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2015年2月13日，“构物思迹——傅中望手稿研究展”在武汉合美术馆成功开幕。开幕之前，武汉光谷联合企划部有幸对此次展览策展人孙振华老师进行了专访。
孙振华老师是中国著名雕塑艺术史学者、公共艺术家、策展人。通过此次专访，我们了解到手稿展填补了中国当代美术展览的空白。孙振华老师认为，与一般美术展览注重结果展示不同，手稿展更关注艺术创作的过程呈现。
孙老师还解析了策展人应具备的关键特质：懂艺术史、懂艺术家、会沟通、能展示等。他认为中国策展人未来会向独立策展人发展，更加强调职业化与专业化。
孙老师对傅中望先生及其作品进行了高度的评价，认为傅先生是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见证者与推动者，傅先生在中国当代艺术的不同时期都有开创性的作品问世。
孙老师还特别提到公共艺术对提升国民艺术素养、培养公民意识的重要作用，他在近几年重点开始了公共艺术的研究和公共艺术展览的策划。
此外，孙老师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全球融合、好的艺术作品的评判标准等问题进行了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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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专访实录
让公众了解艺术和艺术家
光谷联合：请问您策划此次傅中望老师手稿研究展的初衷是什么？您对展览寄予了怎样的期许？
孙振华：合美术馆成立以来，一直希望能在学术上取得成就，并不断尝试一些新的举措，手稿展就是一种全新的展览方式。从目前国内美术馆的情况来看，各种展览、活动，更多的是强调结果的呈现，可要是真正从学术、从艺术创作的规律角度来讲，艺术创作的过程对研究艺术家、艺术品可能更重要，因为正是有了过程才会产生结果。合美术馆想做一系列的手稿展，也跟我自己的想法比较吻合，把艺术家的手稿过程、思考节点展现出来，有利于让公众更了解艺术家，从美术研究、艺术史研究的角度来讲，它能够把艺术创作中一些规律性的东西梳理出来。
我个人的期许，是通过这样的展览，对中国雕塑的研究寻找一个新的路径、方式。
策展人应具备多方面特质 独立策展人是未来方向
光谷联合：作为普通大众，可能会觉得策展人离自己的生活比较远，您怎么来阐述策展人的定义，您觉得好的策展人应该具备哪些特质？
孙振华：我觉得，策展人的出现，是伴随着当代艺术而产生的，是一个新的角色。在过去，传统艺术是不存在策展人的，即使到了现代艺术的阶段，也没有策展人的概念，策展人是到了当代艺术出现以后才有的。
当代艺术有一个系统的生产机制，把艺术看作是一种生产过程的话，它的生产、消费、传播，是一个完整的生态链，当代艺术跟传统艺术不同的一点，就是它形成了一个生态的系统，是一种制度性的生产，它不仅仅是像我们过去传统的在家里画画就行了，艺术还需要传播、推广。过去我们认为美术馆是一个机构，一个画家成名了，美术馆拿他的作品去展览，但是，在当代艺术的背景下，就需要策划人这个角色，他很重要的任务就是进行资源调配，他跟美术馆介绍一些好的艺术家，同时把艺术家推荐给社会、传媒，打个比方，他的角色就像是电影制作的导演。
当代艺术对策展人的要求是比较高的，我觉得首先他要懂艺术、懂艺术史，知道艺术史的上下文关系，他推出一个艺术家的时候，他必须要清楚地了解这位艺术家的过去、现在、未来与艺术史的关系。同时，他还要比较好的沟通能力，包括与媒体、社会公众的交流，其中，策展人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做导览，向公众讲解艺术家及艺术品。
策展人很重要的一个能力就是对空间展示效果的把握，包括作品的摆放，怎么来做到作品视觉的传达，
以国外来的经验来看，策展人其实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筹措展览所需的资金，这是我们国内暂时还做不到的，因为国外艺术制度更加成熟一点，各种基金会多一些，策展人可以去申请。
策展人的遴选也有各种方式，包括直接委托、公开招聘等，这次傅老师的展览就是合美术馆直接委托我进行策划。有些大型的展览，如双年展，就需要公开招聘，策展人有自己的团队、方案，组织委员会通过比选，选取其中的优胜者担任策展人。
策展人在中国存在的时间不是很长，还在成熟的过程中，也还存在很多问题，特别是角色的划分，在国外成为独立策展人，更多强调策展人的独立性，国外的策展人就比较专业，他可能就做策展这一件事。在中国主要的策展人是机构策展人，或者美术馆自己的人客串一下，另外有时候文化艺术批评家或者理论家也会客串策展人，比如我就不是独立的策展人，因为我有其他的工作，策展只是一个兼职。
我觉得随着中国文艺体制的改革，我们的策展人将来会走上独立策展人的道路，不过这个还要看我们将来改革的深化。
傅中望是中国当代艺术史的见证人
光谷联合：您怎么评价傅中望老师和他的作品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中的地位？
孙振华：傅老师和他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中国当代雕塑史的一个见证。从八五思潮开始，一直到现在，在每个时期都有他的代表作品，他处在中国当代雕塑的一个前沿位置上，傅老师的年龄不是很大，但他是见证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的轨迹，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是很重要的。
他的作品，这说起来话就比较多了，中国雕塑发展到今天，它其实一直面临一些问题的纠缠，比如现代雕塑是辛亥革命以后，更多是从西方学习，以写实为主，改革开放以后，引进了一些抽象雕塑的方式，在西方艺术被引进同时，在中国社会转型的阶段，中国当代艺术家根据中国传统文化，创造很鲜明的中国特色、中国传统审美观的、又有当代性的作品，在这个意义傅中望是一个代表，在中国艺术家里面是很早的，把中国元素榫卯，就是中国传统木工、工匠的一种工艺，融入到艺术创作中，他为中国当代雕塑创造了一种可能，这种开创性的工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当时中国一窝蜂地强调西方的时候，他从中国传统的榫卯，中国古代的构造工艺中找创作方式，这一点在当时是功不可没的。
中国当代艺术应寻找差异性
光谷联合：在全球化的思潮中，您认为中国当代艺术如何在国际上占据一席之地？
孙振华：我们处于全球化的时代，拒绝交流肯定是不行的，越是在全球化的时代，中国当代艺术越是要寻找自己的差异性。在全球化时代，我们的文化、艺术在与全球接轨时，变成是一样的，那肯定是一个悲剧，中国的生活、思想感情、现实状况和西方肯定是不一样的，中国的传统、历史跟西方也是不一样的，在这种传统下成长的中国人，面对今天的现实处境，我们就应该有相应的艺术来跟我们中国的文化来匹配，这样我们有中国特色的、地方特色的当代艺术才能在全球化时代跟世界交流、分享。比如新媒体、装置，肯定不排除我们也要用这些新的工具，但我们在用这些载体和工具的时候如果能更多地承载我们中国特色的、中国人面貌的、包含了中国人思想感情的这样的作品，那么我相信不仅是我们中国艺术得到表达，同时在国际上也有自己鲜明的特色，这才是我理解的全球化，全球化不是同一性、不是一致性，而是在差异中的全球化。
目前，前一段时间中国艺术品的价格就已经在飙升，如果对世界能产生影响，价格是一个因素的话，中国人在钱的问题上、在市场炒作上，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是，我认为我们的差距还是有，比如资本对艺术的绑架、权力对艺术的绑架，艺术家如何抗拒外界的诱惑，面对自己的内心来进行创作等等。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我们中国的老百姓，在这么一个消费时代，有没有真的在内心建立一种对艺术的热爱，真正全身心地觉得艺术可以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这种观念的确立、习惯的养成，这方面我觉得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中国的艺术在世界上占一席之地，绝不仅仅是某一个或者几个人艺术家作品的价钱很高、一出去就受到明星般的拥戴，其实更重要的是整个民族精神的提升，如果中国老百姓的思维、生活方式更多地能和艺术相结合，那时候我们才能说中国当代艺术是成功的，能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了。
手稿呈现艺术创作过程 手稿展填补了美术展览的空白
光谷联合：从雕塑角度来讲，结合傅中望老师此次的手稿展，您认为手稿在艺术家的艺术创作中，有着怎样的艺术价值与作用？
孙振华：从雕塑角度来讲，有些手稿有独立的审美价值，这是指传统的写实雕塑，它有成品、半成品那种小稿，它是一个大师在不经意间塑造的，它可能非常生动、非常鲜活，它可能会和后来立起来的成品会有差距，但是这种生动性和瞬间产生的效果本身就有审美的价值。从傅中望的手稿来讲，他的手稿跟其他手稿、传统具象创作的手稿是不一样，他的手稿可能是图像式的、说明性的，它反映出当代雕塑的变化，当代雕塑不再像过去那样单单是人物的塑造，更多的是观念化、时效性，用图纸、平面性的东西来表达，这是当代中国雕塑发展的一种呈现。另外在他的手稿中还保留了在创作过程中的推敲、作品主题的深化，在手稿里都能看出来，艺术家劳动、工作的复杂性，有时候我们看到一件抽象的艺术作品，不懂的人可能就会说“这有什么的，这我也会”，这样想的人看看艺术家的手稿就会发现艺术家的劳动是有一个过程的，他的作品是有前因后果的，是个一步步演进的过程，包括传承、长期训练、累计等。艺术家的手稿展可以让公众了解艺术家创作的过程、加深艺术的意识。还有，在傅中望手稿里面表现了一些对艺术的思考，有只言片语的批注，艺术思想和观念都在手稿中有体现。
总体来说，手稿的呈现能够填补我们美术展览中的空白。
赞赏合美术馆的艺术理想
光谷联合：对合美术馆的实际运营，有什么样的建议与意见？作为策展人，您认为今后合美术馆重点应该策划哪些类型的艺术展出？
孙振华：合美术馆的抱负是很大的，合美术馆希望做学术的、文化的、一流的美术馆，黄立平馆长及其团队都有雄心，但是现在这种民营美术馆在中国非常多，据说是一年有200多个新馆出现，鱼龙混杂，有的是真的要做艺术、文化，有的是圈地、搞房地产。我现在是看到了合美术馆要做真正美术馆的一个意愿，我想说的是民营美术馆在运营中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比如经费支持的问题，毕竟是一个民营机构，做的是一个公益性的工作，公益性的工作严格来说是政府来投入的，为整个老百姓提供精神文化产品，民营结构承担了这个任务，意味着有大量的经费投入，要做好的话相当不容易。我也见过好多民营美术馆，一开始也是很有雄心，做着做着就顶不住了，这个也不能怪他们，一般美术馆一年都要几百万上千万的投入，他们肯定是没有回报、纯投入的，要养活这么多人、养活这么一个馆，是有很大压力的，很多民营美术馆转型做收费的展示，展示家具之类的，说明他们坚持文化理想会遇到很多问题。我的意思是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怎么从现在的文化制度、经济市场方面找到一个新的结合点，如尝试基金会，吸纳更多的社会资源来扶持这个事情，我觉得单靠一个民营的企业来独立支撑，客观上还是由困难的。
严格上讲，手稿展是一个很学术的展览，学术界会比较看好，要从老百姓吸引眼球来讲，那肯定是很不吸引眼球的，美术馆如果太考虑老百姓和吸引眼球，可能会丧失它的学术性，这是一个两难抉择，怎么在中间找到平衡点，或者找到合理的分配，我们会有一些高端的品牌性的学术展览，同时我们也要有一些满足老百姓的，比如跟老百姓的生活有关的展览，我觉得这个可能还要摸索。
让公共艺术提升中国社会艺术意识
光谷联合：作为学者，您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哪些领域？
孙振华：一个是雕塑史，雕塑理论，这是我博士阶段学习的主业。第二个就是公共艺术的理论和实践，这也这些年兴起的概念，公共艺术跟雕塑不一样，虽然某些雕塑也可以作为公共艺术，但公共艺术是在一个新的、在对公平社会的建设思考的基础上提出的概念，所以公共艺术的理论在国内非常缺乏，我可能是比较早地介入到这里面，实践也是做过一些公共艺术的项目，包括公共文化、作品、策划、组织。第三个就是当代艺术的批评，包括一些艺术展览的策划，参加批评活动、撰写批评文章、参与当代艺术的活动。
实际上我们中国现在的艺术有一些瓶颈，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瓶颈就是公共性不够，艺术家及其作品老百姓、老百姓生活现实没有密切的关联，但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艺术家能做到的，比如说怎么来唤起公民意识、公共意识，更多地让老百姓成为这个社会的主人、介入到社会事务中间，比如我们的公共文化，老百姓不再是个被动的接受者，而是一个主动的参与者，在这个过程中艺术应该是一个重要的手段，可以从社区开始，通过社区的艺术活动、社区的公共艺术，老百姓可以参与讨论发表意见，对好的艺术和不好的艺术进行投票，慢慢确立他的公民意识，如果是这样的，公共艺术及艺术家可能会对这个社会发展起到推动作用。
加强艺术与公众的互动性
光谷联合：近期在个人的创作方面有没有一些新的计划？
孙振华：有一些展览的策划，有一些跟社会很密切，14年10月份在成都做了一个展览，叫做“生态雕塑展”，在成都的一个湿地，用生态材料、环保材料来做雕塑，包括用稻草、竹子、木头来做雕塑，而不是那样像过去用金属，这样来倡导一种环保概念，包括变废为宝、废物利用，这次展览也是我学术思考的一个方向。另外14年12月，在深圳做了一个公共雕塑展，就在一个公园里面，强调互动的，有一些像小孩玩具一样的吊车，甚至有艺术家做的猫屋狗屋，给流浪猫流浪狗一个栖息喝水吃东西的地方，人气是非常火爆的，都是老百姓真正能够参与、能够玩的，可能以后更多地我会做这样的展览。强调跟老百姓互动、生态、当下的社会主体，产生关联的一些展览，今年也还会有。
另外就是个人写作的计划，在撰写关于当代雕塑的研究方面的书籍，另外还担任了很多社会工作，比如说中国雕塑杂志的主编，另外还有一些社会兼职，比如佛教雕塑展、公众雕塑展，一个在江苏、一个在北京。
什么是好的艺术品？
光谷联合：作为批评家，您认为一幅好的艺术作品，应该具备哪些要素或者评判标准？
孙振华：很难孤立地来看，不同类型、不同时期的作品可能会有不同的标准，我们说古代的艺术作品和现代的艺术作品、当代的艺术作品不一样，如果说一定要说的话，无非就是作品和它产生的时代有更加密切的关系，反映了时代的问题，反映了时代共同性的东西，第二在表达方式和表达的语言上，具备独特性和创新性，表达方式是过去时代所没有的，它把艺术的表达推进了一步，再一个就是艺术家本人及其创造性、个人魅力，他的想法和他的作品达到一个完美的匹配度、融合度，他个性化的东西可以成为更多人群更普遍共同的心声，也许他现在可能还不能完全被大家认可产生共鸣，随着时间推移，他的预见性、前瞻性越来越多地被大家所认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