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客厅与爵士乐队

杨殳，自由撰稿人，喜欢散步，也喜欢在散步时用镜头记录“发现”。2017年起，杨殳在街头记录的作品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椅子”，它们形态各异，被人丢弃或随机搁置，呈现出多样的情绪与故事感，与周围的场景构建出参差百态的的城市“流浪客厅”，让人不由遐想。本期城市随机观察，跟随豆瓣友邻@杨殳 在城市的“流浪客厅”里，一起捕捉椅子的情绪。

作为自由撰稿人，杨殳对阅读和写作有极高的热情，在他看来，最理想的状态是当一名“走读生”——多走两步，多读两页，于是可以多写两行。散步的时候，会有很多意外发现和偶遇，这些计划之外的东西会成为他阅读和写作的部分灵感来源。

2017年9月，《流浪客厅》的第一把椅子

散步时，杨殳看到一些椅子不知为何出现在大街小巷，组成一块像“客厅”的地方，这种空间无法被定义，有一种流浪的感觉，《流浪客厅》因此得名。“流浪客厅”有很多种形态，长椅、餐椅、沙发、工学椅、自制座位......参差百态的“流浪客厅”，各具特色又有共性——“临时”。临时，意味着刚刚才形成，随时可结束，是时代一直处于变化中的存在形态。城市本是一个活体，哪会真的按规划图纸设计的来？在规划的道路之外，总会有人踩出新路来；在规划的道路上，也有可能长出“流浪客厅”。

配有茶几的“客厅”

路边“闲人免座”的长椅

舒适的自制座位

杨殳在北方的县城长大，2000年代以前，县城还少有楼房、套间的住房理念，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家里都没有标准的“客厅”，他对“客厅”的想象来自电视——《我爱我家》里典型的城市家庭的客厅空间，功能多样、布局紧凑，在小小的一块地方里承担着家庭成员日常聊天、休闲、娱乐、会客等多种功能。

《我爱我家》中的客厅

杨殳小时候没感受到的“客厅氛围”，在北京的街头看到了，甚至更真实地感受到了——几把椅子摆出一幅聊天的场景，尽管没有人，“客厅”的意味却十足。在这里，熟识的、陌生的对话随时都会发生。

路边由各种不同的椅子组成的“流浪客厅”

路灯下间隔摆放的几把椅子

杨殳曾在夜里散步时在胡同看到过几把椅子，当时他租住的房子里想要一把舒服的椅子，又舍不得买，于是有过一个念头：这椅子没人要我能拿回去吗？但又马上发现，这些椅子的腿被铁链固定在了地桩上，不知道是用椅子占了一块地儿还是为了保护椅子，但无论怎样解释都很有意思。

被铁链拴住的椅子

围栏边的单人沙发

居民楼旁的两个长沙发

在“流浪客厅”，椅子和它们所在的位置、时间组合成载体，为路过看到的人留下想象空间，从一个场景里想象出截然不同的故事，这正是“观察”的趣味所在。

朝阳门外大街孤独的工学椅（2020年2月10日，疫情初）

路边的藤椅（2024年，夏秋之际）

回忆起印象深刻的“流浪客厅”之一，是2020年2月10日中午，昨晚还热闹的朝外大街人车皆不见踪影，主路边却有一把正襟危坐的工学椅，如有一个隐形人在洞察世情——椅子用一把链子锁拴在固定电线杆的钢丝绳上。正是这个场景让杨殳意识到，椅子和“客厅”之后的意义空间，在于其处境，人亦如此。

还有一天晚上，杨殳看到了一场“爵士乐队”演出现场——几把形态各异的椅子、板凳与旁边的桩子即兴组合，像一支具有流浪气质的爵士乐队。杨殳现在回忆起来，之所以会用“流浪”和“客厅”两个词来形容看到的这类场景，或许也与这支“爵士乐队”有关。

“爵士乐队”

杨殳观察“流浪客厅”的十几年恰逢北京城发生巨变的时代——非首都功能疏解、控制人口和建设用地规模、推动城市更新和生态修复、加速轨道交通建设，这座城市的“现代化”水平越来越高，但整改修缮后的胡同“流浪感”大大降低，胡同里、街头上的“流浪客厅”数量也越来越少。

胡同里对坐的两把椅子和桌子，或许是下象棋的地方

他也观察过其他城市的“流浪客厅”。南方城市的“流浪客厅”往往更干净，就好像刚刚还有人坐在那里，或许是因为北方风沙大。北方城市的“流浪客厅”更可能出现在荒凉的路口或野地里，有时与被丢弃的垃圾分辨不清，但要是突然有一个人坐下，却也不太违和。

草丛中的工学椅，不知是丢弃的垃圾还是故意摆放在这里

“流浪客厅”以外，杨殳还观察过“迷路单车”，这些以奇怪的姿势和形态出现在奇怪地方的单车，像城市里迷路的人一样。

石头后的单车

树林中缺少车轮的单车

路边倒立的单车

城市里的每一类物品和它所处的场景都能组成有特定意义或功能的“空间”，杨殳未来还想在“城市”这栋房子里继续探索，也许会去找找这栋房子里的“卫生间”和“卧室”——这两处是房子里最私密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是一座城市里不怎么公开示人的角落，想必能观察到更有意思的人、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