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石灿
来源:刺猬公社
很多人认为单纯靠机器刷量是黑产领域最高级的行为,但在李徽民眼里,人头流量才是最高阶的流量造假术,最低级的造假术反而是单纯靠机器刷量的黑产行为。
2018年初,腾讯安全平台发现腾讯一款产品的帐号处罚量上升,这些帐号在刷阅读、加粉、色情、赌博等方面有异常行为。通过分析,发现这批帐号主要来自越南和缅甸。
注册是所有恶意的源头,腾讯安全部门通过自己的情报系统,拿到了黑产的注册软件工具,加上对软件特征分析,挖出了注册软件的团伙。
该团伙以李某和王某夫妇为核心,通过旗下四家公司来注册账号、卖号和刷单,上下游接近3000人。
挖出注册团伙后,不能就此罢休,考虑到手机资源的重要性,他们顺藤摸瓜,挖出了其背后的卖卡团伙。他们发现,由于东南亚地区运营商不规范,黑灰产从当地大批量购买预付费卡,价格小于1块钱,只用来接收短信,可以用半年以上。

再顺着这条线索,他们又挖出了该产业链中的其他团伙,比如代理IP、打码平台。就这样,整个链条的团伙被全部挖出。
李徽民在腾讯安全部门工作,长期研究黑产经济,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新时代独立妈妈”刷文章阅读量10万+成为母婴圈KOL;某知名自媒体榜单TOP500账号中,有300多个账号在生活、资讯、娱乐、情感等领域存在刷量行为;从“个人品牌”到“商业机器”,信息数据虚空,对自我影响力造假,社会公共资讯体系造腐蚀。内容行业从比拼内容的高地滑向了比拼流量投入的沼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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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行榜TOP 500名单中,
约300个账号存在刷量行为
詹咏是一家乙方公司的运营人员,承接一家消费类巨头公司的营销业务。他很忙,每天都要盯着手机看微信,一会儿要修改内容格式,一会儿要协调资源补给,一个人干着很多活儿。
唯一让詹咏骄傲说出口的牛逼事儿,是每一个同事都会在活动结束后乞求他在微博和微信上帮忙刷量,让数据好看一点。他和他手中的资源一直都是稀罕玩意儿。
“渠道特别重要,掌握了渠道,相当于在某个环节掌握了最大的权力。”但后来詹咏还是离开了那家公司,“没意思,老是刷量刷量,一点真实的东西都没有”
与詹咏不同,腾讯安全方面提供的一个案例显示,一个“新时代独立妈妈”赵蓓正沉迷于此,她在三百天内,就晋升母婴圈里的KOL,从一介网民到网络达人,用了不到一年。
赵蓓的十篇公众号文章均超过30万+,在午高峰和晚高峰时段刷量,次数从29次到165次不等。其中,一篇文章从2018年3月27日,刷到了2019年4月19日,期间刷了163次,阅读量为226万+,平均下来,一次刷1.4万。

部分母婴类KOL,图片来自腾讯安全
在过去一年时间里,赵蓓刷了数百篇文章,刷量总量超过1500万次,这让她长期成为母婴类产品广告主的座上宾,月入40万广告佣金不成问题。
据腾讯安全方面监测统计,像赵蓓这种有流量作弊行为的KOL,在以接广告为生的KOL群体中占了13%。这个数字在头部KOL群体中只增不减。以业内某知名自媒体榜单平台为例,该平台评选出的总榜TOP 500的KOL账号中,经腾讯安全方面验证,有300多个账号有(过)刷量作弊行为。
这就意味着,每10个头部KOL账号中,有将近7个是注水KOL。
腾讯安全方面梳理了一份流量作弊黑名单,在那份名单上,我们熟知的一些大V也赫然在列。这些大V与靠刷量续命的大V不同,他们很讲究节奏、频率与比例,他们通常在当日文章数据低于其他时间时,才会选择下单刷量,一般人很少能从中看出猫腻。
按照内容类型划分,生活、资讯、娱乐、情感、旅行、汽车、职场等垂直领域中KOL作弊现象泛滥成灾。
“我和你说,很多媒体都是靠汽车厂商活着的,之前不是有一家汽车品牌的负面新闻出来了嘛,看不到继续跟进的新闻,特别是汽车自媒体,他敢写负面吗?”一位业内人士说道。
广告主们可能不知道,与高额的投入不同,刷量费用很低廉,一百块钱买一万个微博粉丝,两千块买十万阅读量。据腾讯方面估算,当前作弊KOL的年收入规模高达一百亿,也就是说,每年有一百亿推广费是打水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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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群控+挂机”的模式比较高级
在某一个业务场景下,春节期间,红包总请求数次数达到十亿量级,其中恶意刷红包占比近20%。腾讯安全方面的分析称,平均每10个春节红包,就可能有两个被羊毛党刷走。
百度红包由于金额较大,自动化薅羊毛成本低,成为职业羊毛党最爱刷取的目标。

春节期间各大厂商的红包热度指数对比
当时,腾讯安全部门的李徽民正在位于广东深圳的后方作战,时刻盯着后台羊毛党动态数据。
“某视频的红包活动提前了,被人搞得不行,当天早上发现,我们立马反馈给他们,下午就把身份证和人脸识别技术用上了。”启用人脸识别和身份证,只为了一件事:你得证明你是你自己,且是真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徽民和他的团队在提高安全风控的门槛,坏人也在提高他们的破坏手段,双方都在提高等级,这是一个相互攻防的过程,也是一个平台公司与行业病态抗争的过程。
很多人以为刷量是靠机器,但在李徽民眼里,人头流量才是最高阶的流量造假术,最低级的造假术反而是单纯靠机器刷量的黑产行为,稍微高级一点,会采用机器+人工的模式挖掘流量。
用户是否活跃、IP是否正常、设备是否正常……都能在后台显示出来。人肉流量则不一样,它剔除了机器带来的非自然访问数据,一些黑产大鳄制造的刷量平台能模拟正常用户行为逻辑,爬取平台利益。
赵鎏在网上搜兼职时,一位老乡向他推荐了一个叫“挂机”的活儿,只要把用户账号授权登录在一些挂机平台上,供平台方用于刷阅读、刷投票、刷点赞等刷量任务,就可以赚取佣金,一个月两百块。
刚开始尝到甜头后,赵鎏连着用家人的身份信息注册了账号,拉人头也赚了不少钱。每个月就这样挂着,只要平台不倒,他们就没事儿。
像赵鎏这样的网络挂机用户已达到百万量级,且集中在近年来不断被开拓的下沉市场中。他们获知的游戏规则是注册账号,挂着赚钱。背地里,平台用他们的个人信息去做什么,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一个小举动,极可能影响着互联网时代的大流量浪潮。
操控账号的地方叫挂机平台。想要搭建一个挂机平台不难。
2017年,何聪在技术交流群里接触到群控和一些刷量渠道,从中嗅到了商机,辞掉工作,开始亲手搭建。
他陆陆续续购置了一百多万份实名身份信息,用于注册和解封账号。平台扩张,用户增长,他又收购了约一万部二手手机,用来养号,手机大多是iPhone低配版,利于刷手机系统,重复使用。

挂机平台的基本资源结构,图片来自腾讯安全部门
一年的时间,就有一百多万用户涌入他的平台,设备信息超过120万条,亿级流量频频出现。
据腾讯安全方面追踪分析,该挂机平台发展至今,平均每个月为需求方“贡献”单一平台阅读量1亿+次,增粉500万+个,投票630万+票。
何聪的挂机平台属于比较高级行列,采用“真人+群控+挂机”的模式,连接广告主和平台方,承担着“中台”角色。
腾讯安全方面调查发现,人工流量有两种模式,一种依附在聊天群里,派单员在专门的群里说,“单子来了”,发一个红包,投手抢红包并完成任务。
单笔营收不高,“他们主要做量,量大收入就多。”腾讯安全平台一位工作人员称。
另一种模式依附在网站、App或自媒体账号里,一些平台第三方服务机构为了给甲方公司展示亮眼数据,会将任务发布到这些平台,刷量人员或者挂机平台接到任务后,可自主选择任务,并截图上传。
这类模式的报酬方式不采用佣金发放,而是以点券下发的形式获得“信任”。
模式不同,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只要这一点,就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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