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长片《好极了（Have A Nice Day）》惊喜入围第67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并于当地时间2017年2月17日晚进行了全球首映。本片制片人杨城曾作为监制带领《空山异客》参与2015年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Hong Kong-Asia Film Financing Forum，简称HAF）的创投计划，而这部《空山异客》也将通过本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全景单元进行世界首映。
电影节期间，杨城在柏林接受了《华语电影市场》的专访，分享参加香港HAF创投项目、制作《好极了》及作为电影制片人的感受和经历。
杨城，2007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获硕士学位。后曾任天画画天影业总经理、制片人，劳雷影业副总经理。作为制片人参与的主要作品有《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李睿珺导演，2014年）、《我的春梦》（郝杰导演，2015年）等。
从影展志愿者到电影制片人
CFM：你是怎么从一个影展的志愿者一步一步地成长为文艺片制片人的呢？
杨城：我本科是学新闻的，大二的时候喜欢上了看电影，觉得电影是这么有意思，而且有这么多不一样的电影。那时候也对做新闻渐渐失去兴趣，就想换个专业学电影，想去多看片子。
那时候也真是没钱到国外电影节看片子，只能在国内的一些影展看。老师告诉我哪有影展，在什么地方可以看到片子，我就跑去看。通过参加影展看了一些电影，还认识了一些朋友，然后也比较顺利地考上了电影学院，我就跑去一些影展做志愿者，借机看了更多的片子。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海报）
CFM：当时国内的影展大多是独立影展，是否对你以后成长为文艺制片人产生影响？
杨城：当然这是我自身发展很重要的条件之一，但其实我对电影的口味还是挺多元的。在当时那个年纪、那样的条件和资源，包括受到周围所认识的那些人的影响，我没有刚开始就去选择一些特别商业的项目，相信那些东西我当时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驾驭。商业电影更多的是需要资源，所以我就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项目。
还有一点要说明一下，我为什么选择做制片人？这也很关键，因为我刚开始喜欢电影的时候是很想拍电影的，考的又是文学系，更应该写剧本；但是后来上了电影学院之后就发现，每个人都想拍电影，每个人都在高谈阔论，觉得自己很懂电影。我觉得这很荒唐，我经常会反思，为什么我也想拍电影？这个原因来自哪里？我到底想要什么？然后我就觉得自己很盲目，因为我并没有什么理由非拍电影不可。
我只是喜欢看电影，然后想做电影，但做电影并不代表着非要当导演不可，很多人把这两者划等号，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当有了这样的反思，我就觉得没什么创作冲动了，不想当导演，也不想写剧本，因为我还没有什么非要通过电影语言来表达的东西。我自己也有想表达的东西，但没必要费那么劲拍成电影，这是我的反思过程，也是我当时发生的一个变化。
再后来因为我有很多导演朋友，我发现好像他们都特别缺制片人，我也渐渐发现了制片人的工作价值，觉得这个工作很有成就感，也很有意思。它对人的要求比较综合，挑战比较大。
我原本性格比较内向，就想做一些对我来说更具挑战、可以对性格有一些改变的事情。其实坐下来写东西，对我来说可能不是很难。制片人需要综合性地考虑一件事情，总体把握，和很多人打交道，不论是创作上，还是运作上、商业上，这个工作包含的东西很多，我觉得这对我是一个挑战，我应该去尝试一下。所以我就做了制片人。
至于为什么做的文艺片多，一是自己的爱好，二是身边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做相对比较文艺的电影，而且这种电影相对来说成本比较小，比较好操作，也是我在那个阶段更擅长的。
（▲《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海报）
CFM：能介绍一下你当时做的几个项目吗？你第一部担任制片人的电影是李睿珺的《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
杨城：对。但那个项目我参与的并没有那么多，因为我是半途接手的，当时片子已经快做完了，主要是后续的一些融资、推广工作。从《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相对来说我参与的就更多一点，算是从头到尾都在工作。
再后面就是郝杰的《我的青春期》（原名《我的春梦》），那个项目相对来说体量大一点，我的工作也更加深入一些。在这个项目上我得到的磨炼是最多的。
参加香港HAF创投项目
CFM：你做了这么多电影，有没有比较成熟的经验？参加各种平台上的项目创投对你的项目会有什么样的帮助？
杨城：我觉得成功关键在于如何判断一个项目。通常，我第一步会看故事、看剧本、看导演之前作品，第二就是跟导演聊。
我觉得有些创投是非常专业的平台，我会尽量参与。但是经过实践，我现在对创投也有一个新的思考，就是不要轻易去参加创投。有信心一定能做出来的项目才应该去参加创投，因为有的项目在一个想法的阶段看起来很好，但是如果你没有想得特别清楚的话，最后有可能就发展不下去。
如果没有把握的项目你去报名参加创投，也许可以入围，然后要跟很多人聊。但可能项目在那个阶段还没有到可以拿出来跟人聊的程度，所以跟人聊基本上是一个无用功，甚至产生反作用。但是因为参加了创投，已经亮相了，又不得不去推介。我觉得这是一个需要更加谨慎对待的事情。
CFM：你参与的项目《空山异客》2015年参加了香港HAF。你觉得这个平台给你的帮助大吗？
杨城：我觉得是很有帮助的。对一个项目来说，能在HAF的亮相是一个启动，是一个起点，而且还是挺高的起点。所有参与HAF的计划本身就要经历一个选拔的过程，能入围说明有一定的基础，然后对项目也会一直产生推动作用。现在HAF也一直很关注我们，积极地帮我们宣传。我觉得HAF是一个比较好创投。
（▲《空山异客》海报）
CFM：这个平台给你最实质性、最具体的帮助是什么？
杨城：最实际的帮助我觉得就是给项目提供一个节点，就像敲了一声锣，你就必须要做专业的准备了。你必须要把很多东西想得更有条理、更清楚，这个电影到底是多少预算？要什么时候拍？以及你想把它拍成一个什么样的电影？因为你要递交项目的一些材料，你就必须把这些东西都想得更清楚。
而艺术电影后期对初期想法大幅改动的几率并不大。参加创投就是把项目带入一个工作节奏，想得更清楚，而参与了这个平台之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跟你聊，包括电影节、电影公司的人，在聊的过程中你的思路会更加清晰，这个电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HAF对邀请的投资方也有选择的标准，要看公司做过些什么，是不是一个专业的公司。
CFM：你今年还会去HAF吗？
杨城：我会过去，不过这次会以投资方的身份去考察一些项目。作为投资方选择项目，涉及到我个人的标准，以及我公司的定位，可能在目前这个阶段我会看一些小成本项目，比较有意思、有个性、有风格的项目，我希望故事和风格都很特别，在商业上和艺术上都要有一些潜力的。
实际上，这样的项目其实很少，但也是有的。我们做制片人，会把所有的电影或者项目都当作一个半成品，或者所谓的璞玉，它要有那种可能性，你将来要帮它加分。同样的项目由不同的公司来做，最后会呈现出不同的可能性。
（▲《好极了》海报）
对《好极了》充满信心
CFM：你是怎么跟《好极了》的导演开始合作的？
杨城：首先我认识导演很多年了，当时我们在南京认识的，我看过他的第一个片子《Piercing I》，应该算那个片子最早的几个观众之一，看了以后就很喜欢。后来我做制片人了，正好他也有新的项目启动，那个时候我还在天画画天，就接触了这个项目。当时我就决定让公司来参与这个项目，后来我离开公司时又把项目带到新公司去做。但一年半之后我又离开了，这家公司也没有合适人接手这个项目，所以这个项目又只能跟着我走了。
之后我成立了一个新的公司哪吒兄弟影业，由我新的公司来做这个项目，大概过程就是这样。前前后后我参与这个项目有两年多了。而导演做这个项目有三年多了。能这样合作，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相互的信任，然后我们对电影的理解又在一个频道上，比较聊得来。
（▲《好极了》导演刘健）
CFM：制作这部片子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杨城：前后三年其实挺曲折，挺坎坷的，但我们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又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困难，一切又挺自然的。在中国做电影，想做好任何电影都不太容易，所以我觉得无非就是经历了一些大家都会经历过的波折，找投资的问题，和有关部门打交道的问题，等等。
CFM：这部片子的投资方是哪些公司？是风投吗？
杨城：不是，这个片子主要是由我的公司投资的。不过我的公司是有过投资的。投资方也是行业内的公司，但是大股东还是我自己，我是有绝对话语权的。投资方只是天使投资，主要想达成一个长期合作，和我合作是出于对好电影的共同追求，也不是出于财务回报方面的考虑。
CFM：你之前做的片子都是文艺片，制作这部动画片会觉得有风险吗？
杨城：这部动画也不是皮克斯或者梦工厂那种商业化、工业化的动画片，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个人化、个性化的作品。而且它虽然是一个动画，但带有很强的类型片的色彩，它有娱乐性，也有艺术性。它还是一个小成本电影，在创作和制作上，对我们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好极了》剧照）
CFM：你对《好极了》未来的市场有什么预期？
杨城：我们对此比较有信心，毕竟它是一个很新的东西，外国人也能看得懂，故事也比较好玩，画风也挺美、挺带劲的。国内发行的时候我的公司肯定也作为营销方跟发行方之一参与其中，还会找一个相对来说更大、更有经验、更有资源的公司合作，他们来做主发，还要找一个合适的档期。现在还没定下来，有可能是下半年吧。
我觉得在这样成本规格的电影里面，这部影片的市场潜力是比较大的，因为它既有艺术性，也有娱乐性，属于我心目中比较完美的影片。
看好文艺片的未来
CFM：《长江图》的导演杨超曾经说过，2016年是中国文艺片进入院线的一个元年。你有什么看法？
杨城：确实这个是一个比较好的现象，但这个好现象能持续多久不太好说。整个大的环境我觉得还不容乐观。因为在中国电影不仅是电影，有诸多限制的条件。但我们都希望一切能越来越好。不管是管理部门还是投资方、创作者，都能越来越好。主要的问题还在于我们的电影市场并没有完全的市场化，所以它更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我的公司不是专做文艺片的，但是我觉得文艺片肯定是要做的，做这类电影充满了乐趣。既然你在这里面享受了乐趣，你就肯定会付出一些代价，要面对一些让你不爽的东西。但也不必怨天尤人，客观存在的现实问题和不足，坦然接受就好了。
（▲《好极了》剧照）
CFM：你对未来想成为独立电影制片人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杨城：独立电影制片人和独立制片人不是同一个概念。独立电影制片人就是只做独立电影的制片人；独立制片人是指独立地去做制片人，就是你不在一个大公司里面打工了，而是去独立地制作电影。
其实我不并是独立电影制片人，但我很了解这种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更令人敬佩。作为一个年轻人，我对有志于做制片人的年轻人的建议就是，制作电影没有什么武林秘籍，只要喜欢就去做，多学习，多见世面，多跟前辈学习经验，然后要对自己做的电影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