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mmy Tangs糖力
Tammy Tangs糖力是由一对80后夫妇Tammy和Max共同经营的女装品牌。毕业于服装设计学院的Tammy在2009年创立了个人服装设计工作室Tang studio，2011年和Max一起创立了Tammy Tangs糖力，至今Tammy一直出任品牌设计总监，Max则负责经营管理。Tammy Tangs糖力以“温柔的力量”为品牌理念，意在助力现代女性成长，让每一位女性都变得温暖而有力量。
专访现场，左Max，右Sam
第一次约Max见面的时候他正在欧洲游，正式采访时他刚从瑞士回来不久。
Sam：几年没见，最近怎么样？看到你的朋友圈知道你们正在欧洲家庭旅行，在欧洲的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Max：有许多有意思的体验。在欧洲的时候因为信号不好，我们很少用手机，但是我发现那段时间我很幸福，我接触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更有实感。我们早上醒来之后会在湖边吃早餐，女儿在一旁喂白天鹅吃饼干，和它们玩耍。那种场景我记忆中在家里没有发生过，在家的时候早上一睁眼就要拿起手机看各种会议信息。
现在线上做任何事情都太方便了，比如网购，我总感觉好像我应该要下单买点什么，之后一逛，一两个小时过去了，但我在这个过程中什么快乐都没有。但当我在欧洲的时候，我放下手机，没有任何信息干扰地去逛街，到了超市才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做什么菜，这是一种很具体的生活，回家后我也尽量不看手机了。
Sam：你让我想起我最近很关注的具身哲学，具身哲学认为，过去人们的感知只是单纯地停留在大脑的认知层面，但身体与大脑之间是有连接的，知识应该在一个具体的情境被理解。要亲身去一个实实在在的环境，让自己身处其中，而不是仅仅看着一本书、一张地图、一部纪录片，要有一种具身的感受，人才能获得更立体的、真实的信息，单一地通过一个介质或者媒体是没有办法获得这些感受的。
Max：就像我和你在朋友圈里彼此点赞100次，都不如我们现在这样当面聊天的体验来得好（笑）。
Sam：你这次一共去了几个国家？给你带来了什么感受？
Max：我去了瑞士、意大利和希腊。印象最深刻的是在瑞士的时候，我观察到每个人都很勤劳，比如我入住的酒店，一位清洁人员就可以负责打扫一整栋楼。他们和机器人配合，包括垃圾处理这些都是自动化的，所以效率很高，薪酬也很高。大家都很勤劳、体贴，把所有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在酒店也让我感觉像在家里一样，舒服自在。
我觉得这跟他们的观念是有关系的，历史上发生的宗教改革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很重大的改变。瑞士通过宗教改革之后，人们的工作和信仰是结合的，他们的工作状态很纯粹。但没有经过宗教改革的国家， 工作、生活和信仰是分离的，工作只是为了赚钱糊口，不是为了内心的梦想或者信仰。
所以从欧洲回来之后，我经常跟大家说：“我们要重新理解什么是纯粹。”
Max和女儿在欧洲
Tammy Tangs线下门店
Sam：在从电商到线下实体门店的转型过程中，对于消费者的理解有没有发生变化？
Max：有很大变化。做电商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直接、面对面地接触消费者，只能通过平台给我们提供的数据和消费者进行沟通，这种沟通显然是缺乏效率的。转型到线下门店之后，沟通效率提高了，我们可以和设计师团队到不同的市场去接触消费者，也会一起逛我们的门店，这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尤其是联营模式中，我们在不同城市的当地团队都非常专业，他们都在零售业深耕多年，很了解消费者需要什么。其实有时候消费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像乔布斯说过，如果当初他全听消费者的，肯定做不出苹果。
Sam：你们很重视消费者的声音。
Max：是的，联营模式让我们能保持听到消费者的反馈。我们当初开始测试联营时，效果超出想象，月销量比直营门店增长15%左右，原因就在于联营模式中有当地团队，他们的本地化管理做得比我们自己的团队强，当地团队有人际网络资源优势，所以我们是强强联合，1+1>2。做联营是又一个增长契机点，让我们成功在下一波增长中拥有更坚实的扩张路径。
Sam：其实线上线下不外乎就是一种选择，或者说如何组合这些渠道。现在面临这么多渠道，你是否会觉得难以抉择，会有一些管理维度上的压力与困难？怎样才能平衡这么多渠道，同时还要保证每个渠道所传递的品牌形象、价值是一致的、协同的？
Max：你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很多朋友问过我这个问题：“只做好一个渠道，‘在一棵树上吊死’，会不会很危险？”我的想法是，能只做好一个渠道也是一种实力。面面俱到是很难的，一定会有一个最核心的渠道。
对于服装行业来说，线上和线下我认为是不同的商业类型，线上卖的是款式，线下卖的是解决方案。现代人都很忙，按照亚当斯密所说，社会需要分工，需要每个人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情。比如今天我是一位金融行业从业者，我不擅长穿搭，但我对美也有要求，怎么办？我可以找专业的人帮我解决问题。当我走进一家服装店，有专业的服装顾问帮我做搭配，我可以在这里解决整个季节的衣服。线下门店的顾客通常不是单纯为了一件T恤、一件衬衫而来的，他们需要一套解决方案。我认为糖力就更加适合这种线下模式。至于问我要怎么平衡所有渠道，我建议不要平衡，必须要想清楚哪个平台最适合你。
Sam：做过实体门店之后，你如何看待电商平台提供的数据？
Max：有一段时间我认为我们被平台的数据误导了，数据好并不一定说明我们真正做得好。就像有的服装款式并不是我们真正想做的，但是它们迎合了市场，所以销售数据特别好，导致设计师们也变得十分经验主义、功绩主义，只关心销售数据是否好看。
电商平台的好处在于有明确的交易节点，但交易节点是虚拟世界里的，当有了一个实体的门店之后，交易是在实体空间里完成的，我们可以真实地看到各种各样的消费者，这样直接地接触消费者让我们比在电商时期进步更快。
Sam：电商让企业运营越来越数字化，这其实让营销变得更加抽象，消费市场变化了，但企业管理者不一定能真切地感受到，有时候拿着一堆报表时，消费者变成了一堆数字，反而不知道他们在实际的消费场景中的购买心理。当企业规模越来越大时，创始人和决策层反而越来越远离消费者，但同时他们又要负责做出重大决策。
Max：所以人类从中世纪走出来，走进现代科学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志就是回到现实，现代哲学也渐渐出现了回到现实的转向。当做了太多虚假的、虚空的假设时，人们会离现实越来越远。不要活在想象之中。
一切知识都来源于经验，但又不只来源于经验，知识起始于经验，但当一个人亲自感受过它们之后，知识才会真正成为那个人的经验。我并非否定经验主义，经验主义对于人类走出愚昧阶段起到重要作用。
Tammy Tangs的使命与愿景
Sam：糖力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作为创始人，你和太太Tammy有什么变化吗？
Max：糖力的发展过程反映的就是我们的生活历程。就像Tammy，一开始她是一个比较内敛的女生，后来成为品牌的创始人、设计总监，她越来越自信、有力量，但她那股温柔、内敛的力量也从未消失。
最初我们曾经把糖力的风格设计得非常甜美，而后又有一段时间风格特别刚硬，但这两种风格都不适合糖力。在这样的一个历程当中我们的定位自然而然地越来越清晰了，最终蜕变为“Gentle Strength（温柔的力量）”，温柔而有力，让每一位女性都变得温暖而有力量。最开始就是因为我的太太姓唐，大家叫她Tammy，所以我们创业时决定品牌就叫Tammy Tangs糖力，代表的是一种女性力量。
Sam：你们的人格、精神，是影响了你们的品牌文化的。
Max：是的，要做自己理解的东西。我们做不了“强硬”的产品，因为我们本身性格并非如此，不能够很好地理解那种风格，这勉强不了。我们想要传达的是女性内在的力量，笃定温柔也是一种力量，不是为了谁而温柔，而是一种自我认知，这种力量不是想控制谁，而是只想用自己的力量影响世界。就像“力量”的英文我们选择的是“strength”而不是“power”，因为“strength”更能表达一种内在的韧劲。
Sam：经营糖力的过程中，当意见不合的时候，你们怎么处理？
Max：我们有一段矛盾比较多的时间，经常在公司、家里发生争吵。但是现在回头看，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反倒打磨了我们的人格、性格、处事方式，包括对家庭生活、两性关系的理解。我们在这个过程中确定了原则、找到了平衡。这不仅是Tammy作为一位女性的成长过程，也是我们两个人的成长历程。
Sam：听起来你们是希望平衡工作和生活的。
Max：是的。我们以前也是回家了还一直聊工作，聊多了又容易焦虑，晚上睡不着。大概在我女儿 4 岁的时候，有一天我们吃饭，在饭桌上还在聊工作，我女儿就拍桌子说：“能不能不聊服装了？能不能不说女装？”（笑）
我们提倡大家尽早完成工作，多回家陪家人。要给个人生活留下足够的空间，更多地体验生活，才能更好地理解人生，做出更好的产品。
Sam：在内部管理上，怎么让品牌文化和企业文化能够真正融合？比如温柔的力量，如何在你们的企业文化里有所体现？
Max：我们致力于在内部体现一种温柔的充满人性的关怀。我们在上班时间、假期这种制度性的管理上很宽松，但对于员工的价值观的要求是比较高的，首先考核的是“真诚”。这也是一种既有温柔又有力量的体现，什么事情是可以放松的，什么事情是要严肃对待的，我们对此很清晰。
选人的时候要严谨，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也许他们刚开始能力不是最强的，但因为他们道德水平高，从长期来讲我们更容易形成互相信任的关系。我认为信任才是最关键的，是企业文化里最核心的要素。因为互相信任，我们不需要再跟大家谈严苛的制度，制定复杂的激励机制。信任可以极大地降低沟通成本。
Sam：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成员少，沟通起来比较直接，随着公司规模扩大，人员增多，你们有没有产生交流上的问题，经历在沟通上产生鸿沟的情况？
Max：我举一个例子，刚开始我们招设计师并没有很高的要求，他们只要能保证每个月产出几十个款式就可以了。然后我们设置一些标准来判断设计师的能力，比如说看每个季度每个人产出了多少件“爆款”，销量在中间区间的有多少，尾部的又有多少，当时许多设计师的成绩按照这个标准来算的话，是符合算法的，也就是说在算法看来，这是好的、合格的成绩。
这样最终产生了一个问题，设计部门充满了功利主义，他们认为销售数据好看就行了，款式卖得好，这就够了。但实际上时间越长，沟通成本越来越高，糖力离我们理想中的品牌的样子也越来越远。公司规模也越来越膨胀，但是为什么到最后大家会不欢而散呢？所以我们决定做出改变，只要真正志同道合的人。
Sam：你是否认同一个品牌能不能做成，其实在创业初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Max：刚才我们提到一个概念叫代偿。当某方面有短板的时候，就得在别的地方做补偿，当产品不够有优势的时候，就要用更多精力去做推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代偿行为？我觉得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于创始人的思想，他是功利主义的？还是以价值为导向的？他是否以一种纯粹的东西为导向？
功利主义会导致他不在乎产品，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做好产品而来的，产品只是一个工具，目的是为了赚钱，甚至他觉得品牌也只是工具，Sam也是工具（笑），那就麻烦了。总之他没有把人的价值当作最终目的，没有把消费者、自我价值的实现当作目的。因此他当然没有动力做产品研发、持续升级产品，包括提升他自己，但是会不断花高价请人才、做营销。
Sam：就像很多一开始就以销售为主导的企业，销售部门在整个组织里的威信和权力是很大的。这样导致一个问题，当这些销售导向型的企业想要做一些战略调整的时候，实际上很难推进，因为销售部门不乐意。
Max：当然一开始创业都是困难的，要努力求生存，但很多公司即便经历了很多困难也会一直保持稳定的价值输出，因为创始人的人格是稳定的，他的人格不会发生太大的“漂移”，就能输出稳定的品牌、稳定的产品。这样的公司是不会以销售部门为最大比重的。销售固然重要，但最终人们看的是产品、品牌，看的是与众不同的品牌文化。找到了自己的坚持才会找到最强的战略支点，我觉得对于糖力来说那个支点就是使命，以促进人性为目的的使命。
Sam：你觉得糖力获得现在的成绩有哪些客观的因素？
Max：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叫《好战略，坏战略》，书里说一个好的战略，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个是企业家本身内心很想做这件事。这是首要条件，但内心想做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做，所以第二个条件是市场允许做。比如市场有没有这方面的机遇？第三个条件是企业有没有能力做，就像糖力当年想转型，是因为我们线上经营的体量已经让我们有了足够的利润，支撑我们做转型。当时我们三个条件都具备了。
Tammy Tangs风格画册
Sam：你如何理解“美”？
Max：从“生意人”的角度出发，我认为“美”需要满足一些一般性、普遍性的需求。就像温柔的力量，难道只有中国人需要温柔的力量吗？我们想要的是一种不只适合中国市场的“美”。
还有就是一种促进人性而不是贬低人性的美。举个例子，如果设计女装是为了取悦男性，为了让男性看得懂，然而女性本身并不喜欢，这就不是美。就像道德一样，道德跟价值观是两码事，人和人有不同的价值观，但道德一定是具有普适性的。找到道德的基准，这很关键。
Sam：关于你对美的普遍性的理解，隐含着你对糖力的一份期待，你想象中的糖力的最终形态应该是怎么样的？
Max：作为企业经营者，我有帮助更多人、满足更多消费者需求的愿景，在未来，全球化肯定是我们必须要走的道路。重要的是我们内心有这样的想法，即便糖力现在还没有走向全球，我们也要有一种全球化的视野。虽然现在我们的市场是在国内，但我们要面向国际学习优秀的东西，我们跟别人还具有很大的距离，先要虚心学习。
Sam：当下有一波又一波的时尚浪潮涌现，你如何看待这些风潮？糖力在时尚产业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Max：我们是一个商业品牌的角色。作为商业品牌，我想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做我们认为对的事情。在面对很多潮流、思潮的时候我们要思考，就像有一段时间非常流行科技感，再过一段时间又提出“反科技”，之后又有了赛博朋克、元宇宙……面对这些不同的思潮我们要保持思考，用我们自己的价值观来消化，消化我们认为是对的那些东西，往内走，在自己的内在世界里找回本身，而不是什么是潮流就做什么。
虽然现在糖力的影响力不算大，但我们也是时尚产业的一部分，也在做着对消费者产生影响的事情，那就应该给消费者带来一些较为正面的影响，促进人性的发展。
Sam：在欧洲的时候，你觉得他们的生活方式、追求的东西，跟我们会有一些什么样的区别？
Max：有很大不同。这也涉及到全球化的问题，我始终认为不能把中国市场当做一个孤立的市场来看，大家都是全球化的一部分。有一个很关键的一个节点是1万美元，一个国家人均GDP在1万美元以下的时候，人们很少会谈论价值，更多谈论的是生存。
其实现在很多人从事的并不是自己喜欢的工作。所以他们白天工作，晚上需要有空闲时间做一些个人爱好的事情。如果没有个人爱好就上网看看，看看短视频等等。为什么现在短视频平台的用户使用时长这么长？因为人们精神空虚，生活压力、工作压力很大。
在工作中找不到归属感的人更容易受到社交媒体网红效应的影响。如果工作本身让人感到有价值，也许下班的时候就会真正地回归生活。欧洲人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把信仰、工作和生活融为一体，工作的时候已经很开心了，下班的时候就会回归生活，而不是下班了之后感到焦虑、空虚，他们会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去户外、见朋友。
Sam：这给你带来了什么思考？
Max：我们的时装要朝着这个方向改变：越来越舒适、全天候，让人们在各种不同场合都能实现着装的愉悦感。我经常强调我们做这件衣服，要不止在中国有市场，而且要符合世界性的需求，版型可能会有不一样，但舒适度、材质、给人的感受可以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们中国品牌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是因为我们对美、对行业的理解还不够，对人性的理解也还不够。
结语
图片均由Tammy Tangs糖力提供
采访 | Sam Lu
作者 | Carmen
设计 | Gra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