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由豆友@游佐中 授权发布
这个周末,我去了人民公园相亲角。

为什么规定84、87、88年出生?大概是对属相有着迷之执着吧。
起因很简单,我准备出门看展览,结果眼神不好,直接把上海现代艺术馆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看反了。到了人民广场我才发现哪里不太对,也不可能再跑去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便在人民公园里转悠了。
之前我没有在相亲人群旺盛的周末去过人民公园,这一去简直长见识。
发布了高温预警的上海人民公园里,荷花七七八八地开着,知了丧心病狂地叫个不停,歌唱着这世界、这温度、这短暂又漫长的夏日时光。
炙热的阳光被香樟所遮挡,斑驳的光在地面上晃动,如同水渠中的鱼影。
两个大横幅拉在公园的两条走道上,上书:
取缔婚介收费服务,游客谨防受骗上当。
取缔无证婚介,共同维护游园秩序。

横幅所指的、不要上当的“游客”,当然不是我这种因为种种原因逛公园的,而是来这儿为儿子女儿相亲的阿姨伯伯们。
这些社会主义国家曾经的重要建设者,如今依旧有着革命的精神和干劲,他们随身携带各种款式的小板凳,各种款式的雨伞遮阳伞,在公园里一路有秩序地坐下,撑开雨伞,在上头放上写有自己女儿儿子信息的卡片。
字迹有工整,有粗放,有俊秀,有豪迈,还有的写得像印刷体一样端正。


这儿是海外角,儿女在海外的父母来此为他们相亲。
来这儿坐着的基本都是年纪超过60岁的退休人士,而来这儿“参观”的,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
这场景有一种非常奇异的迷幻感,它就像一个大型菜市场,交易的是信息,交易的也是人。
这些老人心甘情愿把儿子女儿们当做货品,并且提炼了自认为的卖点,书写出来,供人选择。
而这儿既是买方市场,也是卖方市场,可以先产生“交易”(安排见面、交换信息),至于是否购买(谈恋爱),则是另外一个话题。
站在烈日之下,看着他们,我感觉到的不是魔幻现实主义,而是迷幻,仿佛空气中都是那种荒诞的味道,以至于它如此如此得稀疏平常。
放眼望去,这里多么的男女平等,路边坐着的有爹也有妈,贩卖的有儿也有女,体现出了社会主义国家男女平等的优越性。
仿佛所有针对性别的平权在此处都成为了一种虚无和无妄,仿佛这儿有一种男与女的大和谐。
它是为种族延续、繁殖所做出巨大努力的展销会和急救室。

绕园一圈,看到年纪最大的“货物”1963年,年纪最小的“货物”1993年。
我能够感受到这些家长的焦急情绪,焦急到何等地步才会让他们在35摄氏度以上的黄色高温警告中来到人民公园,在高温中为基因延续做尝试。
但他们不会去想自己为何这么急迫地希望女儿儿子赶紧结婚,但他们有一种基于社会压力和生物本能的原始冲动。
他们中很多人绝对不会听儿子与女儿说,“我不想结婚”、“你别去了”这些话,他们自信地认为主宰他人一生的命运便是自己最大的意义。他们认为自己是在帮助,却从不会觉得自己是在伤害。他们的儿女很可能加入了像“父母皆祸害”这样的小组,在网络上吐槽他们的父母。
这之中可能没有太多的有效沟通,双方的观点都不会改变彼此,有的只是争吵和一意孤行。
他们是可怜的,因为他们受到了太多的社会压力,儿女不结婚不生孩子对他们来说,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社交,让他们在亲戚朋友里抬不起头来。

等待过程中打毛衣的阿姨。
我在那些征婚的卡片上看到了收入50万的企业白领女性,1970年代生人。
我在想,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是希望她的母亲来到这里,还是不希望。她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是享受这单身的状态,还是感受到寂寞。
但卡片不会告诉你任何更深入的信息,它告诉你的永远是一个简单的描述,以及符合父母理想的预期:希望寻觅年纪相仿的男性。
婚姻、爱情、甚至广场公开相亲,都不是洪水猛兽,洪水猛兽是对成年人个人意志的驾驭。
我无法想象和这样的坐在公园里的叔叔阿姨们谈及女权、谈及种族歧视、谈及性取向歧视……
这些公园里的叔叔阿姨们和我们这一代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截然不同的对于世界的认知,截然不同的对于婚姻和爱情的观点。
他们中可能有一大部分在结婚生子的问题上和儿女发生过争吵。可能这些儿子和女儿也是渴望爱情的,但他们被这种反复的逼迫折磨出了逆反心理。

相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不想去的时候有人逼着你去,并以“为你好”为借口。
渴望爱情、害怕孤单没有错。
享受单身更没有错。
任何一种正当的生活方式都应该得到尊重。
而任何一种平权都首先必须谈及尊重,尊重个人的尊严、个人的选择、个人的思维(不违反法律和基本道德的基础下)。
想要得到尊重,互相了解是无法逃避的必经之路。
但人类不是瓦肯人,互相了解、互相理解谈何容易。
我在叔叔阿姨们之间转了两圈,拍了那些开得七七八八的荷花。


出公园时,看见桥边有孩子在喂鱼。
红的小鱼,在夹竹桃的倒影下浮浮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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