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哈姆雷特的经典独白：“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放到今天，或许会变成许多人心中反复掂量的另一道选择题——生，还是不生，这真是个问题！
相信关注我们的老朋友们一定不陌生这个话题。生育早已不只是家庭餐桌上的私房话，更是整个社会共同关注的热点。从“三孩政策”落地引发的广泛讨论，到“丁克家庭”、“低生育率”频频登上热搜，从年轻人“不敢生、不愿生”的务实考量，到老一辈“多子多福”的传统观念……生与不生，生几个才好，仿佛是一道众人讨论的、没有标准答案的人生试题，牵扯着情感、健康、经济与未来。
而这也不仅仅是我国独有的议题，更是全球科学研究持续关注的重要课题。这不，最近就有两项重磅研究，仿佛被大家伙儿推上了学术擂台：一篇发表于《自然》的研究，通过对上百种哺乳动物的分析，提出抑制繁殖能普遍延长脊椎动物寿命的结论；而另一项基于50万国人大数据，则深入挖掘了“子女数量与父母健康”之间的复杂关系，得出了颇为相反的发现——“有娃更健康”，甚至在适量范围内，多子女更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研究结论真的是在“打架”吗？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两份研究，看看“双方阵营”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国外研究结果之
绝育更延寿
最近，新西兰奥塔古大学的团队在《自然》发表了一份题为“Sterilization and contraception increase lifespan across vertebrates”的研究，揭示了繁殖与寿命之间的微妙关系。
众所周知，生物体的能量和资源是有限的，如果把大量资源都投入到生殖活动中，比如求偶、交配、怀孕、育儿，那么身体维护和修复的资源就会相应减少。这就像是一台机器，如果一直高负荷运转而不进行保养，那么它的使用寿命自然会缩短。
因此，科学家们认为，生殖活动可能会限制生物的寿命。而且，由于雄性和雌性在生殖活动中的投入方式不同，这种影响在两性之间也可能存在差异。为印证这个假设，他们对脊椎动物类群进行了大规模的分析，包括灵长类、食肉类、偶蹄类、有袋类和啮齿类等众多哺乳动物。
研究发现，无论是通过永久性外科手术绝育（比如猫狗的去势或卵巢切除），还是持续的激素避孕（比如避孕针、避孕药），这些抑制繁殖的手段都能显著提高动物的平均寿命。在动物园饲养的哺乳动物中，抑制繁殖的操作与平均寿命延长以及各种原因导致的死亡率降低都有关。总体来看，这些动物的寿命平均延长了约10%~20%。这意味着，对于一只原本预期寿命为10年的动物来说，通过抑制繁殖，它可能多活1~2年。
图：抑制繁殖的操作与平均寿命延长以及各种原因导致的死亡率降低有关
虽然雄性和雌性都能从抑制生殖中获益，但背后的原因和表现方式却存在有趣的性别差异：
对于雄性动物来说，绝育（尤其是切除睾丸的“去势”手术）带来的一个巨大好处是，它们因攻击性行为（比如打斗、争斗）导致的死亡显著减少。去势后，雄性激素水平大幅下降，动物变得不那么好斗，冒险行为减少，自然也就更安全了。研究数据显示，这方面的死亡率下降了约13%。
而对于雌性动物来说，无论是手术绝育还是激素避孕，都显著降低了它们感染性疾病和非感染性疾病的死亡风险。这可能是因为避免了怀孕和哺乳这一巨大能量消耗过程，身体就能将更多资源投入到免疫防御等维护自身健康的机能上。
这项研究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发现：干预的时机很重要，特别是对雄性动物。在雄性动物青春期之前进行绝育手术，所带来的寿命延长效果要明显优于在成年之后再进行手术。幼年时绝育对雄性个体的生存益处最大。这暗示着，青春期时性激素的暴露，会对身体产生一些长期影响，从而在后续生命中影响衰老进程。
除了活得更久，绝育也能改善动物生命后期的生活质量。通过对大量已发表的啮齿类动物（比如鼠类）研究进行荟萃分析，研究者发现，对于雄性动物来说，早期去势不仅在多种健康指标上表现出益处，尤其在认知功能、肌肉力量、平衡能力以及非肿瘤相关的组织健康方面改善明显。
而对于雌性动物来说，情况则比较复杂。切除卵巢的绝育手术确实降低了乳腺、垂体等生殖系统相关肿瘤的发生率，这对健康是好事。然而，在其他一些健康指标上，比如自愿活动能力、认知测试以及非肿瘤相关的组织病理（比如纤维化）方面，绝育雌鼠的表现反而比正常雌鼠要差。这似乎印证了人类女性中的“健康-生存悖论”：女性平均寿命比男性长，但晚年往往面临更多健康问题。研究人员认为，这很可能与绝育手术后雌激素的缺失有关。
图：永久性绝育方法与脊椎动物生存率的提高以及啮齿动物健康寿命的延长有关
最后，这项研究还整合了历史上关于人类绝育与寿命的研究数据。结果显示，与动物研究结果一致，历史记录（比如古代太监）显示，男性去势（阉割）与寿命延长有关，平均延长寿命约18%。而女性进行永久性外科手术绝育（比如输卵管结扎）后，生存率则有轻微下降（约1%）。这可能与手术本身的风险或激素变化的复杂影响有关。
国内研究结果之
生育子女数量与健康风险的关联
不过，正所谓凡是都有两面。这不，另一项发表在《中华医学杂志》上的基于中国慢性病前瞻性研究项目（CKB）的大型研究，发现了生育子女数量与成人健康风险之间的复杂联系。这项研究涵盖了超过51万名中国成年人，经过长达12年的追踪调查，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健康数据。
研究发现，生育子女数量与多种系统性疾病的风险密切相关。具体来说，无子女者面临更高的精神疾病、心血管疾病风险。例如，无子女的男性在36种疾病中有9种疾病风险升高，无子女女性在37种疾病中有5种疾病风险升高。这些疾病包括但不限于精神分裂症、痴呆症、缺血性心脏病等。
对于男性而言，每增加一个子女，精神行为障碍的风险就会降低。而对于女性，生育子女不仅与精神行为障碍风险降低有关，还与乳腺癌风险降低密切相关。每多生一个孩子，女性患乳腺癌的风险就降低18%。然而，生育子女数量并非越多越好，女性每多生一个孩子，患胆石症和胆囊炎的风险就会增加4%。
图：我国男性和女性后代数量相关疾病的PheWAS图。X轴表示疾病分类组，Y轴表示表型组P值的负对数；紫色和红色线分别表示0.05显著性水平阈值和表型组显著性阈值；向上和向下三角分别表示比值比≥1和比值比<1。其中(A) 无子女与有子女男性的PheWAS图谱；(B) 无子女与有子女女性的PheWAS图谱；(C) 育有两名以上子女与一名子女男性的PheWAS图谱；(D) 育有两名以上子女与一名子女女性的PheWAS图谱。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患有慢性病的个体来说，生育子女数量对死亡率的影响更为显著。研究显示，无子女的慢性病患者死亡风险明显高于有子女的患者。例如，无子女的男性患者死亡风险比有子女的患者高37%，女性患者则高27%。这可能与子女提供的情感支持和经济帮助有关，有助于患者更好地应对疾病和治疗。
那么，为什么生育子女数量会对健康产生如此复杂的影响呢？研究指出，子女提供的情感支持和陪伴对心理健康有积极影响。同时，生育子女也可能促使父母采取更健康的生活方式，如戒烟、健康饮食等。然而，生育子女也可能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如抚养压力、睡眠不足等，这些因素都可能对健康产生影响。
此外，生理变化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例如，女性在怀孕期间会经历一系列生理变化，这些变化可能对乳腺癌风险产生影响。而多次生育可能导致女性代谢状态改变，增加胆石症和胆囊炎的风险（生育对女性产生的影响，会有下一篇详细推文哦，想看的请评论区举手~）。
两项研究的结论是否存在矛盾？
从表面看，结论似乎截然相反：一项研究认为抑制生育有助于延长寿命，而另一项则提示无子女会增加人类的死亡风险。
实际上，两者并不矛盾——它们揭示的是同一事实的两个不同侧面。
关键在于，两项研究的观察层次和对象存在根本差异：一项是从生物学实验与跨物种比较的视角出发，验证“繁殖的生理代价”；另一项则基于人类社会的观察性数据，分析生育在真实生活中带来的综合影响。
《自然》研究支持了进化生物学中的“繁殖成本假说”。这是一种生物学权衡理论，认为用于繁殖的资源和能量（如高性激素水平、配子产生）会被从身体维护中转移出去，从而加速衰老并限制寿命。这种生物学效应在各种物种中都有明显体现，甚至在人类某些群体中也能观察到类似趋势，例如，阉割男性的生存率有所提高。
而第二项基于50万国人的研究则是反映了人类健康的社会属性：在真实生活中，“无子女”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生理选择，而可能与潜在的健康劣势或社会隔离相关联（即绝大多数情况下，无子女状态≠主动选择绝育）。例如，严重的精神疾病、慢性健康问题或社交功能障碍，既可能降低一个人养育子女的机会或意愿，本身也是死亡风险的重要预测因素。这种关联在统计学上体现为“无子女者风险更高”，但其背后很可能是健康问题在先的“反向因果关系”。
并且对人类而言，生育的生物学成本，常常被其为父母者带来的社会性收益所抵消甚至超越——有子女总体还是意味着更紧密的家庭联结、更规律的生活节奏、更丰富的情感支持，以及老年后更稳定的照护网络，而这些都是已知能显著促进健康与长寿的社会心理因素。也就是说，养育子女虽然消耗生理资源，却可能补给社会资源，而在人类社会中，后者对健康的影响往往更为直接和显著。
小结
综上，这两项看似结论相反的研究，其实并不真正矛盾，而是回答了不同层面的问题：第一项研究揭示了繁殖对身体造成损耗的生物学现实；而第二项研究则揭示了人类社会与健康的现实，即生育可能带来的社会心理收益。
所以，关于生还是不生？生几个？这些问题，科学永远也给不了标准答案，它只能尽可能把生育会带来的好处，以及引发的问题列举出来，接下来的，还是交给每个人自己去判断，大家觉得呢？
参考文献：
1. Garratt, M., Lagisz, M., Staerk, J. et al. Sterilization and contraception increase lifespan across vertebrates. Nature (2025). https://doi.org/10.1038/s41586-025-09836-9
2. Xiao M, Li A, Yu C, Pang Y, Pei P, Yang L, Chen Y, Du H, Hua Y, Chen J, Chen Z, Lyu J, Li L, Sun D; China Kadoorie Biobank Collaborative Group. A phenome-wide spectrum of morbidity and mortality risks related to the number of offspring among 0.5 million Chinese men and women: A prospective cohort study. Chin Med J (Engl). 2025 Oct 9. doi: 10.1097/CM9.0000000000003815
撰文｜linwen
编辑 | l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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