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三个字像块冰碴子,砸在沈砚之舌尖。他攥着那撮药渣的手指骤然收紧,布包的棉线勒得指节发白。苏清欢站在巷口的月光里,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霜花,声音轻得像怕惊飞夜鸟:“我祖父曾为楚国王后诊病,见过一次贡品龙涎香,那香气黏腻,烧着了会结出琥珀色的小珠子——和这药渣里的一模一样。”
沈砚之突然转身往相府方向走,苏清欢连忙跟上,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出跳动的光斑。“公子傒生母虽是西疆人,却从未得过高位,龙涎香这种只供王室宗亲的东西,他怎么会有?”他的脚步又快又急,靴底碾过冻硬的泥地,“除非是有人借他的手,想把水搅浑。”
刚到相府侧门,就见冯谖抱着个锦盒守在那里,脸冻得发紫。“沈先生,苏医女,相邦说你们若回来得早,就把这个交给你们。”锦盒打开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放着半块拇指大的蜡状物件,正是龙涎香。“这是从秦王的旧藏里取的,相邦让你们比对。”
苏清欢从医袍里掏出个小银勺,舀了一点药渣放在勺中,又刮了些龙涎香的碎屑掺进去,借着火折子点燃。火苗先呈蓝色,很快转为橙红,烧尽的灰烬里果然凝着几颗细小的琥珀珠。“是真的。”她抬头看向沈砚之,眼底满是惊忧,“能同时调动公子傒和徐福,还握有王室贡品的人,在咸阳城里屈指可数。”
沈砚之没说话,指尖摩挲着掌心的量子残片。残片此刻像块温热的玉,隐隐透出绿光,这是他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反应。“冯先生,”他突然开口,“方士馆搜出来的空陶罐,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冯谖面露难色:“相邦已经让人封了方士馆,不过先生若要去,我这就去拿令牌。”
“不必了。”吕不韦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他披着件厚重的狐裘,手里提着盏防风灯,“我陪你们去。有些事,总得亲眼看看才放心。”
方士馆的院门贴着封条,撕开时发出“刺啦”的声响。后院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树下的土坑还没填上,边缘留着铁锹的痕迹。沈砚之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除了土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硝石味。“陶罐里装的不是药。”他笃定地说,“是火药的原料。”
“火药?”吕不韦皱起眉,“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能瞬间爆燃的粉末,比硫磺火硝的威力大十倍。”沈砚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徐福表面炼药,实则在帮人制炸药。公子傒要边军入咸阳是假,想用炸药制造混乱才是真——或许是想趁乱刺杀秦王,或许是想烧了东宫。”
苏清欢突然指着槐树干:“你们看这里。”树干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韩”字,被刀刮过又用泥土掩盖过,若不是月光正好照在上面,根本发现不了。“之前在东宫殿外看到的黑衣人,袖口也有‘韩’字。”
吕不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防风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韩国人藏在公子傒背后,借他的野心搅乱秦国,好坐收渔翁之利。”他顿了顿,看向沈砚之,“先生,明日秦王要在章台宫召见方士和医者,为长平之战的伤兵祈福,你和苏医女也一同去。”
沈砚之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引蛇出洞。
回到医馆时,天已蒙蒙亮。苏清欢烧了热水,让沈砚之洗了手,又端来一碗热粥。“明日去章台宫,定然危机四伏。”她将一枚银簪放在他面前,“这是我家传的,能试百毒,你插在发髻上,万一有人下毒,簪子会变黑。”
沈砚之接过银簪,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簪子顶端刻着朵小小的梅花,是苏清欢常用的纹样。“你也一样。”他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这里面是我做的解毒粉,遇到毒物会变色,你撒在茶水里。”
次日清晨,章台宫前车马络绎。沈砚之和苏清欢跟在吕不韦身后入宫,刚穿过丹陛,就看到公子傒站在殿门口,身边跟着几个身着华服的贵族子弟。见到沈砚之,公子傒的脸色阴沉沉的,却还是拱了拱手,语气不善:“沈先生好手段,竟能让安国君对你言听计从。”
“比不上公子运筹帷幄。”沈砚之淡淡回礼,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一个侍从——那侍从袖口沾着点黑色的粉末,和方士馆泥土里的硝石粉颜色相似。掌心的量子残片轻轻发烫,发出微弱的预警。
殿内,秦昭襄王高坐于王座之上,面色苍老却眼神锐利。徐福的死讯显然已传到他耳中,提及此事时,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方士之中,若再有行奸弄诈者,株连九族。”
祈福仪式开始后,宫女们端来茶水点心。沈砚之注意到,给公子傒的那杯茶,和给秦王的是同一个茶盏。他不动声色地用银簪沾了点茶水,簪头立刻泛出黑褐色。
“陛下,”沈砚之突然上前一步,“臣有一事启奏。”他将银簪举到殿中,“此簪能试百毒,方才臣沾了点茶水,簪子已变黑——有人想在茶中下毒。”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公子傒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血口喷人!这茶水是宫女端来的,怎会有毒?”
“毒不在茶水里,在茶盏上。”沈砚之看向那名端茶的宫女,“你的袖口沾着硝石粉,茶盏内侧涂了遇热即溶的毒药——秦王和公子的茶盏是一对,若秦王中毒,所有人都会怀疑是公子干的。”
宫女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是韩国人让我做的!他们说只要事成,就把我家人送出咸阳!”
秦王猛地一拍王座扶手,怒喝:“查!给朕彻查所有在咸阳的韩国人!”
公子傒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他终于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沈砚之看着他,掌心的量子残片渐渐冷却——这场危机暂时解除了,但他知道,韩国人不会善罢甘休,咸阳城的风暴,才刚刚掀起一角。
仪式结束后,苏清欢悄悄走到沈砚之身边,递给他一块姜糖。“还好你反应快。”她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刚才我都捏了把汗。”
沈砚之剥开糖纸,将姜糖塞进嘴里,辛辣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他看着苏清欢眼底的笑意,突然觉得,无论这场棋局多危险,只要身边有她,就总有破局的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