足够惨痛:战略上的迟钝、执行上的失误、对技术趋势的误判,都可能让一个百年巨头在短短十年内从云端跌落。110亿美元的Confluent,是IBM的一次豪赌,也是一次自救。
一个百年巨头的最后一博
IBM的故事,是科技行业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最佳注脚。从1911年成立至今,IBM已经走过了114年,是全球唯一一家横跨大型机、PC、移动互联网、云计算四个时代,超越百年历史的科技企业。
但过去十年,IBM经历了失去的十年:
- 营收从1069亿美元缩水至574亿美元,缩水近半
- 净利润从166亿美元缩水至57亿美元,缩水三分之二
- 云计算市场份额从”雄心勃勃”跌至仅4%
- AI领域的”登月计划”Watson Health惨遭失败,最终被贱卖
这些失误的背后,是IBM对技术趋势的误判、对战略转型的迟钝、以及对资源配置的失误。如今,IBM通过”每年一次重磅收购”的节奏,试图在AI时代重新站起来:
- 2023年46亿美元收购Apptio
- 2024年64亿美元收购HashiCorp
- 2025年110亿美元收购Confluent
这3笔合计220亿美元的全现金交易,显示出IBM破釜沉舟的决心。但问题是:能否成功?我想这取决于三个问题:
1. IBM能否真正整合好这些收购来的能力?过去IBM收购Red Hat的经验表明,并购后的整合远比收购本身更难。
2.IBM能否在AI时代找到自己的差异化定位?在亚马逊、微软、谷歌的强势围剿下,IBM的混合云+AI战略能否突围?
3.IBM能否改变过去十年战略迟钝、执行失误的基因?否则,再多的并购也只是浪费钱。
110亿美元的Confluent,是IBM的一次豪赌,也可能是IBM的最后一搏。这场赌局的结果,将决定这个114岁的百年巨头,能否在AI时代重新起舞，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