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演艺集团的一场“出港”实验

上一秒还戴着棒球帽，拿着咖啡，下一秒就换上了绸缎长衫马褂，摇起了书画折扇。在抖音上，这条仅11秒的戏曲变装视频收获了1430个点赞，开启了话题“来自宁波船帮掌舵人的凝视”。

这条抖音视频直接吸引观众走进剧院观看甬剧《宝顺轮》。“今天去看了，泪点低，感动哭了。”一位浙江网友9月1日在评论区留言说。

《宝顺轮》是宁波市演艺集团打造的原创甬剧。作为宁波市唯一国有全资的专业性舞台艺术集团，宁波市演艺集团创作了不少叫好又叫座的剧目，观众遍及海内外。而当下，他们正开辟着前所未有的全新舞台，并收获了一批“特别”的观众——截至8月中旬，围绕“直播”这一关键词，宁波市演艺集团以个播、团播的形式共计演出7800场，观演人次高达1883万。

宝顺轮现场剧照

流量背后，一场传统艺术与数字媒介之间的双向奔赴正在上演，一个专业院团正为了新时代新演艺的开拓与发展，展开一场深刻的自我革新。

01

观众在哪里，舞台就在哪里

宁波市演艺集团由国有文艺院团转企改制而来，现有宁波市小百花越剧团、宁波市甬剧团、宁波市歌舞剧院、宁波市话剧团等九家子公司。

自成立十多年来，宁波市演艺集团一点点打开舞台和市场的边界。先是院团改革里的常规路径：做精品剧目，商业演出，艺术培训，承接专业服务……近年来，更是不断寻找新舞台、培育新业态，先后推出了很多“新演艺”项目——包括贴合年轻人口味的“入戏”系列沉浸式戏剧，与NFCC宁波时尚创意中心联手打造实验剧场，和象山政府打造的大型文旅项目“渔光之城”等——把演艺和新业态结合，“迈了一大步”。

正如《宝顺轮》中以主角“李海定”为代表的宁波商帮以超前的眼光和胆识为中国航运业开启全新航程，剧中传达的开拓精神也正是宁波市演艺集团改革发展的底色。   

“传统艺术如何去拥抱时代，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宁波市演艺集团董事长林红在接受采访时说。后来她有了答案，“观众在哪里，我们的舞台就应该在哪里。”

这个答案，指向了抖音。

去年3月，抖音直播的“艺播计划-院团专项”在浙江启动，被林红视为“最佳机会”。她迅速调配集团精干力量组成直播团队，并亲自担任组长，集中资源探索抖音直播。  

林红与直播团队讨论策略

最初，她挑选了两位“台柱子”试水：一位是甬剧团副团长、新生代甬剧代表人物苏醒，另一位是从未面对过观众的乐队二胡演奏员张金亮。  

令人意外的是，首场试播就吸引了近千名粉丝关注，“这顿时给大家带来了信心。”  

随后，集团大规模动员，招募二十余位演员担任主播，越剧、声乐、舞蹈等各艺术门类的演员也都加入队列，从早9点到晚9点，一天播五场，每场两小时。

为适配短视频和直播的传播特性，团队对戏曲的叙述方式进行了调整——在保留长篇叙述的基础上，将故事“切块”，提炼精彩片段，使其更符合线上观众的观看习惯。

宁波市演艺集团直播负责人邱裕紫禾介绍，为了让更多人知道地方戏曲，他们让主播们反复唱经典唱段，比如《十八相送》、《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先建立熟悉度，再慢慢推广、创新。

直播现场

这种策略很快见效。演员们的“网感”得到了极大锻炼，很快，这些科班出身的梨园唱将就掌握了直播节奏，在互联网拥有了广泛影响力。与之相应的，大量观众涌入直播间，给宁波地方戏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曝光。

“原来一场演出在线下剧场最多可能容纳1500-2000人，但线上它可以带来无限的空间。”林红感慨道。

02

梨园主播走红：唤醒粉丝“戏曲血脉”

“邯郸梦，古今同；荣华易去，处处英雄冢……”一身便装、一双拖鞋、一听啤酒，在地下车库里，苏醒坐在音响上，拿着有线话筒，翻唱起刀郎的歌曲《翩翩》。戏腔在车库里回荡，悠远而苍凉。

这条视频下，一位广东的网友留言：“越老越想听这种调调，是不是老祖宗的血脉觉醒。”这条评论吸引了2.4万人点赞。而苏醒的这条抖音，共计收获了37.2万网友点赞。如今，这位36岁的甬剧演员，在抖音已拥有超过20万粉丝，线下演出时，也经常在后台收到粉丝送来的礼物和祝福。

苏醒直播画面

他的另一条抖音置顶视频是《宝顺轮》中的片段。一声“莫娘”，苏醒双手颤抖，声泪俱下。由于表演过于投入，双膝跪地间，苏醒鼻腔毛细血管破裂，两行鼻血伴随泪水流下。画面中没有多余的技术渲染，只有传统戏曲对遗憾与悲怆的深刻表达。令苏醒倍感意外的是，这条视频一共收获了328.6万点赞，3.5万条评论。许多网友自此对宁波戏曲“入坑”。

“我唱了戏腔以后，很多人说DNA当中的戏曲血脉被唤醒了，让大家对戏曲又产生了兴趣，”苏醒说，他的粉丝来自两条路径：一边是从方言过来的老乡，一边是从戏腔过来的戏曲爱好者，“这是变相的一种对我们宁波戏曲的宣传。”

宁波戏曲所塑造的商人形象，从不是脸谱化的“富豪”，而是有血有肉、有勇有谋的“弄潮儿”。与传统舞台上塑造的人物不同，苏醒在短视频和直播间展现的，也是一个真实有趣的演员形象。抖音上，他会在地库唱戏，会在家乡石浦的屋顶上拍摄，会介绍有趣的宁波方言，还会和伙伴们在春日的茶山上唱起流行歌曲《上春山》。

“要的就是这种节目效果，直播就是要让观众面对真真实实的我，这样才更可爱一些。”苏醒说。

对于地方戏曲面临的困境，他有很强的危机意识：“传统戏曲观众层偏老龄化。很多年轻人甚至宁波本地年轻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有甬剧。这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个难以逾越的门槛。”

而直播正是破解这一困境的关键——“不是为赚多少钱或流量，而是真正为你的事业让它往前走。不然如果我们得不到流量，得不到观众的话，我们的剧种可能就进博物馆了。”

03

院团勇立潮头：城市精神的新诠释

宁波是我国东南沿海的主要港口城市，自古以来商贸就十分发达，承载着独特的历史使命与发展愿景。从昔日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据点，到如今的国际港口名城，“敢为人先”、“勇立潮头”成为这座滨海都市最为鲜明的文化标识。

“宁波这个城市自带改革创新基因，宁波市演艺集团也有。”林红说。

保持着开放创新的传统，该集团创作出了舞剧《花木兰》《东方大港》、越剧《走马御史》、甬剧《柔石桥》《宝顺轮》、话剧《张人亚》、民族歌剧《呦呦鹿鸣》等精品力作，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四度折桂，还曾先后40余次携精品剧(节)目出访美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等20多个国家的30多座城市，向世界讲好宁波故事、传递中国声音。

这些舞台艺术精品，不仅是丰富群众文化生活的载体，更是时代风貌和城市文化的重要展现。在表达宁波城市文脉方面，宁波市演艺集团形成了独特且深刻的艺术手法，完美融合地域文化与时代精神。

如今，这种精神正通过抖音直播获得新的表达。根据林红的计划，宁波市演艺集团将持续布局“线上+线下”双轨生态，打造“第二舞台”，构建以直播为核心的数字演艺新格局。

为记录宁波地方戏曲的转型故事，抖音直播推出了系列纪录片《主播的诞生》第四期“第二舞台”，讲述宁波市演艺集团如何借助新的数字技术，在抖音直播平台上让文化艺术既保留根脉，又拥抱未来。这是继前三期“我的舞台”、“再见超女”、“团播背后”之后，又一则讲述演艺类直播发展历程的影片。

04

传统戏曲走向“第二舞台”

由于受众广泛，直播平台正成为很多专业演艺人员的“第二舞台”。《2024抖音演艺直播数据报告》显示，2024年，抖音演艺类直播总场次达1.01亿场，同比增长33.74%。这意味着，平均每天有超过27万场演出在直播间上演。另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数据，2023年网络表演（直播）行业市场营收规模已达2095亿元。

市场的爆发式增长，持续推动直播与传统演艺的深度融合。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课题组在《演艺+直播：新业态、新模式和新特征》报告中指出，直播显著提高了演艺类内容的产能利用率，推动行业走向更高效、更优质的内容生产与消费循环，不仅拓展了市场规模，也为从业者带来更稳定的收入和就业机会。

作为演艺市场里的传统形态，近年来院团正遭遇线下演出市场萎靡的困境，同时面临时间、场地、内部演员发展等诸多发展桎梏。宁波市演艺集团的尝试，或为中国专业院团的转型突破走出了一条可借鉴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