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内地青年导演李骥的首部长片作品《通往春天的列车》入围第24届釜山国际电影节新浪潮单元。这部影片讲述了在经济转型过程中逐渐陷入颓态的东北城市齐齐哈尔,一个小人物青年寻求出路与自我的故事。
齐齐哈尔是导演李骥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凭借对家乡深厚而质朴的感情,他将这座城市的时代变迁和当下年轻人的境遇融入了这部作品,影片全程在齐齐哈尔取景。故事的主角虽然是普通的工人,但却是中国三线城市青年生存状态的缩影,影片试图以温情与幽默的手法展现出他们的迷茫,离家的不舍和无奈。
导演李骥曾经拍摄过短片作品《红英》,讲述了一个在残酷命运下顽强生活的女人的故事,并获得第二十三届西班牙短片影展评委会特别奖,第三届中韩青年梦享微电影展对外友好协会特别奖等五个国内外奖项及十二个国际影展提名。
CFM:《通往春天的列车》是您的第一部长片作品吗?可否谈下这部作品的创作经历?
李骥:这部影片是我的第一部长片。
《通往春天的列车》最初的形态是编剧课上的期末作业,老师要求的是写一个长篇电影剧本,但当时我还没有能力写成长片,就写出了一个差不多四十分钟的中篇,字数一万字多点儿,之后一年就没有再动它。
我记得是在2015年羊年春节期间,我回家和初中同学聚会,其中有两个就是在当地一家工厂里工作的八零后工人,我问他们厂子这些年怎么样,他告诉我近几年都不是很好,几乎没多少人上班了,劳务合同工在2015年就全部裁掉了。
很多正式合同工的劳动关系虽然在厂里,但都去外面找工作谋生了。这在曾经以重工业为主的齐齐哈尔是个普遍现象。走出厂子的年轻人,要么就去外地谋生,要么就自己拿钱做小生意。我有个小学同学是一厂的,现在在家里站前市场经营海鲜店,还挺好,至少在朋友圈看起来是这样的。
重工业城市没了工业基本上就是元气大伤。从最初的下岗潮开始到现在,不说东北地区,就齐齐哈尔到现在也没恢复元气。参演我这部电影的一名工人,也在2018年年底离开了厂子投奔做生意的亲戚了。
他们厂子有个岗楼,岗楼下面是厂子的围墙,围墙上面布满铁丝网,他告诉我会有人偷厂子里的东西卖钱,因为有很多材料含有色金属,能卖好价钱。厂里保安就曾经抓过一个小偷,这是他在墙下蹲了三个月的结果,那个小偷被判了三年半。等到我确定拍摄前再次回到那个厂子的时候,岗楼两边已经安装了全方位的摄像头,这说明厂里的偷盗行为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东北流失人口这个事实已经没法改变。齐齐哈尔曾是全国十九个特大城市之一,当时的杭州、长沙、石家庄、合肥等省会城市都排在齐齐哈尔后面,到现在沦为四线城市,一共用了36年。
不是我们矫情,毕竟我们曾经辉煌过,这也是很多上年纪的东北人的心结。一百年前人们往关里闯,现在人们往关外流。这个城市里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如果家乡的环境够好,我想最初谁也不想离开家吧。 根据以上这些情况和个人感受,我写出了这个剧本。
拍完这部电影的时候,国家已经开始了对东北老工业基地的第二轮全面振兴,希望到时候会有好结果吧。
CFM:您之前创作的短片《红英》也是一部反映齐齐哈尔小人物的作品,入围了很多国际电影节,并在国内外的电影节拿了五个奖;和当年的创作相比,现在的创作环境、条件和创作理念上发生了哪些变化?
李骥:我觉得并没什么变化。我写这个戏是收着写的,当初我们老师说导演写剧本不能像编剧那样写的天花乱坠,要看自己写的内容是否能实现。最开始我的毕业作品不是《红英》,而是一个类型化的短片剧本。最后被老师否决了。一个是类型片要拍好成本较高,我也没有学校的资金支持,所以我也就放弃了。
《红英》这个故事是后来听我妈讲给我听的,我做了一些加工,用一种比较省钱的方法拍了出来。当时为了节省成本,基本上是一个人当两三个人用,这也是平时我们拍作业的习惯,在没有充足的资金的情况下就得自己多受累。
拍《通往春天的列车》的时候基本上也是这个状态。写我能把握得住的故事,别写飞,因为我知道新导演不会得到多少拍摄资金,写飞了就完不成了,所以我在写作时就在控制成本。拍摄的时候我们导演组没有司机,是我和执行轮番开车,我也没有导演助理;
制片组人更少,就一个制片主任和一个现场制片,现场制片也订盒饭和打印统筹发来的通告发给大家。全组部门人员配置得最整齐的就是摄影组和灯光组。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这部戏是怎么拍下来的,最后一共拍了十九天。要知道我的短片在夏末季节都拍了九天啊!
CFM:您的这部影片聚焦您的家乡齐齐哈尔,您认为这个城市有哪些特别之处?如何给予您创作灵感?
李骥:作者型的导演大多会把自己的故乡作为创作的源泉,我也不例外,因为我们彼此熟悉。我生活过的城市其实也不少,要问特别之处的话,我觉得除了烤肉好吃,城市干净,再特别之处也就没什么了,说多了都是粉饰。
这座东北重工业城市中的人和发生在那里的事儿都给予了我创作灵感。这部电影的创作是有真实事件作为依据的,没有真实事件为基础的故事我是很难创作下去的,那样的故事我觉得没有根。
CFM:《通往春天的列车》的创作和拍摄过程中,您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您是如何克服的?
李骥:第一个困难就是冷。因为我们开机的时候正好是在“三九天”,我在黑龙江活了这么多年,度过了十好几个“三九天”,头一次觉得被冻成狗!以前没觉得这么冷啊!选择这样的日子开机也是不想再拖下去,让全组在这样的环境下拍摄,我是真心觉得对不起大家!
还有一个困难就是一些特邀演员的短缺。我们当地有一家话剧院和一家艺术剧院,我当时想把一些重要的特邀角色在这两家艺术团体里消化掉。但是话剧院正好在排新戏,演员都没有时间出来,所以放弃了话剧院;
艺术剧院主要是以舞蹈演出为主,但他们排练和演出的时间非常机动,就是周四有演出可能周三才通知,所以不能保证当天有戏他们就一定会进组,我也不能根据他们的时间来调整整个剧组的时间,就这样当地的演员我一个也没用上,这挺遗憾的。后来我告诉执行导演准备一个角色,制片主任准备一个角色,我再准备一个角色,实在没有人来我们就自己上,最后还真是自己上了。
我演戏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开剧组车到现场,当时有一块很大的岩石露出了地表,被雪盖上不是很好认,我转弯的时候没看清,哐的一声就把水箱撞破了。
我下车一看水箱里的水哗哗往外流,可能是我眼花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我看流出的水感觉是红色的,好像是血一样洒在雪上,我当时就特别心疼,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好像这个车有了生命一样。然后我赶紧调整状态让自己进入角色。我出演的是厂长秘书,我觉得我完成得还挺好。
CFM:可否谈一下与影片两位主演任素汐和李岷城的合作?
李骥:先说任素汐,因为这个戏是大男主的戏,任素汐作为女一的戏份没有李岷城多。我就告诉任素汐因为你的戏没有岷城多,所以我不限制你发挥,只要在人物规定范围内你怎么演都行。事实证明任素汐完成得非常好。
李岷城对人物有新的想法会及时跟我沟通。如果方向错了,我就跟他说你要这样演的话这个人物就不是剧本里的人物了,他就会往回收,保证人物在规定情境内不跑偏。
因为这两名演员都是很有经验的演员,所以在表演的完成度上很高,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他们都能给我一些有价值的建议,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也能聊出剧本以外的一些东西。总之我对他们很满意,他们也是非常好合作的演员。这里我还要提一下大同的扮演者何巍然,他很好地完成了角色,也是一位很有潜力的性格演员。
CFM:方便透露一下未来有什么新的创作计划?您个人最想创造的题材和类型是什么?
李骥:有一部类型片我已经写完了二稿,收集了一些建议,还要进行最后的修改,算第三稿吧。因为这次放开写了,成本比较高,所以我暂时还没有想找投资把它拍出来的想法。
我最想创作的题材还是现实主义吧。在现实主义范围内题材不限,只要是我感兴趣的故事。比如现在已经写完二稿的故事是关于黑彩和涉案的题材,也是改编自真实事件,有事实做基础。
如果一个故事没有事实做基础的话,也要有一个时代的背景来衬托,就是说这个故事虽然在那个时代没发生过,但把故事放在所设定的时代也会合情合理。我要写的另一个故事就是这样,现在正在搜集素材。
CFM:您的这部作品创作得到了哪些方面的帮助与支持?
李骥:制片人李京发现了我的这个剧本,没有她我就不会有拍片的机会;监制吴妍妍找来了李岷城和任素汐,她现在仍然在为影片的后续工作劳心劳力,非常辛苦。在这里我特别感谢制片人李京和监制吴妍妍,真心感谢。也感谢全剧组在极端的环境下完成了这次拍摄。
除了需要像上面两位出色的电影人的帮助外, 也特别需要亲情的支持,非常感谢我的父母,没他们的付出,我也拍不了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