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金：一线战“疫”观察——从100到6000，新加坡经历了什么？

从确诊率上，目前新加坡对应每1000人确诊1例，这个比例已经是相对比较高的水平。从死亡率上看，新加坡目前死亡率为0.18%，仍然保持在比较低的水平。全球疫情快速升级之后，新加坡第二波疫情来的远比想象中的更为凶猛。

资料来源：WHO、新加坡卫生部、中金公司研究部

首先，客工宿舍的集中爆发是确诊病例快速攀升的主要来源。新加坡人力资源有限，每100名新加坡人中有57人从事的是专业人员、经理、技师等相对高端的工作，而建筑施工、环卫等工作大多依赖于海外客工的贡献。据新加坡卫生部公告，新加坡目前有32万3000名客工，他们大部分住在客工专用宿舍里，主要来自孟加拉、印度、缅甸等周边国家。

客工本身对染病的敏感性不高，偶尔出现症状也很少主动去看医生，使得客工的潜在风险暴露的相对较晚。再加上集中住宿密度高、共用很多公共设施及共同用餐等因素使得病毒在客工宿舍群快速传播。同时，多个客工群又可能会通过同一个建筑工地、共同活动的场所（据政府所查，劳工们最集中去的慕斯达法购物中心可能是传染源）而产生交叉感染，最终使得客工群成为疫情的集中爆发点。

按照目前的统计，住在宿舍里的客工累计确诊病例达4160例，占新加坡全部确诊病例的69.4%。基于客工宿舍群总人数计算的感染率已经达到1.29 %，且仍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其次，另一个主要来源是来自欧美及周边国家的第二波输入。

随着欧美及东南亚疫情的爆发，考虑到“在外病倒未必获得医护照料”，新加坡政府号召海外留学生尽快回国。据不完整统计，仅在欧美留学的新加坡学生超过1万人，这些学生在3月的最后两周陆续回国，每天返坡的人数在1200人左右，显著加大了病例输入的压力；

同时，与新加坡人员往来密切的东南亚区域内出现了部分集中爆发的群体，也使得来自马来西亚、印尼等国的输入病例大幅增加。

此外，新加坡国内相对平稳的疫情，使得国人对疫情，特别是欧美疫情的进展认识不足，3月中旬学校的春假期间很多师生和家庭仍然选择出国度假。据教育部统计，3月底有4万师生因为春假出国而不得不强制隔离休假。

截至4月18日，新加坡累计境外输入病例569例，占全部确诊病例的9.5%，其中1-2月第一波累计输入病例仅为24例；从具体来源国上看，TOP5中，英国输入199例，占比全部输入病例的比重高达35.0%；其次是美国76人，占比13.4%；再次是马来西亚73人，占比12.8%；印度尼西亚33人，占比5.8%。最后是法国32人，占比5.6%。

资料来源：新加坡卫生部、中金公司研究部

最后，本地社区感染也出现小的征兆。

与前期中国游客的输入不同，后期输入病例大多是在国外读书或者出国游玩的本地人，回国之后与社区生活的深度融入，快速加剧了本地传播的风险。从这个角度上，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东南亚地区整体受疫情第二波冲击都要比第一波来的更为严重，区域内本地人的紧密互动、渗透，迅速将疫情从输入转化成本地的社区扩散。

从数据上看，每天披露的确诊病例中无关联、待追踪案例显著增多，也引发了对疫情是否进入社区扩散的担忧。

资料来源：新加坡万事通网站、中金公司研究部

针对输入病例，一方面不断升级入境政策直至3月24日禁止所有国家短期签证入境；另一方面，在入境关卡采取进行Covid-19检测的快速措施，缩小进入社区的风险；再到后来将欧美等疫情严重区域回来的人转移至集中隔离。过去一个月，输入病例从单日最高的48例逐步降到低个位数直至0 的水平，已经不再成为防控的重心。

图8：新加坡输入病例经历高峰，已显著放缓

资料来源：Straits Times Singapore网站，中金公司研究部

针对本地社区传播，采取的方式依然是循序渐进、不断升级。

从发现一场年长人士为主的春节活动晚宴出现集聚性案例（最终确诊51例），政府于3月13号开始限制250人以上的大型文娱和体育活动，到20号强制取消全部250人以上的活动，包括婚礼和宗教活动，再到26号限制除工作和学校以外的聚会限制在10人以内。直至最后，考虑到无关联案例的不断增加，为了避免可能的社区感染的爆发，政府最终决定4月7日—5月4日关闭所有非重要公共/工作场所、实行停工停学的“阻断措施”。

资料来源：联合早报、中金公司研究部

那么，问题来了，政府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新加坡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呢？可能的原因在哪里？

4月16日，淡马锡控股总裁、新加坡总理李显龙的夫人何晶女士，在Facebook上谈了自己对疫情的看法，其中提到新加坡是个特殊的小国，全球共同抗疫的成果对新加坡非常重要。她也提到，新加坡在某些方面上低估了新冠疫情，并正为此付出代价。

从疫情的发展脉络上，我觉得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思考：

第一，如前所述，第二波疫情的输入主要来自欧美及东南亚的本地人，与社区的深度融合程度远超过第一波来自中国的游客。早期输入病例采取居家隔离的措施相对宽松（3月24日起集中隔离），而欧美返回人员中相对较高的感染率给社区传播可能埋下了隐患。

第二，无症状感染者的存在使得循序渐进的社区控制措施及相对宽松的口罩政策面临巨大挑战。比如政府直到3月20日才取消250人的聚会、直到26日取消10人以上的聚会；同时，“有病的人带口罩、健康的人无需带口罩”的指引下，无症状感染者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不知不觉将病毒散播出去。

第三，本地人意识不足、不够重视和不严格遵守政策。这些体现可以包括：在全球疫情爆发的背景下，3月中旬仍然有近4万师生选择出国度假；政府基于疫情宣布关闭酒吧等娱乐场所，但前一天晚上居然有酒吧还打出“告别”Party的噱头吸引大量人潮聚集。

图表 11 ：何晶女士对新加坡疫情的看法

资料来源：facebook，中金公司研究部

说实话，面对着每天大幅上涨的数字，我开始有些担心新加坡医疗资源了，会不会发生医疗的挤兑是决定最终抗疫成果的关键。

从新加坡可供住院的病床数上看，根据新加坡卫生部的公告，2019年新加坡住院医院的病床总数为1.33万张，同时具有居住功能的长期理疗院所病床数1.62万张，两者合计近3万张。

我没有查到日常这些病床的使用率情况，从过去5天的新增确诊病例分配到住院的人数上看，基本上每天新增确诊病例的一半会分配到住院治疗。截至4月18日，卫生部公布确诊病例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数量是2563例，占医院病床总数的19.3%（假设以1.33万为基数）。

同时，根据《联合早报》的报道[1]，截至4月13日，五家私人医院共挪出了160张床位给新冠患者，但多数已处于满员状态。政府已经得到更多私人医院和社区医院的合作，可以收下稳定的新冠患者，并能够继续扩充能够容纳新冠病人的床位。

资料来源：新加坡卫生部网站、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13：过去5天新增确诊病例中有一半被分配至医院治疗

资料来源：新加坡卫生部、中金公司研究部

当然，参考中国的经验，“方舱医院”才是治疗新冠患者的利器。事实上，新加坡已经开始在分批搭建“方舱医院”以收治轻症患者。特别是，现在集中爆发的劳工宿舍病患，大部分人还相对年轻、身体素质较好，“方舱医院”可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图表14 ：新加坡的方舱医院内景

资料来源：Facebook，新加坡眼，中金公司研究部

同时，参考其它国家的经验，我也担心这么大的确诊病例基数下，重症患者的数量也可能也会大幅上升，而重症患者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有效地救治，很可能会增加死亡的概率。截至4月18日，目前新加坡重症患者23例，仍然维持在较低的水平，这可能跟客工相对年轻有关，但也可能是发病初期，重症患者尚未充分暴露。

我没有直接找到新加坡特殊监护病床数的统计，根据2020年1月的一篇医疗论文中统计，新加坡拥有特殊监护病床数671张，占医院总病床数的6.6%，每十万人拥有的特护病床数11.4张，这个水平低于台湾，与韩国接近，处于相对较高的水平。   

图表15：新加坡特殊监护床位的情况

资料来源：《critical care bed capacity in Asian countries and regions》in Critical Care Medicine-January 2020，中金公司研究部

总体上来看，确诊病例快速上升的背景下，确实给新加坡的医疗资源，无论是医疗设施还是医护人员带来很大的压力。但目前，政府依然坚持所有确诊病例集中救治的方法，而没有采取类似其他国家的居家隔离，相信应该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图表16： “阻断措施”实施以来，商场里彻底冷清了，小贩中心也不再允许堂食

资料来源：作者拍摄、google图片、中金公司研究部

超市经历小规模的抢购之后逐步恢复平静，有些货物空缺没来得及补上，价格也有些上涨，但不影响基本的生活。医疗物资上，口罩、酒精擦纸、洗手液的供应也还充足。就我个人而言，进入“阻断”措施时期，要求人人出门戴口罩、且严格限制社交距离，感觉可能比之前更安全了。

图表17：超市里面少量紧缺，但大体上货物充足，人流倒也不少

资料来源：作者拍摄、中金公司研究部

公交、地铁的出行人数也大幅减少，出租车的长队更长了，受访的出租车司机表示每日平均收入至少下跌一半，甚至减少70%-80%。不过，交通部长表示，未来三个月，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可以在空车时段进行送货和送餐服务，一方面缓解生意的大幅下滑，另一方面也可以满足疫情期间增加的网购送货和订餐需求。

图表 18：地铁出行人数大幅减少，出租车排队更长了

资料来源：作者拍摄、中金公司研究部

坦率而言，昨晚看到单日新增942的数字，内心还是很紧张的，感觉打字的过程都伴随着瑟瑟发抖。写完了整篇，感觉心情又舒缓了一些。作为充分国际化、东西方融合的缩影，疫情下的新加坡所展现的可能也是全球抗疫的写照。在这里你能看到华人普遍对疫情的重视和谨慎，也能看到西方人的相对乐观和无畏，更能看到经济发展落后、卫生条件相对差的第三世界面对疫情的诸多无奈。

希望新加坡能挺过这一关，希望全世界都能挺过这一关！

[1]https://www.zaobao.com.sg/news/singapore/story20200413-1044993

[2]https://www.zaobao.com.sg/news/singapore/story20200409-1044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