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BJ 艺术 | StairCASE人物 | “DAY DAY UP”之外：贾政的成长考试

由山中天艺术中心与windKIDS野孩子共同主办的“无限城市·18个房间”：第四届windKIDS儿童艺术节已于2025年9月27日在山中天艺术中心拉开帷幕。

本次展览以儿童心理成长为线索，汇聚10位艺术家、20余家幼儿园及机构，携手500余名儿童共同参与创作。展览由“坏孩子日记”“大象出走”“棱镜塔”“Pogo操场”四个核心单元，以及“特别影像单元”和“StairCASE儿童艺术节特别企划”共同组成，展出了120余件/组作品。借由多元艺术形式，构建出一座探索自我与认知的“无限城市”，邀请每一位小参与者步入其中，在互动与游戏中，开启一段从自我探索到世界发现的奇妙旅程。

艺术家贾政带来的最新个人项目DAY DAY UP，其艺术实践游走于私人符号与公共话语之间，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揭示“成长”，这一被过度叙述的命题。在他看来，成长不仅是时间的线性推进，更是一个孩子被规训、被塑形、被期待的集体命题。DAY DAY UP 延续了贾政对于“痕迹”的长期关注，通过废弃物与手工制作构建出一个关于教育、标准与记忆的隐喻性空间。

借此契机，我们与艺术家贾政进行了深度对话，以下是山中天艺术中心与艺术家贾政的对话记录：

（山中天艺术中心：山；贾政：贾）

材料的隐喻：痕迹、废弃与创造的再生

山：

您近几年的创作逐渐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和艺术路径，是什么让您始终坚持以“手工制作”的方式进行创作？

贾：

考研的第二年，我其实也一度有些摇摆，不确定是该继续报考油画这样偏重绘画实践的专业，还是转向实验艺术这类更侧重观念构想与展览方案设计的领域。但就我个人的体验而言，比起撰写文案和构思展览方案，我发现自己还是更享受亲手创作、实际动手操作的过程。所以最终，我仍然选择了继续报考油画专业。

我认为对我影响很深的一点，是我和导师之间的磨合。研一的第一学期，我画了很多绘画作品拿给他看，可他的评价并不好，甚至有些失望。这件事之后，我也开始反思。虽然我可以在某些地方按照老师的要求去改进，但那样做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我的画风越来越接近他的风格。而在我看来，这并没有太大意义，即使我画得和老师一样好，也已经不具备多少艺术和学术上的价值了。

后来我往回推想，在我正式学画之前，其实脑子里并没有“画画”这个概念。那时候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呢？其实就是“玩”。我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我的玩具可能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的。一方面是我喜欢享受这个动手的乐趣，因为这个“玩”是多维度立体的，我会有思考制作的过程，中间也会遇到很多问题和挫折，也在不断的改进。

山：

您刚刚提到在画画之前，其实当时并没有概念，那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画画”这个概念，埋下了艺术家的种子？

贾：

我学画和决定考研的过程，也让我对“艺术家”有了初步的概念。其实最初，我甚至连中央美院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我爸在我上学时指给我看，说：“你看，这就是中央美院，学画画最好的学校，相当于绘画界的清华北大。你能考上它，那就成了。”这句话，就像一颗种子埋在了我心里。最终，我也真的一步步朝着这个目标走了下去，并实现了它。

山：

是什么契机让您从“手工”进一步转向对“残缺物”和 “痕迹”的关注？

贾：

在美院跟导师碰了以后，我确实反思了很久，开始真正向内探索：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适合做什么样的艺术？又该用什么样的材料？那时我意识到，绘画这条路确实有很多人在走，而且很多人都画得非常好。如果我继续跟着这样画下去，充其量只能达到某个“程度”，画出来的东西可能更多是别人的影子，属于自己的部分，反而很少。

所以，从研一下学期开始，我干脆放弃了传统的绘画材料，转向在校园里拾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比如雕塑系丢弃的、破碎的翻模石膏；还有国画系丢掉的宣纸、写坏的书法和画作，那些在他们眼中失败的、无用的残次品。

这些被丢弃的材料上，往往留有使用过的痕迹，而我恰恰觉得，这些痕迹本身是有价值的。因此在我后来的作品中经常会看到旧的、被废弃的物品。我看重的正是那种人为使用过的“痕迹感”。这些痕迹之所以对我重要，是因为它们证明了人的存在，其中有温度，有时间，也有故事。

山：

您在创作中经常使用带有时间痕迹的材料，也会在不同作品中引入新的媒介。能否谈谈您挑选创作材料时的动机和标准？

贾：

一部分是偶然因素，碰到了某个物件直觉上觉得以后可能会用的就先收集起来；另一部分是预先有目标需要一个什么属性的物品，按照预设的目标去寻找，一般也是跟自己的生活经历有关的，或者当下大众有普遍共鸣的物品和痕迹。

山：

您使用的材料往往携带他人生活的痕迹，这些无意的参与者是否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共创者”？

贾：

我希望在创作者和观众的角色里互相代入，“他”即是“我”，“我”即是“他”。既是一个个体的叙事也是一个群体的。

山：

在《DAY DAY UP 》中，“飞机、头盔、铅笔、书本”这些意象反复出现，它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语法性的关系或隐含的表达顺序？另一方面，这些大众高度熟悉的物品在被不断重复时，是否会因“熟悉化”而削弱其批判性？

贾：

这几个元素各有其象征性，在生活中也具有普遍性。但对于同一形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大量重复是为了强化其共性尽量减少理解偏差和误读。以后的展览如果不是跟成长有关的话，这些元素应该不会再出现，即使在别的议题中出现，意义也会改变。

山：

本次展览所在的空间具有独特的半封闭楼梯结构，观众在上下往复的过程中，其视角与体验都会发生变化。您在设计作品与空间关系时，是否预设观众在这种视角转换中获得某种心理或认知层面的认识？这种空间的垂直性是否暗含您对于“向上”与“回望”的双重隐喻？

贾：

是的，其实在看到空间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面。也是在作品制作和布展的过程中慢慢发现向下这个视角的。做这个作品本身也是对过去经历的“回望”，我毕业后做了老师的工作也是对学生身份的一种“回望”。

成长的被动与平庸的自处

山：

您的创作中“成长”始终是一个重要的母题。是什么契机让您最终选择以“成长”的命题切入？

贾：

可能源于某个瓶颈期的一次转而向内探索。成长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在任何时代都被广泛讨论，我们所处的时代变化较快，一代人就见证了许多重大变革。

山：

您的作品《DAY DAY UP》《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和《被动生长》等，都围绕“成长”“教育”“童年”展开，您是如何看待当代孩子的成长状态的？

贾：

“DAY DAY UP”就属于一个特别拙劣的直译，但其实就是当下年轻人的一个现状，我们在学校里面待了那么久，从小学到大学毕业，甚至有些人考研、考博，到三十几岁了还在读书，我们这几代人的前半生都在学习，一直就是在“DAY DAY UP”往上走。当然这个往上走有很多的层面，它其实是一个被动的，很多人也是不得已的去学、去考、去卷。

这个贯穿了我们的前半生，无论说我们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这个东西是两面性的，有积极的层面，整个社会、学校、家长、学生都是期望往上走的，但同样的，天才还是少数，能在这条路上满足家长学校期待的，毕竟是少部分人。当一个孩子没有达到期望的高度，这个时候他怎么去自处？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平庸？

这是很多时候我们现在年轻人碰到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学也学不好，玩也玩不好，就有一种很拧巴的状态。

山：

童年的经历如何影响您走向艺术家这条道路？

贾：

因为我父母都是老师，从小学到初中这一段，所有教我的老师都是我爸的同事或者是他的下属，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和掌控范围之内。这可能会造成我小时候比较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不怎么愿意去通过语言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所以我从小比较会“伪装”，在老师面前话很少，也很听话，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回家也是父母说什么我都会听，但其实真正做的时候我可能不会按说的那样去做，还是按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的作品也是在讲“坏”学生的这个概念，但这个坏是打引号的。我其实学画画以后反而对“坏”孩子这个事情有了新的认识，真正能在艺术上搞出点东西来的，基本上都算是不怎么听话的学生。太听话，一直在老师的影响下、在学院的这个系统里面按部就班做出的东西可能会显得有点意料之内。

山：

您怎么看待对于孩子“好”与“坏”的评判？

贾：

我觉得其实就是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的一个规训，他们希望孩子在他们的框架内去成长、去发挥。但对于成长和进步，往往需要突破这种规矩边框的限制，才能去成长，或者说社会才会进步。

山：

您的作品往往需要一定阅历才能读懂。对于年龄较小的观众，如果他们只是将作品视为一种视觉上的“好玩”，您会介意吗？

贾:

我觉得我的作品更像是一种“伪儿童”的表达。我刻意选用那些能够唤起共鸣的素材、图像和符号，它们更多指向拥有相似成长经历的人，人们能从中读出更深一层的含义。而对于年龄较小的孩子来说，可能确实只会停留在表象：看到飞机，觉得好多、好大、好玩、好看，是一种视觉上的愉悦和浅层的语言理解。

但我觉得这没什么问题。作品本来就是如此，你有什么样的经历与阅历，就能看到与之相应的深度。这很正常，任何作品都一样，无论是影视、文学、绘画还是其他艺术形式。年轻人或许看的是热闹，是表象；真正有阅历的人，则能看见其中更深层的意涵。而即便有人看不到，也没关系。

山：

在儿童艺术节的语境下，您希望观众在看完展览后获得怎样的体验或思考？

贾：

近几年的创作，我的主线始终围绕“成长”。它始于我个人经验的回溯，进而拓展至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记忆。我试图将个人叙事转化为一种群体镜像，以期引发广泛的情感共鸣。

因此，在作品中，我会有意弱化强烈的个人符号，转而采用能勾勒集体记忆的意象与互动性的设置。我希望能邀请观众走入其中，不再是被动接受说教的旁观者，而是主动的参与者。观众靠自己的感受与体验，去勾勒出来他自己心中对这件作品以及艺术的理解。

展览将持续展出至2026年1月11日。在展期内，山中天艺术中心还将围绕主题推出相关对谈及公教活动，我们诚挚期待您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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