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缓缓铺满咸阳城的宫墙。沈砚之提着空药箱从东宫出来,掌心的量子残片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颤,不同于以往的温热或灼热,这次竟带着细碎的刺痛,像是在预警某种未知的危险。他下意识攥紧手掌,残片的震颤却愈发明显,直到走出宫门百余步,靠近相府医馆的方向才渐渐平息。
医馆内灯火通明,苏清欢正蹲在药臼旁舂捣新采的马齿苋,素色的衣袖挽至手肘,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听到脚步声,她抬头一笑,鬓边的碎发被灯光镀上一层柔光:“安国君的病情稳住了?我炖了些银耳羹,你快暖暖身子。”石桌上的白瓷碗里,银耳羹泛着琥珀色的光泽,甜香混着草药的清苦,在这秦宫深似海的夜晚,漾出几分难得的暖意。
沈砚之接过瓷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掌心的残片彻底恢复了平静。“安国君只是情绪激动引发的旧疾,不过……”他顿了顿,将东宫见闻简要告知,“公子傒今日在东宫的试探绝非偶然,他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掂量一件可用可弃的器物。”
苏清欢舂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微蹙:“公子傒背后的旧贵族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一直视吕不韦大人推行的新法为眼中钉,如今见你得相邦与安国君双重信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起身走到沈砚之身边,从药箱底层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这是我今日整理祖父遗物时发现的,记载着咸阳城内各方势力的隐秘往来,其中就提到公子傒曾暗中资助过徐福的方士馆。”
竹简上的字迹娟秀却不失力道,是苏伯的手书,其中一段用朱砂标记的文字格外醒目:“傒公子遣人馈徐福朱砂百斤,附信言‘宫闱事,需借方士言’。”沈砚之指尖拂过朱砂印记,掌心的残片又微微发热,这次的光芒竟透过指尖映在竹简上,在“徐福”二字旁泛起淡淡的红光。
“这残片……似乎能感应到与危险相关的人和事。”沈砚之第一次对这穿越的“信物”产生如此强烈的好奇,他将残片贴近竹简,红光在“公子傒”的名字上同样亮起,虽不如“徐福”二字浓烈,却也清晰可辨。苏清欢凑过来看得真切,眼中满是惊奇:“此物当真是你穿越时带来的?竟有如此神异之处。”
沈砚之没有隐瞒,将量子实验爆炸、残片嵌入掌心的经过简略道来。月光从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苏清欢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残片,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残片却突然泛起柔和的绿光,不再有之前的警示意味。“看来它认可你了。”沈砚之轻笑,心跳却莫名加速——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向旁人坦陈穿越的秘密。
苏清欢没有丝毫惊惧,反而认真地说:“无论你来自何方,你的医术、你的智慧,都是真实的。在这咸阳城里,我们都是浮萍,唯有互相扶持才能站稳脚跟。”她从腕间解下一串红豆手链,轻轻系在沈砚之的手腕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据说能驱邪避祸,你戴着它,就当是我在你身边提醒你小心。”
红豆的温热与残片的冰凉在腕间交融,沈砚之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他抬手将掌心的残片展示给她:“有它预警,再加上你的心意,就算前路有再多风浪,我也不怕。”两人四目相对,灯火在彼此眼中跳跃,无需更多言语,那份在生死考验与权力漩涡中滋生的情愫,已然悄然落地生根。
就在这时,医馆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瓦片落地的脆响。沈砚之瞬间警觉,吹灭油灯,拉着苏清欢躲到药柜后。掌心的残片再次震颤,这次的光芒却偏向了医馆东侧——那里藏着他绘制的改良丹炉与兵器图纸。他示意苏清欢别动,自己则捡起门边的石斧,悄无声息地绕到东侧窗边。
月光下,一道黑影正试图撬开窗栓,腰间佩着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那是公子傒门客常用的兵器样式。沈砚之屏住呼吸,待黑影将窗栓撬开一半时,突然出声:“深夜潜入医馆,是公子傒派你来取图纸,还是来取我的性命?”
黑影受惊,转身便要跳墙逃离。沈砚之早有准备,将手中的石斧掷出,正中黑影的脚踝。黑影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苏清欢趁机点燃油灯,只见黑影被石斧钉在地上,挣扎间露出了袖中绣着的“傒”字纹。“果然是公子傒的人。”沈砚之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说,是来偷什么的?”
黑影咬牙不肯开口,嘴角却溢出一丝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沈砚之探其脉搏,已然全无生机。他看着黑影袖中的“傒”字纹,又看了看掌心仍在微亮的残片,心中清楚:公子傒的试探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实打实的较量。
“这些图纸不能再放在医馆了。”苏清欢将图纸从暗格中取出,塞进沈砚之的行囊,“明日你入宫复命时,将图纸交给吕不韦大人保管,他那里最是安全。”她顿了顿,又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解毒药,“这是我炼制的‘清毒散’,公子傒的人既然敢深夜行刺,难保不会在饮食中动手脚,你务必随身携带。”
沈砚之接过药瓶,将图纸贴身藏好,腕间的红豆手链与掌心的残片相互呼应,带来莫名的安心。他看着苏清欢为黑影的尸体处理痕迹,动作娴熟却不失沉稳,心中愈发确定:这个女子,不仅是他医术上的盟友,更是他在这乱世中最值得信赖的依靠。
天快亮时,两人终于将现场清理干净。东方泛起鱼肚白,咸阳城的钟声缓缓传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沈砚之提着行囊准备入宫,苏清欢送他至医馆门口,轻声道:“万事小心,我在医馆等你回来。”
沈砚之点头,转身走向宫城的方向。晨雾中,宫墙的轮廓愈发清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摸了摸腕间的红豆手链,又看了看掌心的残片,心中已然明了:这场卷入宫廷权力的棋局,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有苏清欢的支持,有残片的预警,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将一往无前。
入宫的路上,沈砚之遇到了前来接他的吕不韦门客冯谖。冯谖面色凝重:“沈先生,相邦大人让我转告你,安国君昨夜又突发心悸,召你即刻入宫,而且……徐福的弟子赵然也在东宫候着,来者不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