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赵剑波
图片 | 网络
2025年11月下旬，人民银行牵头召开的打击虚拟货币交易炒作协调会议，抛出了一枚影响深远的监管信号：不仅重申虚拟货币相关经营活动属非法金融活动，更首次在官方表述中明确稳定币是虚拟货币的一种形式，直指其洗钱、诈骗与违规跨境转移资金的风险，强调禁止性政策不动摇。与此同时，香港稳定币发牌制度正式落地，欧美、日本、新加坡等经济体加速搭建监管框架，全球对稳定币的治理呈现“合规放行”与“坚决禁止”的鲜明分野。中国大陆为何在全球浪潮中坚守禁止路线？这一选择背后，是关乎货币主权、金融稳定的深层考量，更将深刻影响资金流向与市场主体的选择边界。
红线清晰：稳定币的非法属性与监管逻辑
此次会议的监管表态，并非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而是对2021年以来监管路线的强化与明确。四年前，央行等十部门已将加密货币交易、挖矿、ICO等列为非法金融活动，仅保留个人持有这一模糊的灰色空间。而此次监管升级的核心，在于彻底终结了稳定币的“身份争议”，划定了不容逾越的两条红线。
其一，稳定币被正式纳入虚拟货币监管范畴，彻底剥离其“合规支付工具”的伪装。作为锚定法定货币、大宗商品或其他资产的加密货币，稳定币虽以“价格稳定”为噱头，但其区块链技术带来的匿名性与跨境性，与反洗钱、客户身份识别（KYC）要求天然矛盾。不法分子可通过混币服务、多平台兑换掩盖资金流向，上海浦东新区法院2025年宣判的案例中，犯罪团伙正是利用USDT等稳定币，三年非法换汇65亿元，绕开传统金融监管形成“地下钱庄”式通道。会议明确指出，稳定币当前难以满足合规要求，其非法集资、违规跨境资金转移的风险已成为现实威胁，这一定性为后续监管执法提供了清晰依据。
其二，监管态度传递出“官方主导人民币数字化”的核心逻辑。就在持续打击虚拟货币相关活动的同时，央行已在北京、上海布局数字人民币运营中心，推动其在零售支付、财政支出、跨境试点等场景的广泛应用，累计交易额已突破数万亿元量级。在监管层看来，人民币的数字化进程必须由国家主导，以数字人民币为核心构建法定数字货币体系，而非将支付结算与跨境资金流动功能，交给锚定美元、港币等资产的私人稳定币。这种“排他性”选择，本质是对货币发行权与金融基础设施主导权的捍卫。
全球经济体的治理思路差异一目了然：欧美、香港等地走的是“先立规则，择优放行”的路径，通过发牌、审计、消费者保护等机制筛选合规稳定币；而中国大陆则坚持“先划红线，杜绝风险”，先将所有不受控的稳定币定义为非法，再聚焦构建自主可控的法定数字货币生态。这一差异的根源，在于不同的货币与资本项目管理框架——对于资金自由进出的经济体，稳定币可作为金融基础设施补充；而在实施严格资本管制的中国，未经批准的跨境稳定币无异于规避外汇监管的“隐形通道”，可能引发大规模资本外流，冲击货币政策与金融稳定。
禁止背后：货币主权与金融安全的双重守护
中国大陆选择坚守禁止路线，绝非对创新的排斥，而是基于货币主权、金融安全与全球竞争格局的战略考量。当前，全球稳定币总市值已逼近3000亿美元，其中美元稳定币占据99%以上的主导地位，美国通过《GENIUS法案》将稳定币与美元深度绑定，既为美债市场注入流动性，又以“数字美元化”渗透全球金融体系，强化美元霸权。在土耳其、尼日利亚等新兴市场，美元稳定币已成为规避本币贬值、绕开外汇管制的工具，呈现出货币替代的早期迹象，这为其他国家敲响了警钟。
对中国而言，稳定币的潜在威胁直指金融体系的核心防线。一方面，稳定币的去中心化设计可能弱化货币政策传导效果，若大规模用于支付或储值，可能形成平行货币体系，挑战央行货币发行权这一核心主权；另一方面，在资本账户尚未完全开放的背景下，稳定币的跨境流动特性为非法资金转移提供了便利，可能加剧资本外流风险，削弱宏观调控的有效性。更值得警惕的是，部分不法分子已将稳定币作为诈骗新载体，如2025年8月曝光的“中国稳定币”APP，以“国家战略项目”为幌子骗取数万投资者资金，严重危害群众财产安全。
从监管实践来看，中国的禁止性政策并非“一刀切”的封闭，而是“守正”基础上的审慎探索。监管层明确提出要动态评估境外稳定币发展，研究人民币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数字化路径，不排除未来推出人民币版稳定币的可能。这种“先防风险、再谋发展”的思路，与数字人民币的推进形成互补——通过法定数字货币抢占技术制高点，同时以严格监管隔绝私人稳定币的风险外溢，最终实现“以我为主”的数字化转型。香港的稳定币发牌制度，更可视为离岸市场的“试验田”，其“持牌运营+沙盒监管”的模式，为全球稳定币治理提供了差异化样本，也为内地未来的制度创新保留了观察窗口。
深远影响：资金流向与市场选择的重构
央行的明确禁令，正从根本上重构境内资金流向与市场主体的选择边界。对资金流动而言，禁令将进一步压缩虚拟货币相关的非法资金通道，迫使资金回归正规金融体系。此前部分游离于灰色地带的资金，或将转向数字人民币相关应用场景、合规跨境金融产品等合法渠道，这既有利于提升金融体系的资金配置效率，也能降低非法资金流动带来的系统性风险。同时，禁令将强化资本管制的有效性，遏制通过稳定币实现的“曲线外逃”，为人民币汇率稳定与宏观经济平稳运行提供保障。
对企业而言，这一政策清晰划定了合规经营的红线。境内企业被禁止参与稳定币的发行、交易、推广等相关经营活动，银行及非银行支付机构需加强资金流向监测，对涉虚拟货币的资金流动采取冻结账户、立案调查等措施。这意味着企业需主动剥离相关业务，聚焦合规领域的数字化创新，而蚂蚁数科、京东等企业对香港稳定币牌照的申请热情，也反映出市场主体正通过离岸市场寻求合规发展路径。长期来看，禁令将引导市场资源向法定数字货币、合法跨境支付等领域集中，推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
对家庭和个人而言，政策传递出明确的风险警示信号。个人持有虚拟货币的灰色空间虽未完全关闭，但交易炒作活动已被明确禁止，参与相关活动将面临资金损失、法律风险等多重隐患。这将引导普通投资者远离虚拟货币投机，转向存款、理财、基金等合法理财渠道，树立理性的投资观念。同时，数字人民币的持续推广将为居民提供更安全、便捷的支付选择，逐步培养公众对法定数字货币的接受度，为人民币数字化转型奠定群众基础。
结语：慢与稳的战略定力
在全球稳定币治理“竞速”的背景下，中国大陆选择的禁止路线，彰显了“慢即是稳、稳即是进”的战略定力。这一路线并非拒绝创新，而是拒绝以牺牲金融安全为代价的盲目跟风；并非封闭保守，而是坚持以国家利益为核心的自主发展。当欧美国家在“创新与风险”之间寻求平衡时，中国以更坚决的态度守住了金融安全的底线，通过数字人民币的先行先试抢占了技术与制度制高点。
未来，全球稳定币市场的竞争将日趋激烈，监管框架的差异也将塑造不同的发展路径。中国大陆的禁止性政策，既是应对当前风险的必要举措，也是为未来参与全球金融治理积累筹码。随着数字人民币跨境试点的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深化，中国或将在合适的时机，以更主动的姿态参与稳定币的全球规则制定，实现“守得住风险、抓得住机遇”的长远目标。在这场关乎货币主权与金融未来的博弈中，中国的选择，始终以维护国家金融安全、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为根本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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