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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故事 | 菲佣莫妮卡在香港的异乡生活

周日故事 | 菲佣莫妮卡在香港的异乡生活 每日豆瓣
2018-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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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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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开玩笑说,香港可以没有高铁,可以没有港澳珠大桥,但万万不能没有菲佣!


周日上午,匆匆走过香港维多利亚公园,很难不注意到那些席地而坐的东南亚女人们,她们或者围成一圈叽叽喳喳的聊天,或者互相分享着自己制作的食物,有的甚至聊到兴起,打开手机的播放键,把音量调到最大,跟着音乐跳起舞来。

周日,这类场景在香港并不少见


她们是香港的外籍家庭佣工,多来自菲律宾、印尼、泰国、缅甸、孟加拉和斯里兰卡等国家。但整个香港劳务市场,菲律宾女佣(以下简称菲佣)和印尼女佣的人口比重高达98%。周日是她们的休息日,分散在香港各地的菲佣们便来到这里,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和同乡欢聚、放松。


早在上世纪70年代,香港大约只有50名菲佣,她们主要受聘于居港的英美人士家庭。而菲佣风行则是80年代之后的事情了,随着香港经济的起飞,香港妇女外出就业,家务劳动需要“假手于人”,不少香港家庭就开始雇用菲佣。


有人开玩笑说,香港可以没有高铁,可以没有港澳珠大桥,但万万不能没有菲佣!菲佣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她们基本都是大学本科毕业,受教育程度高,素质也普遍不低;而且英文作为她们的第二语言,在和雇主沟通的时候也不存在语言障碍的问题;再加上她们专业的家务训练,使得“菲佣”这个身份本身就变成了金字招牌。这些都成为菲佣在香港长期“吃香”的理由。


莫妮卡就是大量菲佣中的一员,她今年52岁,来香港的时间已超过10年。


背景 

从山上远眺,大片大片的绿色森林令人赏心悦目


莫妮卡来自菲律宾中部保和岛的一个普通家庭,大学期间学习会计专业。由于有十二个兄弟姐妹,自然家庭状况好不到哪去,父亲只能够勉强支付她的学费,像所有同学一样,她也需要靠自己打工才能维持上学期间的日常开销。


白天在图书馆打零工,晚上去课堂学习,基本成了她每天生活的构成。在图书馆工作的她,和其他同学相比占据了学业上的优势——六个人需要阅读一本教材,她则第一时间就可以独享。


当时的莫妮卡自信美丽又野心勃勃,希望可以做一名挥斥方遒的职场女强人,最不济也要在本地办公室干一份文书工作。就在那时,她认识了一个叫做费尔南德的男青年,两个人迅速坠入爱河。和费尔南德相处的日子颇为幸福甜蜜,然而这份“甜蜜”也让她付出了代价:一年之后,她怀孕了。


21岁,莫妮卡被迫放弃学业,和菲尔南德匆匆完婚,搬到乡下一室一厅的茅草屋内开始了夫妻生活,她每天的家务就是煮咖啡、做饭、打扫屋子、熨烫衣服。没过多久,公婆的饭馆正式破产。菲尔南德在农场每月45美元的工资,成为了这对新婚夫妇的全部收入来源。

宗教元素路边就可看到


因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节育和堕胎不存在于她的人生字典中。十五年过去了,莫妮卡早已是十个孩子的妈妈。为了接济家里,她自己挣扎着打两份工,每个月收入为55美元。但日子依然过的很紧张,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生活奔波,“哀求老板预付工资”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时间到了2000年,这一年菲律宾仍旧有1/4的人口挣扎在贫困线下。


但莫妮卡却眼见着她两位邻居先后去了香港做起菲佣,寄回来的钱,不仅成功的把五个孩子送进了大学,而且还盖起了两层洋房。


动身 


菲律宾海外劳工组织当年公布了一组数据,菲律宾有1/10的人口工作在海外,利用海外的收入来接济家庭,大部分为女性,从事外籍劳务的工作。总统曾对她们不啻赞美,夸耀她们是民族英雄,为国家做出了巨大的经济贡献。但这同时也造成了无数家庭的分离和破碎,及九百万儿童的留守。

其中一个女儿的在菜市场的照片,一直被莫妮卡带在身边


回到家后,莫妮卡宣布了她即将去香港做佣人的计划。每个孩子的反应各不相同:9岁的女儿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地啜泣着;11岁的女儿说:“大城市很危险,很多坏人,不要去。”15岁的女儿发誓以后走路去学校,这样可以省下很多钱,就不用去香港了;而17岁的女儿最现实,直截了当的问她:“你会寄回来很多钱吗?我是不是以后就可以穿上李维斯的牛仔裤了?”


不管孩子们如何哀求,去香港做菲佣的决心已定。对于莫妮卡来说,近期目标是要把这十个孩子都送进大学,远期来看,这些孩子也要结婚生子,无数的现实问题都需要用钱来解决。


下一步就是解决签证问题。莫妮卡找了一家旅游中介申请了前往香港的旅游签证。一周后,她被拒签了。莫妮卡得到的答复是:你有家庭有孩子,自己跑去香港玩,肯定会被怀疑另有目的。


经过旅行社的“指点”,两个月过后她又重新申请了一次旅游签证,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着重凸显了自己的经济实力:先是找朋友借了一万美元存进银行户口,又开了一张“某外贸公司合伙人”的在职证明。目的嘛,去香港休闲度假兼购物。


一周后,终于拿到了签证。莫妮卡随即开始收拾行李,又语重心长的嘱咐几个儿女要认真学习,听爸爸的话,又让丈夫诅咒发誓一定会等她回来。这些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又吃了几顿爱吃的饭菜之后,她便动身前往香港——那个可以掘到金矿的国际大都市。


工作 


顺利飞到香港,又顺利出关,她就坐着双层巴士到了尖沙嘴,住进了重庆大厦中一间4平米的单人间。也不是没有亲戚,一个远房表姐就在这里做菲佣。在香港一般小康水准以上的家庭才能请的起菲佣。而表姐的主人家就属于这类生活条件不错的家庭,光居住面积就已经达到90平米,这已经很让人羡慕了。但香港毕竟寸土寸金,表姐蜗居在主人家的储物间兼工人房里,不可能有地方留宿她。


莫妮卡可是算着日子来的,周六在旅馆稍作休息,周日就被休息的表姐带去了中介公司。她可无心观赏这座城市的风景,因为她知道在找到工作之前,每一分钟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两天之后,便有了消息,一个香港家庭选中了莫妮卡。面试成功之后,合同一签便是两年,搬进了主人家后,稍事安顿她就开始主动忙活起来。而在等消息的两天时间里,莫妮卡也没闲着,趁着表姐的主人白天上班,偷偷溜了进去,让表姐亲自示范香港人的方式清洁房屋:比如不同材质的衣服要分开洗涤;比如如何使用电熨斗;比如怎样把玻璃擦的又干净又明亮;还需要学会如何搭乘地铁,及在正确的地方换乘正确的路线。


而她的日常工作主要是照顾两岁和四岁的孩子,同时清洁房屋,每个月工资为3500港币。

香港政府公布的最新外佣福利待遇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莫妮卡就分外思念自己的孩子,作为母亲的本能,使得她把对孩子的爱和思念都投射在了这两个孩子身上:白天带孩子去公园陪他们玩耍,晚上则会歪在床边给他们讲童话故事。


没过多久,和莫妮卡在一起的时间远超过自己的父母,孩子们对她产生了感情依赖。当晚上打雷下雨的候,孩子们就会相继跑到莫妮卡的房间,用胳膊紧紧的环着她的脖子,或者蜷缩在她的怀里,寻求她的保护。而她也早就把他们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两年之后,莫妮卡向主人提出涨工资的要求,遭到拒绝。生活的压力逼的她只好再去找一份工作。离开的那天她对孩子们撒谎,要回菲律宾看家人,半个月之后就回来。在单元楼前,他们挥手告别:“莫妮卡,你快点回来啊!我们想你!”莫妮卡也挥手再见,等别过头去,她泪如雨下。


新的雇主是一位有钱多金的单身女性,莫妮卡的工作从照顾孩子换成了清理打扫房子,给偶尔在家的她做饭吃。这份工相比之前轻松了不少,想攒更多钱的莫妮卡和雇主协商好,又去找了一份照顾老人的兼职。


照顾老人一点都不比照顾孩子轻松,莫妮卡两边忙的团团转转,既要保证单身女主人家干净整洁如五星酒店,还需要匹配她的作息时间。而在家属不耐烦的催促之前,她要能及时赶到接手照顾老人。


在照顾老人的期间,她学会了基本的救生常识,呼吸机的使用方法,和搬运老人的技巧。


这些都不难,最难的是安抚老人的情绪。因为老人患有老年痴呆症,所有的对话都需要重复三遍以上,对方才能勉强理解。而且他还和孩子一样,非常抗拒洗澡,每次都会大叫:“玛丽,我不洗澡!我要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走!”莫妮卡边用沐浴露快速洗着他的身体边安慰他:“好的好的,警察一会儿就来把玛丽抓走!”


等老人终于被安排停当,沉沉睡去后,莫妮卡看了看表,今晚的睡眠只有可怜的三小时。一早,她要从村屋坐第一班小巴赶回主人家,因为女主人今天决定在家吃早饭。


家庭 


隔着南海,莫妮卡对自己的孩子“有心无力”。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和他们多联系。每周她都会去商铺买一张国际长途电话卡,每天会在晚上9点整给孩子们打电话,因为这个时间比较空闲:已经吃完晚饭,但是又还没到睡觉的时间。每次通话总计20分钟,四个亲近的女儿每人和莫妮卡交流5分钟,问题基本围绕着“家里还好吧?”“你们最近学习如何?”“身体没问题吧?”。 

留守的男人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悠闲”的日子


二女儿尤其知道莫妮卡的不易,等爸爸不在屋子的时候,她就会小声地和她说:“妈妈,你把钱寄给外婆吧,爸爸都用你的钱买酒喝了!”

挂在家里的世界地图,孩子们经常用手指丈量菲律宾和香港之间的距离


还记得第一个休息日到来的时候,莫妮卡被表姐带到“菲佣广场”和同乡们团聚。没呆多一会儿,莫妮卡就拉着表姐去了邮局,说“有东西要寄回老家”。随后,她从包里掏出了饮料、巧克力、饼干、手纸、耳机、女主人不穿的衣服,塑料珠子串起来的廉价手镯……这些都是莫妮卡用心攒了一周的“收获”,她要把这些东西寄回家,作为送给女儿们的礼物。

丈夫偶尔出去卖卖气球


除了照顾自己的孩子们,还有很多亲戚也需要应付。自从她来了香港,老家关于她的谣言也越传越离谱,亲戚们觉得她现在已经是标准的阔太太了——每天都穿金戴银,还和那些香港有钱人一样大啖鲍参翅肚。而上门借钱的人也多了起来,但都没提什么时候还钱。她丈夫只好一边忙于应付这些亲戚,一边把本就不多的钱送到他们手中。


莫妮卡已经在香港呆了五个年头,这五年她一天都没有回家。甚至连父亲生前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但是身在异乡的她还是决定给父亲办一个体面庄重的葬礼。当然这也意味着需要花费一笔不菲的费用。她和远在澳大利亚做菲佣的妹妹共同负担了所有的丧葬费用,包括生前欠下的医药费,葬礼的花费和亲戚的食宿等费用。钱花出去后,她感觉心里的愧疚感少了几分。


莫妮卡不回菲律宾,除了钱的因素之外,还有另一原因,她不想成为A-A(Airport-Airport):这是戏谑那些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的菲佣而创造的“词汇”——他们从机场坐车赶回老家,和亲朋好友呆上几个小时,就又匆匆回到机场赶飞机回去工作。


唯一的好消息是,现在莫妮卡不用再花钱去买国际电话卡了。她用智能手机每天都可以和女儿们在Whatsapp上面对面视频。只不过孩子们对妈妈在异国他乡的生活变的越来越麻木,而每个人的生活也变的越来越忙碌,从之前每天15分钟的通话,到现在需要挤出时间,才能和莫妮卡抽空聊上两句。


生日那天莫妮卡还是得到了属于她的惊喜:四个女儿亲手做了一个写有她名字的生日蛋糕,点上蜡烛,穿着她寄给她们的衣服,围在蛋糕前,边唱生日歌边录下视频发给了她。只能隔着屏幕眼馋的莫妮卡,心里仍旧甜甜的,坚定的认为为了孩子再苦再累都值得,更庆幸十年前选择来香港做菲佣是正确的。


未来 


莫妮卡已经逐渐适应了香港的快节奏生活,粤语也能听懂七七八八了,更对香港那些本地美食如数家珍。她的穿着打扮也越来越时尚化、都市化:挑选内衣的时候格外注意品牌和质量,也非常看重聚拢和提升的效果;在外衣的挑选上,从庙街的夜市已经进阶到大型品牌服装店;现在就连出门也会画上一些淡妆;遇到周末同乡聚会,还会根据服装的颜色,搭配合适的项链、耳环和手镯等。


不用想也知道,多年的两地分居使得她和丈夫的婚姻早就有名无实。在视频的时候,她悄悄问女儿:“你爸爸有没有和别的女人约会?”女儿在手机那端选择了沉默。莫妮卡最终决定在2013年结束这段鸡肋般的婚姻。


和丈夫协议离婚后,她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失落的是和丈夫从大学时代产生的爱情就这么走到了尽头;轻松的是,重新恢复自由身的她,又可以去约会男人了。


“也许能嫁个香港本地男人呢,拿到绿卡之后,再也不用担心签证问题,可以随时回家看望家人。”这么一想,莫妮卡又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


她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了孩子们的生活,而好运也同样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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