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古至今,锦上多添花,雪中少送炭。
他们说,得意时,朋友看清你;失意时,你看清朋友。
冉习习自然也未能免俗。
犹记得当年她才10岁,被父亲送到美国念书。临走时的前一个月,几乎天天有人设宴送别。多少女孩儿梦寐以求的Birkin限量手袋,市面上一只难求,而她则毫不怜惜地将它们胡乱地塞进了自己足可以同帕里斯·希尔顿相媲美的衣帽间,看也不肯多看一眼。
而现在,她只是想要只身回国,请朋友们帮忙找一处可以暂时落脚的小公寓,众人却唯恐她以此黏上自己,个个避之不及。
3月份的曼哈顿还有些春意料峭,气温一直徘徊在10°左右,而且今年的雨水似乎也格外的多,天空总是阴霾中透着微微的灰蒙,一如冉习习此刻的心情。
一个星期以前,冉家宣告破产,父亲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服药,然后跳楼。通过办公室内部的视频可以看到,临死前,他久久地站在落地窗前,似乎依旧在眺望着,那曾经属于他的商业帝国。
抬头望了望天,冉习习将双手插在外套的两侧口袋中,她站在路边,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电话,手中的咖啡从热到凉,口感尽失。
她订了明天上午十点钟从纽约飞回中海的机票,今天是在美的最后一天。简单的行李已经打包完毕,寄存在中央公园南面的一家小旅馆,而她住了多年的第五大道820号,那套拥有四卧室的公寓,早已被收走,不再属于她。
不过21岁的年纪,即便在国内,也还是在读大学。几天来,冉习习一直处于恍惚和茫然的状态。她手里的现金,在给佣人们结完工资、付清家中数额高昂的各类账单以后,便所剩无几。至于银行账户里的巨额存款,也已经为了配合国内相关部门的调查,被早早冻结,她根本无法提取一毛钱。
踩在全世界最为寸土寸金的土地上,冉习习像是做了一个纸醉金迷的梦,可她的脚边不仅没有水晶鞋,连能够载她一程的南瓜马车都没有。
在她的身后,有无数家奢侈品专卖店、超大型的百货商场,富人们招摇过市,名表与名车,华服与美衣吸引着来自全球各地的时髦客。曼哈顿的实质其实只有四个字,物质,奢靡。
就在一个星期以前,冉习习还是这其中的一员,享受着她恣意而富裕的年轻人生。
临走前,她决定再去一次香水专柜。
前晚,在整理行李的时候,冉习习不小心打碎了一瓶她最爱的“狂欢”,100ml刚开封没多久的淡粉色液体顷刻间全都洒在地板上,保加利亚野生玫瑰混着橙花的浓郁味道充斥了整间卧室,凛冽的香气令人睁不开双眼,她凝视着残破的瓶身泪流满面。
将彻底冷掉的咖啡一口气喝掉,她穿过马路,前往熟悉的街道。
“2014年3月12日上午9点30分,纽约曼哈顿一处建筑发生大爆炸并倒塌,事发现场位于曼哈顿上城116街与117街之间、公园大道交口附近。截至13日,事故造成3人死亡,其中2名为女性……”
屏幕上,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新闻女主播神情严肃地报道着最新得到的消息。
*****
身为一名职业调香师,刁冉冉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因此,她经常被一众好友取笑,说她拥有“狗一样的鼻子”。
然而,即便刁钻的鼻子能够嗅出几千种香精之间的细微差别,却不见得能够及时地察觉出人心的奸诈和贪婪。尤其,作为刁家的掌上明珠,刁冉冉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数以百计的视线关注。
当刁冉冉戴着一副足以遮住三分之二的脸部的宽幅太阳镜走进公司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上正在忙碌的事情,惊愕地看向这个妆容精致,脚下踩着12公分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的美丽女人。
她们甚至顾不上形象地张大了嘴,直到身边只剩下一阵的香风细细,这才面面相觑,四顾无言。
几秒钟后,女人们犹如一只只炸毛的猫,跳起来将各自办公桌上的零食、漫画、游戏机、化妆包等统统扫进抽屉或垃圾桶,然后,全都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佯装专注认真地在工作。
刁冉冉在办公室门前停下,微微侧过头,冷哼了一声,然后无声无息地勾起了嘴角,这才推开了房门。
摘下眼镜,审视着这间宽敞明亮,又极富艺术气息的办公室,她踱步,一直走到落地窗前。
最好的商圈位置,最适宜的采光角度,最宽阔的视野,最昂贵的租金。
刁冉冉伸出手,将手指尖戳到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玻璃上,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有钱真好。
活着真好。
现有的这一切,算是命运在和她开了一个残酷又恶劣的玩笑之后,给予的补偿么?
很快,关于刁冉冉回来的消息在全公司上下不胫而走。
众人无不哀呼,好日子结束,漫无尽头的黑暗生活再次开始。有人退掉了刚订不久的健身套餐卡,有人则溜进洗手间给男朋友打电话,咬牙切齿地告诉对方,这周末的远足计划不得不取消。但也有一小部分大龄剩女顿时陷入了欢天喜地的状态,表示加班模式重新开启,再也不需要下班后被父母逼着去和挫男相亲。
总而言之,这是刁冉冉自爆炸事件以后,第一次回归公司。
上个月12号,她亲自到纽约梅西百货的香水专柜考察业务,不幸遇上了曼哈顿爆炸。回国后,刁冉冉一直在家中休息。
不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在同众人一起紧急疏散的时候,有人曾在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迫使她冲到了马路中央,被一辆来不及停下的车刮倒在地,撞到了头部。
万幸的是,那个中年司机在最后关头还是踩下了刹车,没有将她卷入车底,更没有碾压,刁冉冉在地上翻滚着停下来,额头上鲜血淋漓,当场昏迷,被当地的警察直接送往了医院进行抢救。
缝了四针,右侧发际线的位置,还好,刘海放下来的时候,谁也见不到这小小的伤口。
当刁冉冉醒过来的时候,父亲刁成羲的私人助理白诺薇已经得到了消息,她特地连夜从中海乘坐私人飞机赶了过来。
“他很担心你的伤势……还好,不会留下疤痕,你一定要多多休息……”
这个女人不过28岁,然而做起事来却无比的老练精明。多年来,她和她的家族一起,一直兢兢业业地为刁家的人服务。
据说,在这个世上,没有白家人完不成的任务。
刁冉冉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
前往纽约考察专柜这件事,刁冉冉没有事先通知对方做好接待工作,属于商业机密。同时,知道她行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凭直觉确信,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
但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该怎么以“刁冉冉”这个身份,继续活下去,这才是最当务之急的一件事。
真是,异常的头疼呵。
拥有极高的嗅商,具备超凡的记忆力,再加上足够的艺术修养和想象力,以及扎实的专业知识,或许才可以成为一名职业调香师。
而这份工作看似既优雅又清闲,其实却不然。
刁冉冉于去年9月份毕业于瑞士吉沃丹香水学校,近乎全满的成绩令她成为当年最杰出的的毕业生代表。2009年,她年仅16岁就成为了娇兰第五代掌门人蒂埃里·瓦萨最年轻也是唯一的亚裔助手。此后,蒂埃里·瓦萨创制的爱朵香水世界闻名,为表示对刁冉冉的喜爱和肯定,他亲手将限量版编号为“101”号的那支香水赠送给她,寓意为“百里挑一”。
自幼,刁冉冉就展示出对香水的绝对痴迷。6岁那年,她央求父亲,将自己的生日礼物从一串梵克雅宝项链更换为一支香奈儿5号。这一切只因为她在书中看到,玛丽莲·梦露曾说自己从不穿着衣服入睡,而只同它相伴入眠。
“你知不知道,前者的价格是后者的几十倍,上百倍。”
设计师亲自为她整理着小礼服腰|际上的粉色蝴蝶结,听了她的话,微笑着摇了摇头。
而刁冉冉却只是瞪大了双眼,既无辜又不解地反问道:“我需要考虑‘价格’这两个字吗?”
是的,她不需要。
身为刁氏唯一的继承人,金钱对于刁冉冉而言,从来都只是一串概念不明的数字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刁冉冉18岁那年收到的成|人礼,便是这家名为“琉觅”的公司,主营香水、化妆品及保养品。
前21年的生活,似乎太过顺风顺水,以至于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有危险正在朝着自己暗暗逼近。
“刁小姐,您在一个月以前约了乔先生在今天吃午餐。一小时前,乔先生的秘书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出发,大概半小时之后会到达。今天的三文鱼和象拔蚌都很新鲜,不知道乔先生是否有忌口?”
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响起,打断了刁冉冉的沉思,她按下接听键,听见助理吉诗雪迷人的嗓音。
“琉觅”的员工,上至高级主管,下至前台接待,无一不是光鲜靓丽的年轻女性。
而位于整个中海最为知名的CBD商圈中的总部大楼里,自然也是随处可见拥有着天使脸蛋,魔鬼身材的女人。刁冉冉虽然被全公司的女人们在背后|戏称为“女魔头”,但她出手一向阔绰,员工每个月的造型补助费都高得足以令业界内的同行欣羡,即便是茶水小妹身上的套装也是动辄几千块。
“他生冷不忌,最喜欢国外的大|奶牛,你要是能从新西兰牧场给他牵来一头,我看他高兴得会送你一辆法拉利。”
刁冉冉冷笑,挂断电话,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夏季新品来给自己补妆。手中的“琉觅”睫毛膏纤长卷曲,淡而稀薄的膏体粘在簇黑的睫毛上,瞬间呈现出极致卷曲的状态,足可堪比国际大牌HR的经典豹纹系列。
很快,乔言讷敲响了房门。
刁冉冉头也未抬,故意拖延了几秒,这才沉声道:“请进。”
一道高大的身影飞快地冲进来,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戛然而止,乔言讷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原地站住,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
“冉冉,我错了!求你别再禁止我来‘琉觅’了!一个月没见,我简直想你想得……”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寻觅着适当的词汇,既不能听起来太肉麻,又不能显得薄情寡义,这简直令乔言讷快要崩溃——他自幼做不到讨好刁冉冉,每次拍马屁都会拍到马腿上,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她的白眼。
“是吗?我看你是想我公司里的员工吧?你上次在电梯里摸了薇薇安的屁|股,临走时又在茶水间偷亲了乔伊还把她的内|衣肩带扯断了。这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弄得整个市场部全都鸡飞狗跳。乔二,我这里是公司,不是你的销|魂窟,想要找女人纾解压力,去会所找妈妈桑,一定包你满意。”
刁冉冉向后靠在椅背上,随手将签字笔朝乔言讷掷了过来,语气冷冽。
他见她言谈之间似乎已经消了气,连忙堆笑道:“中午吃什么?”
刁冉冉站起身,走到乔言讷面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带,将他拖向自己的私人餐厅。
因为经常在公司加班的缘故,刁成羲十分担心爱|女的健康,特地吩咐白诺薇在“琉觅”的顶楼为她建造了一层餐厅,特聘多位营养师和厨师,甚至其中有一位还曾经担任香港一家米其林餐厅的主厨。
顶楼的设计和楼下的办公区截然不同,整体上是浓重的巴洛克风格,墙纸的颜色鲜明而强烈。整个大厅是打通的,没有视线阻碍,所以显得异常宽敞明亮。头顶是一盏巨型的圆盘式水晶吊灯,即使是在白天也依旧灯火通明,如同到了法国国王纸醉金迷的宴会厅。
“啧啧,不管来过几次,这里都令人感到惊讶和沉醉。看来,‘没有白家人做不到的事’这句话并非虚言。”
乔言讷摸着下巴感叹,他在这里得到过许多细节上的灵感,将其应用到自己的私人会所“凝梦”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两年,“凝梦”俨然成了中海市上流太太们喝下午茶的最佳去处,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是么?白家人确实很有手段,尤其那个白诺薇。怎么,你对她有想法?”
刁冉冉的眉头蹙起,很快又舒展开,嗤笑一声问道。
乔言讷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挑起了她的火气,身边熟悉一些的朋友都知道,刁冉冉不喜欢白诺薇。
这种不喜欢,不仅仅是同性之间的相互排斥。更重要的是,白诺薇既是刁成羲的私人助理,也是他的情人。
这女人很聪明也很低调,多年来,她从未在人前人后流露过一丝想要刁太太的想法。她就像是一个旧社会的家养奴隶一般,兢兢业业地服侍着刁成羲,以及刁家其他的人,自然也包括刁冉冉。
“怎么会,我风|流不羁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一颗专情的内心,不信你摸|摸?”
乔言讷立即挺起胸膛,凑到刁冉冉面前,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见她不答,他又主动示好道:“正餐没来,我先给你调一杯酒。新学的,只等着来给你露一手。”
说完,乔言讷径直走到琳琅满目的吧台前面,眼睛随意一瞥,伸出修长的大手,抓起一支香槟杯。
在手里滑溜溜转了一圈,乔言讷向里面倒了些琴酒,又从小冰柜中取出一支冰镇啤酒,用力斟满摇匀。
最后,他将八分满的杯子凑到刁冉冉的眼前,一脸揶揄道:“依我看,这酒的名字最配你,它叫……‘狗鼻子’!”
她微怔,等反应过来他是在拐弯抹角地挖苦自己,一把抓起手边的冰块,猛地向他砸去。
“乔二!我看你是活腻了!等你大哥下周回来,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听清刁冉冉的话,正在躲闪着的乔言讷身形一顿,整个人立即垂头丧气起来,被一块冰打个正着,直中眉心。
大概是刁冉冉的话真的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就看乔言讷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一脸颓丧地走到吧台前,一把端起那杯酒,仰头喝掉大半。
口腔里的辛辣犹如火苗,一路从食道燃烧到胃里去,最后爆炸开,烈酒好似一道焰火。
她斜眼瞥着,挑衅似的挑挑眉,伸出手在光滑的吧台桌面上敲了敲,语气不善道:“不是说给我调的酒嘛?”
两个人吵吵闹闹这么些年,虽然偶尔相互怄气,可到底没有彻底断了往来。基本上,乔言讷算是敢和刁冉冉开玩笑的仅有的几个人之一,她也算是一直对他另眼相待,不曾真的动怒。
对于很多人来说,刁冉冉是一个很不好接近的女人,就像是一支摆得高高,不落尘埃的昂贵又精美的瓷器,远远欣赏尚可,握在手中把|玩则是万万不可能。
“你不能喝酒。香烟、酒精、咖啡,一切刺激性的食物和饮料都不能碰,你必须要时刻保护好你的嗅觉。”
乔言讷悠悠叹了一口气,抓|住杯子底部,托在手里,看着自己亲手调制的鸡尾酒,那酒的颜色像极了健康小狗的鼻子颜色。
刁冉冉一怔,不由得脱口讥讽道:“难得你记得这些!我原以为,你的脑子里只有女人们的罩|杯码数……”
闻言,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猛地扭过头来,乔言讷低喝道:“刁冉冉!关于你的事情,我哪一件没有牢牢记在心里!可是,凭什么每次聊天,你都要来挤兑我!”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得愣了愣神,记忆里,好脾气的乔言讷似乎从不真的和谁生过气,他就像是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政客一样,活跃在中海的上流圈子里,在人际关系上可谓是游刃有余。
“玩笑话而已,你何必当真。”
有些烦躁地用手指通了通垂在腰后的长发,刁冉冉不禁将语气放得柔和一些。她的朋友不多,尽管乔言讷整天游手好闲,又风|流好|色,颇令她无法接受,但她并不想失去这个从十几岁就相识的旧友。
“不敢当,我怕受不住你刁大小姐的一句玩笑!”
重重地将已经空了的酒杯朝桌上一掼,乔言讷将头偏过去,脸上犹有一丝怒气。
刁冉冉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气,只好迈步走过去,绕到另一边,和他对视。
“喂,乔二,大不了,我把薇薇安、乔伊、苏珊还有什么什么,全都打包送到你的府上,权当赔罪,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轻佻地抚上他的下巴,戳了戳,笑吟吟地问道。
若是平时,乔言讷还真的吃她这一套,借坡下驴。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是满心烦躁地推开了刁冉冉的手。
“我大哥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到时候我可能就要叫你一声‘大嫂’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已经像是在呢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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