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丝》是第一部直接以跨性别为题材的香港长篇剧情电影,由天下一电影发行,天下一电影制作有限公司、品今天下影视有限公司、太阳娱乐文化有限公司、大名娱乐有限公司及框格音乐事务有限公司出品,资深电影人舒琪及廖婉虹监制,由第11届鲜浪潮国际短片节“最佳导演”及“鲜浪潮大奖”得主李骏硕执导,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姜皓文主演,连同三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及台湾金马奖影后惠英红倾力演出。

故事的主人公佟大雄已经51岁,家有贤妻,儿女双全,是典型的香港中产阶级,但他却一直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他是个错误地长着一副男性身躯的女人,最后他决定要变性。对此妻子难以接受、儿子迷惘、女儿则婚姻触礁……变成翠丝后的大雄应该如何面对家人和自我?

《翠丝》自筹备、到开镜及今年3月在香港国际影视展上首张概念海报曝光面世,都一直受到媒体及大众的注意,焦点也很顺理成章地聚集在由姜皓文饰演的变性人角色身上,认为《翠丝》是一部探讨小众性别议题的电影,其实并不尽然。
监制舒琪表示,借着《翠丝》作为引子,“希望大家能够为自己找到内心最强大的力量,去面对生活——就是不再逃避内心的召唤,不再用谎言作为退缩的掩饰,诚实面对自我,活出真正的我。”而导演则认为,其实我们跟跨性人都生活在同一世界里。观众进戏院将看到的,都是我们平日会触及的故事。他说,“我很希望观众来看时,不会用一个窥看性小众的心态来看,而是透过电影看到自己。”

本片导演李骏硕,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新闻系及剑桥大学政治学院。他的短片作品《浏阳河》获第11届鲜浪潮国际短片节“最佳导演奖”及“鲜浪潮大奖”,同时入围2017年高雄电影节及波兰五味电影节;同时李骏硕也是舞台剧编剧。电影《翠丝》参加了第31届东京国际电影节的展映活动,并将于本月底在香港上映。
《华语电影市场》独家采访了导演李骏硕,听他讲述了电影创作的幕后故事。

CFM:为什么会选择跨性别人群的这样一个题材呢?
李骏硕:对这种性别的议题——不单是跨性别的议题,其他有关性别的议题,我都是很有兴趣的。劳工的议题还有一些小众的议题,我也都有兴趣。
其实很多观众在看这部片子的时候会感到好或者不好,或者有没有代入感,都是一个习惯的问题吧,包括现在很多人在做小众议题的片子,也都是努力在让观众代入。比如我曾经打趣说,很多人喜欢看警察的片子,我们都不是警察却很容易投入到警匪片,因为我们看得多咯。

其实我们从来不知道做警察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我们已经很习惯警匪片的语言了,这也是一个语言和文化的关系。在看警匪片的时候,观众就很容易理解那种语言文化。我们虽然不是生活在罪恶的世界或者超级英雄的世界,但是那种语言的文化会帮助我们理解故事。
但这类LGBT人群的题材,有些电影是故意走偏锋的,但我在拍这部影片的时候就很希望可以让主流的观众接触到影片。很多这类题材影片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影片想去描写一些具体的人物,但创作者并不是想去打动主流的观众,或者说影片的作者意识很高。
但是我们做这部电影还是希望有一定的社会性在里面,希望观众能去看这部他们平时很少关注的议题的电影,让那些从来没有接触过跨性别人群的观众去关注这个议题,去了解跨性别人群的心路历程。对我来说,这部电影的创作是剧情主导的,我想引导观众一步步去理解主人公的故事,而不是在一定的点去强迫观众理解人物。所以,我们也会把电影带到一些商业的电影节,希望更加靠近主流。

CFM:选择演员的时候有什么考虑吗?主演姜皓文过往的电影都是硬汉的形象,但在这部电影里,他却要去表达人物很女性内心的一面。
李骏硕:我觉得姜皓文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男子汉的感觉,他是个很感性的人,甚至有时候他很容易哭。在演员的外形上我觉得其实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合适这个角色的,因为跨性别的人群高矮肥瘦都有。
我之前去他们的互助组,看到任何体态、外貌的人都有,反而是现在中外跨性别人群的电影里,几乎只有一种形态,那就是体态纤细、很阴柔的男人。其实现实生活中的女人也都是高矮肥瘦都有,还有的女人可能男性化一点,有的女人也会阴柔或者不那么阴柔的。
我觉得有能力的演员可以演绎不同类型的人物,所以在这部以剧情为主导的戏里面,用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演员去完成,可能就会弥补这部电影剧情以外发生过的事了。

比如有一位刚刚变了性的美国举重运动员,他原本体型很魁梧,但是变性后他还是能以一种很优美的形态出现。所以我觉得姜皓文在这部影片里并没有他在其它电影里那么雄壮的感觉。其实他很平易近人,每天到了现场都会跟我说昨晚睡得如何,今天的哪场戏他会觉得很紧张,他都会跟我说,大家是相互依靠的。我觉得姜皓文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CFM:创作过程中都遇到什么困难呢?
李骏硕:主要是压力太大了。因为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片,也是舒琪先生第一次监制不是他学生的作品,包括整个剧组规模很庞大,所以我非常有压力。
我是因为赢了“新浪潮”奖才认识舒琪先生的,当初他在找导演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个议题的复杂性,找到我的时候就抛给我这么大一个剧组。对我来说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一个大剧组,最少的状态下都起码有50个人了。所有事情都要按规矩做,不能任性地延迟。在拍短片的时候可能还会有任性的空间,但是这么大一个剧组,如果有延迟就是要耗费一队人的努力和辛苦,而且还要调和所有的部门同步跟进。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只需要和摄影师和美术指导沟通,但到长片的时候导演就要布置给其他人做一些工作。比如有一些大场面我需要跟副导演去沟通拍摄,但很多时候我常常忘记这一点,副导演要处理很多其它的杂务,包括要处理群众演员,我常常忘记跟他沟通一些情况,然后他就会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最主要还是我不够习惯去控制这么大一个组。
小的摄制组可能大家都在这么一间房里,我讲完拍摄内容所有人就都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但大剧组我就会兼顾不到,这也是我的弱点和缺憾吧,希望将来可以改善。而且这部电影看起来很长,但是其实我们只拍了不到一个月,拍得很赶,大概也就三个礼拜。

CFM:那在拍摄过程中留下遗憾了吗?有哪些想要表达但是没有表达到位的东西?
李骏硕:遗憾的话,如果不算失误拍得不好或者调度得不好这些事情的话,其实每部片子都会有它遗憾的地方,比如片长有限,因为它不是一个三个小时电影可以讲足的故事。
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随时都可以讲足三个小时的故事;另外我觉得影片描写的变性过程很少,这也是很大的遗憾之一。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我觉得是可以详细地描述变性的过程,身体慢慢产生的变化和生活的转变,我觉得这些对于跨性别人群来讲是很重要的。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遗憾,但是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这将是个遗憾,我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去呈现这个过程。

CFM:创作这样的题材,希望能达到怎样效果的社会反响呢?
李骏硕:我希望通过这部电影,可以让跨性别这个议题在当下社会有更深层次的讨论,因为关于跨性别的层面和范畴都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讲,不会讲完的。
我希望这是香港电影第一部以跨性别人群做主角的电影,但是我不希望十年之后这还是唯一一部,那我就要哭了。
虽然跨性别人群的人数很少,但是每个人都不同,我这次讲的是一个中年人物,我最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资源去拍不同特点的跨性别人群——不同的年龄层、不同的时间层面,甚至不同价值观的故事。
《翠丝》这部影片是讲一个中产阶层的人物,但其实不同阶层都会有对性别和自我的欲望,所以我希望这部戏可能是第一部,但十年之后不是唯一一部。而且我自己也会继续拍这个题材,同时也希望有更多导演去涉足这个题材。

CFM:这部影片是属于比较敏感的题材,在创作过程中您对当下香港电影创作的环境有什么感受?
李骏硕:我觉得在创作过程中最困难一步是寻找投资方的那一步,要找到一个有信心的投资方是特别难的。香港整体的市场状况,以及观众在想什么,其实我们控制不了,也轮不到我们去控制,而且我觉得现在香港的电影市场比我们想象的都要进步。
所以创作的时候,我也并没有特别害怕观众的整体反应如何,而我们整个团队都预备好去面对市场的各种反应,比如试装啊什么的,大家都是很认真去做的。因为参与这部戏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家对性别这个议题都保持了基本的尊重态度。

CFM:导演未来还有哪些创作计划?
李骏硕:下一部戏还是我比较关注的议题,一些弱势的族群,露宿者。这些人住在街上、天桥下,就在深水埗那边,他们每天都会被人赶走,其中有不同种族的人,还有难民。
但这些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一开始是在街上席地而睡,后来被人赶走的时候就会有人开始搭起一些屋篷,然后屋篷越来越多的时候就会有其他人想钻进去,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暴力持械事件。可是一开始席地而睡的时候大家都很和谐,这些年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写了这个剧本。

另外,我之前提到自己仍然想写关于性别的故事,并不是只写关于性别的故事,边缘议题的故事我都会写。我希望这些边缘人的故事和情感会被大众看到,会被主流社会认同,但主流还会继续边缘化另外一群人,当某个边缘人群被接纳之余,主流社会还会排斥什么人,这是个值得被探讨的话题。
有一方面进步的时候就有一方面在倒退的,每一种文化都是这样,其实某些边缘的弱势并不是长期的弱势,社会的边缘性在不断流动,我们并没办法去解除,但是长期留心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