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天你喜怒无常,有一天你无法自控,有一天你悲观厌世,对人生突然充满绝望,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男友还雪上加霜地宣布,你这是得了抑郁症。
钟西西和男友冷小星正面临着这种意料之外又从未经历的生活突变。在寻求解决办法的过程中,他们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种以前没有机会了解的事情,也逐渐发现了一些只有情绪抑郁之后,才能体察到的人生况味与惊喜。抑郁带来痛苦,也带来转机,它是心理问题,也是人生症状。我们接受它,然后战胜它。
* 这本小说是免费作品。打开「豆瓣阅读」App或网站,搜索本作品,点击「领取」可以获得该作品。

男友说我得了抑郁症
♦1 我
北京11月初的某一天,我从一夜不停的稀奇古怪的梦中醒来,朦朦胧胧还没完全清醒的当儿,帝都初冬时分暖气还没来的冰冷就扑面而来。除了被子里还残存着我的体温带来的一点热气,整个房子都笼罩在一种阴沉、孤独、不安的氛围之中。
的直觉告诉我,男友果不其然地已经在我熟睡时上班走了。用我的话说这叫“不告而别”和“离我而去”。他大概怕我又纠缠着不让他走,所以早早躲开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小心脏里就有一股气“油然而生”。不知为什么,别人生气都是气从肚子里往脑门冲,可我生气的时候却觉得是整个气在我的心脏里搅动不停。
“你的身体感受总是那么与众不同,让人难以理解。”男友曾经这么评价过我。一直以来,他对我所描述的每天持续出现的各种身体感受除了抱以莫名其妙和难以理解的态度,心态上已经很难再有什么“创新”了。每当我或温柔、或粗暴、或掩面而泣、或气若游丝地跟他说“我难受”时,他都用一种见到奇怪的动物时的眼神望着我。这有时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从深山走丢到都市来的——“怪物”。
好,就让我来谈谈我这个奇特的人吧:
钟西西,女,25岁,北京中关村海淀桥某大学中文系在读研究生。几天前被男友宣布得了抑郁症。
没错,我25岁了,还未毕业就得了抑郁症。
一般而言,中国的孩子在18岁时进入大学开始学习,本科四年,拿到学士时是22岁。有人在这个时候转入社会开始磨练自己,很不幸的,我属于茫然不知所措,没有勇气踏入社会的另一个庞大的群体。于是又欣欣然参加保研考试,继续躲在校园中当所谓的“学院派”,还一副喜滋滋的嘴脸。实践性的专业,如经济、管理、法律、新闻之流,硕士研究生学制一般是两年,学生拿到硕士学位时24岁,尚可意气风发。很不幸的,我所在的中文系,同哲学、历史、考古、物理、数学等专业一起,同属于传统悠久的基础理论学科,硕士研究生学制则一般需要三年,正常毕业拿到硕士学位的时候,是25岁。可为什么我已经25岁了还是在读硕士呢?
从上面的逻辑推理来看,肯定是因为我没能正常毕业……
我的确没能正常毕业。因为在研究生二年级的时候,我怀揣着对欧美先进国家的憧憬和继承家族传统的理想申请了赴欧洲交流的项目。所谓继承家族传统,指的是我的家长,从爷爷开始,均工作在祖国外交事业的前线。而身为长孙女的我(由于我爸是那一辈唯一的男性,我也就迫不得已成为了唯一的“长孙女”),在进入高中之后,就不断地看到、听到已经退休的爷爷、奶奶及还在工作的爸爸对于各种亲戚、朋友孩子的留学抱以称赞、艳羡,以及转过头来对我的愤怒和碎碎念。碎碎念,碎碎念,念到我耳根生茧,从理直气壮地说学中文不必出国,到受到各种美剧“毒害”后觉得其实出去看看也不错。于是终于在一番折腾之后,拿到了欧盟交流项目的offer。
总结起来,此前若干年,也就是6年的大学生涯中,我虽然时常感到百无聊赖、略显虚无,有时会对生活、对理想产生怀疑,比如:我每天究竟为什么要读那么多讲各种理论的书,这和真正的文学和真正的生活有什么关系?既然解构主义者认为社会中的一切既定模式和结构都是由于“话语”构成的,那么具体的行动还有什么意义?我每天做的研究除了对学术圈这么少数的几个人有意义,与其他的大部分人有关吗?既然历史无法百分之一百的还原,那干嘛每个人都还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还原?不过,在怀疑的同时我还是对日常的生活本身有一种信心,大概是因为生活并没有偏离我想象的目标轨道运转。我想象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大概是:毕业之后找一份跟文字有关的工作,不愁温饱。有喜欢听的音乐会去听听,有喜欢的讲座去坐坐,夏天的傍晚在路边小餐馆的露天位子喝点啤酒吃点烤串,写写诗,然后结婚生子,过完人人都会经历的平庸的一辈子。
每当想到这个结尾,我就惆怅起来。在大学里,我的本质是十分胆小十分谨慎。我从不把时间集中的花费到任何事情上面:学术、文学、英语、实习,一切的一切。我怕自己看错了,徒然浪费光阴。也怕什么东西浸入太深,难免染上各种各样的思维“恶习”,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这种人生观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却仍然是另一种虚度,因为什么都不深入去做,有时候就等于什么都没太做,各个方向都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到了原点。
我也很想为生活,特别是为青春找找刺激,找找人生的意义,找找成就感。
所以,当我接到出国项目的offer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觉得我这一辈子终于算是做了一件稍微有点有意义的事了。至少是一件“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事。我想象着出国后外国自由的空气,古老而有思想的建筑。有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生活还不算太糟。为了庆祝我的大功告成,我甚至还报了一个法语班,准备学一门新的语言。那时,我根本预计不到:生活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既定性,有你想象不到的情节接踵而至。
但一切,从那时起,全都起了变化。
我所经历的转折,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就是从那时侯开始的。
因为就在暑期的法语班上,我认识了我的男朋友——冷小星。
一年半之后,他宣布我得了抑郁症。
♦ 2 如果这都不算抑郁症……
冷小星宣布我得了抑郁症的现场远比想象中要平淡无奇。没有太多的歇斯底里:因为最大的歇斯底里已经过去,而小的歇斯底里则已经成为常态。
那是一个同样非常冷的早上,我醒得很早,虽然睡了觉却浑身疲倦,头脑昏昏沉沉。无休无止的肚子的隐隐难受仍未消失,不停地啮噬着我的耐心。我叫醒昨晚刚刚同我吵过架还未和好的男友,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我难受”。
冷小星闭着眼睛没有吱声。
我知道他在装睡不想理我,于是狠狠地扭动了几下自己的身躯。在扭动的过程中,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好像布满了滑溜溜又甩不掉的肉。我“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厕所里,从镜子中观察自己。在我心里,我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胖得不成样子,不过从镜子中看到的自己仍然震颤了我的心灵:胖大的脸庞,胖大的后背外加原来自己最痛恨的胖大的大象腿。我走回房间中,再次摇动冷小星并问他:“喂,你知道‘虎背熊腰’是什么意思吗?”
他这次睁开了眼。但仍然没有回答。
不得已,我只好提示他:“就是说我这样的。”
我等待着冷小星的反应,希望他能安慰我两句,可他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失望地倒在他的旁边,翻了个身,没有理他。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说道:“我得走了。”
我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每一个清晨,都好像是同一个清晨;每一场战争,都好像是同一场战争。我同冷小星日复一日地为他上班的事争吵。我不喜欢他在我还没起床的时候就走了,我不喜欢他在还没有跟我说完话的时候就走了,我不喜欢他在我难受不舒服的时候就走了,我不喜欢他在我还没有吃完早饭的时候就走了。我没有说出口的是:无论是什么借口,我其实就是不喜欢他去上班。因为他走了之后,满屋子的空荡荡,我一个人承受不了。有时我问自己:你承受不了的是什么?是寂寞吗?是孤独吗?是身上的难受吗?是心里的烦恼吗?我面对自己的质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答案太过复杂。我欲言又止。
都不是,又都是。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常常会觉得心里有解不开的问题。碰到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担忧,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却又觉得这些办法都是死路,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让这些办法成为不可能。我也常常站在阳台上对着对面的楼大声呼喊:“喂,有人吗?”结果当然是无人应答。
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忍受不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冷小星已经穿好衣服、穿好鞋走到门口了。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跳下床,冲到门口。我没有看清他是什么表情,只是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一边抱着一边哭,眼泪毫不受控制地纷纷落下。
“你是不是又不想让我走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哭。我不敢回答他的问话,我怕回答了之后,又是争吵,而争吵的最后,还不是鱼死网破,他还是要走,我还是要继续承受着一切。
冷小星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让我这么哭着。我听到他的叹息声。
这次他没有发火。他说:“你别哭了,我今天不去上班了。”我擦擦眼泪,抬起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看见冷小星十分平静,一脸慈祥,不像是蒙人,于是渐渐止住了哭声。
我其实一直不知道那天早上是什么使冷小星一改平日作风,毫无怨言地陪我在家。那天我们一起做了早饭,又出去在楼下的院子里散了步,像美好地不能再美好的正常情侣一样。回到家后,他打开连接着电脑的电视机,陪我一起看起了《龙猫》。
动画片中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日本乡村夏日午后的气息,通过电视机的屏幕,慢慢渗透过来,我感觉到心里暖洋洋的,也没有什么担忧。好想时间静止,就这样一直下去。
“你每天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去上班?在怕什么吗?”
看来他和我有同样的疑问。我摇摇头,表示不知怎么回答。
“为什么不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呢?”
“我……没有喜欢做的事……”
冷小星一脸怀疑地看着我:“不会吧?什么喜欢做的事都没有吗?”
“嗯。”
“你不是很喜欢看书吗?”
“现在看不进去了。”
“那动画片呢?”
“不想看,觉得很无聊。”
“你现在不就在看动画片吗?”
“那是因为有你陪我,要是我一个人就坚持不下去。”
冷小星对我的回答无可奈何,不过还是进一步问我:“为什么以前喜欢做的事,现在都没兴趣了?”
“因为我觉得很虚无,什么都没有意义。”
“是虚无吗?”他半是问我,半是自己问自己。
我点点头。
冷小星沉默良久,我也沉默良久。“虚无”这个词,让我们都说不出话来。
冷小星不甘心,又问我:“那你为什么老哭?”
这次轮到我用怀疑的眼光看他:“哭也不行?”
“不是说不能哭,可总有理由吧。”
对,我是为什么总是哭哭啼啼,像祥林嫂一样呢?
“你是委屈吗?”
嗯,我是有点委屈,因为觉得已经很努力地在活,可别人不理解。
“你是害怕吗?”
可能我也有些害怕。我总觉得身体随时有可能越出可控的范围,各种疑难杂症的名字充斥在我的脑海里,飞速旋转。
“你是担心吗?”
这简直是废话……肯定有各种各样的担心。光是越来越胖的身材和越来越近的论文就够我纠结一万次了。更别提还有男友、家人,五花八门的关系缠绕着我,对哪个都得负责,可我现在又没有能力能负责。
浮想联翩之际,冷小星大喝一声:“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这样啊!”他大概是问得不耐烦了。他的大吼惊醒了我。可这一下,也让我大哭起来。
呜呜呜。
我一哭,冷小星着急了,赶忙哄我,“你别哭呀。别哭、别哭呀。”可我一时却停不下来。
“你干嘛哭啊?我……我也没怎么着你呀。”
“你是没怎么着我,可我就是想哭……你老是问我为什么,可我说不出来,我……我不会表达了。”
“怎么会不会表达呢?”
“我……我有话说不出。”
“所以你就哭?”
“嗯。我控制不了,就是想哭。虽然知道哭也没什么意义,可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讲着什么没有逻辑的话。冷小星不再说话。我拿起桌子上的面巾纸,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哭着。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睫毛翻飞,眉头有点皱,想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这副表情。
“我想,你是不是——我觉得你得了抑郁症了……”
冷小星宣布我得抑郁症的瞬间,我的脑子“轰”地响了一下。这响声不是那种因为受刺激产生的反应,而是突然被点醒了什么事的时候脑中发出的声音。说是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也不算太夸张。我的心情并没有沉重,也没有悲伤,相反却置身在一种幸福的幻想中,觉得一下子释放了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坐在一个花园里,满眼绿色,各种各样的花开着,四周馨香,微风吹来又吹去,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安静。
我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奇诡的感觉赶跑,看着冷小星睁得大大的眼睛,重新思考他刚才提出的命题。虽然我内心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但还是不想就这么承认:“不会吧。我怎么会是得了抑郁症呢?”
“你睡眠不好吧?”
“嗯……有时候不太好,有时候还行,只是每天都做好多梦。”
“无节制地哭?”
“……有点。”
“心里的想法不能表达?”
“因为表达了也没有任何人能懂啊……不过我有时会自己对自己说……”
“想去户外参加活动吗?”
“有时候想,不过到临出发时又会突然觉得没意思,然后可能就不去了。”
“你对自己还有希望吗?”
我摇摇头。
“你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懂你,是吗?”
“除了回力球。”
“回力球?回力球是谁?”
“是我自己想象的能懂我的小伙伴,他就住在对面的楼里,我有时对着对面的楼跟他喊话,然后在想象里回答自己。这样,才觉得还有人陪着我,懂我。”
我的话把冷小星噎得半天都没喘上气来,之后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如—果—这—都—不—算—抑—郁—症,那—你—可—能—是—脑—子—进—水—了。”
冷小星一副严肃的面孔,说完了这句话。
……
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打开「豆瓣阅读」App或网站,搜索本作品,点击「领取」可以免费获得该作品,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