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访航天英模杨敏达的爱人刘淑贤时，电话接通，她的声音从话筒传来，“我到现在仍然想不通，一个人能对工作痴迷到那种地步……”
80多岁的刘淑贤说的是她的丈夫杨敏达。
30多年前，在病痛中昏迷了几天的杨敏达忽然醒来，看着病房暖气片上搭着的白色毛巾说：“快！拿开，关闭阀门！”他吐字清晰，拼尽最后的力气后又一次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杨敏达毕业于北京航空学院（现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冲压喷气发动机设计专业，担任国防部五院第三设计部技术员。在最好的年纪，刘淑贤遇到了杨敏达。他们一路从北京到红光沟，从青丝到白发。
20世纪60年代，国家决定在陕西建设大型液体火箭发动机研制基地，杨敏达积极报名，举家西迁，并成为“201”洞建设的创始人。新婚的刘淑贤一路追随，在距离丈夫工作地点不到500米的医院上班。
普通的日子平淡地过，他们有了两个儿子。然而，大多数的时间，杨敏达都在“洞”里，为液体火箭发动机涡轮泵做水力试验。20年间，他主持完成了数千台次泵的研究性试验，发射成功率达100%。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们的试验要在深夜中进行。作为领导，杨敏达白天坚守在岗位上与各相关部门沟通协调，晚上亲临试验现场。工作太忙了，渐渐地，“洞”里成了杨敏达的第二个家。
刘淑贤工作也很出色，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医院的副院长。夫妻齐头并进，虽说小山沟清苦，他们的小日子也是举案齐眉、锦上添花。
虽然对丈夫一心扑在工作上有怨言，但看见下班后疲倦的丈夫，刘淑贤到底不忍心责备。
白驹过隙，一晃就过了大半辈子。孩子们大了，小儿子也快上高中了。那段时间，在只言片语的交流中，刘淑贤知道了运行20多年的试验系统要改造，时间紧、任务重，杨敏达要带领全室职工完成一场漂亮的攻坚战。懵懵懂懂的刘淑贤，听不太懂，只是知道丈夫更忙了。
1989年5月25日中午，正在医院上班的刘淑贤迎来了一位急诊病人——她的丈夫。
一番手忙脚乱的检查后，院长神色凝重地要求他们火速转院，前往省城西安就医。
胰腺癌，晚期。得到消息的一刹那，刘淑贤整个人怔住了，好半天才梦魇般地呢喃：“大学里他是运动健将呀！才50岁出头的年纪，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从同事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刘淑贤才知道，为了不耽误工作进度，杨敏达连续上了28天晚班，抢先完成一批紧急型号任务。为了保护试验系统设备的管道和储罐，他亲自带队，钻进卧式油罐中除锈，再刷防锈涂料保护层，涂料中含有大量的有毒沥青和二甲苯。同志们憋着一口气钻进去工作，实在忍不住了，才冒出头换口气……
杨敏达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一些管子插着，输送生命的液体。护士查房的脚步很轻，好像生怕扰乱他的梦境，一旁的监测仪器时刻关注着他生命的体征。
刘淑贤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丈夫，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他太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兴许醒来一切就好了。”病房外面红艳的石榴花悄悄地落了，不知不觉间，挂上了青涩的果。
然而终究无回天之力。那一年的7月1日，大雨倾盆。弥留之际，杨敏达指着那搭在管道上的白色毛巾，一字一顿，仿佛拼尽全身力气，给自己一生划一个完美的句号。
“爸爸，你就不能睁开眼再看我一眼吗——”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
刘淑贤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丈夫，没听明白似的。眼前一片杂乱，晃动着医生护士的身影，她突然号啕大哭，泪如雨下。
这么多年来，丈夫把对工作的爱融到了骨子里，渗进了生命的缝隙。
文/梅小娟
图/刘淑贤提供
编辑/李庆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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