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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起源与精神分析
基础:萨特的“他者的
凝视”与拉康的“目光”
凝视理论(The Theory of the Gaze)是传播学、文化研究、电影理论和后结构主义批判的核心概念之一,它探讨的是观看行为与权力结构、主体性构建以及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复杂关系。凝视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视觉活动,更是一种社会编码和权力运行的机制。它将观看对象(客体)放置在特定的关系框架内,从而确立了观看者(主体)的权威和地位。该理论的演变经历了从精神分析学、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到后殖民主义文化批判的多个阶段,其核心始终围绕着“谁在看?”“在看什么?”以及“观看带来了什么后果?”这三个根本问题。
凝视理论的哲学基础可以追溯到法国现象学和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在萨特的代表作《存在与虚无》中,“他者的凝视”(The Look of the Other)是一个核心概念。萨特认为,当我们意识到自己被他人观看时,我们就失去了作为自我意识的纯粹主体性,被客体化。
萨特举了一个著名的例子:一个人正在偷看钥匙孔,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观看行为中,是纯粹的主体。然而,当他突然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别人看见时,他瞬间从主体(观看者)变成了客体(被观看者)。这种被“他者”凝视的体验,带来了羞耻感和恐惧感,证明了凝视是一种剥夺主体性的力量。它迫使我们从外部视角审视自己,将我们的自由和可能性定格在他人的判断之中。
在此基础上,法国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进一步发展了这一概念,提出了“目光”(The Gaze/Le Regard)的区分。拉康区分了“眼睛”(Eye)(即生理上的观看)和“目光”(Gaze)(即无所不在、系统性地观看)。拉康认为,目光是一个永远无法完全捕捉和把握的、潜藏在视觉场域中的幽灵般的存在。它代表着一种社会符号秩序,我们总是感觉自己处于某种结构性目光的监视之下,尽管我们并不知道是谁在看。在拉康看来,人类主体从进入符号界(语言和文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这种目光所建构和规训。这种目光本质上是权力意志的象征性体现,它要求我们在社会规范中调整自己的行为和身份。
惯习的生成并非随机,而是深深根植于个体的社会历史背景和其所处的凝视理论真正进入传播学和文化批判的核心领域,是在20世纪70年代,通过英国电影理论家劳拉·穆尔维(Laura Mulvey)的经典论文《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Visual Pleasure and Narrative Cinema)提出的“男性凝视”(The Male Gaze)概念。
穆尔维结合精神分析理论,对好莱坞经典电影的叙事结构进行了彻底的批判。她认为,主流叙事电影的观看机制是按照异性恋男性观众的欲望和视角来编码的。这种凝视机制包含两个核心方面。一是偷窥癖(Voyeurism):观众被赋予一种通过电影屏幕偷窥女性的快感。女性角色通常被剥夺了主动性和情节推动力,成为被观看的静态对象。这种观看带来的是一种与对象保持距离并对其进行控制的权力感。二是恋物癖(Fetishism):电影将女性的身体或身体的特定部位进行碎片化和过度美化,将其变成一种“令人愉悦的物”(fetish)。这种做法旨在消除或减轻男性观众对于“阉割焦虑”的恐惧,方法就是将女性身体简化为一种完美的、无威胁的符号。
穆尔维的批判核心在于,这种男性凝视机制将女性观众置于一个分裂的位置:她们要么必须接受男性主导的观看视角,将自己客体化;要么就必须以“变装”的方式,在心理上认同男性的主体性。因此,“男性凝视”不仅是一种审美倾向,更是一种文化政治工具,它在视觉媒介中复制和巩固了父权制的权力结构,使女性在视觉上成为被动的被观看者。这一概念的提出,标志着凝视理论从抽象的哲学探讨走向具体的媒介分析和社会批判。
随着凝视理论的应用范围扩大,学者们开始将其用于分析殖民主义和文化霸权问题。在这一领域,凝视变成了权力不对等关系中对异文化的观看、分类和控制。
社会学家约翰·厄里(John Urry)提出了“旅行者凝视”(The Tourist Gaze)。他认为,旅游业并非一种中立的休闲活动,而是一种结构化的观看实践。游客的凝视被旅行社、媒体、纪念品等事先编码和构建,他们期望在旅行地看到一系列刻板印象(例如,泰国的“异域风情”、非洲的“原始部落”)。这种凝视将旅行地简化为一系列可消费的景观,并在这个过程中,将当地居民变成了背景中的“真实”道具。旅行者凝视的核心在于寻求安全范围内的差异,并最终强化了旅行者作为全球主体的优越感。
更为深刻的是,后殖民理论家对“殖民凝视”(Colonial Gaze)和“东方主义凝视”(Orientalist Gaze)的批判。学者如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指出,西方通过其学术、文学和媒体构建的“东方”,并非真正的东方,而是一种服务于西方霸权和自我定义的想象性客体。这种凝视将东方描述为神秘的、停滞的、落后的,从而合理化了西方的殖民统治和文化干预。殖民凝视本质上是一种权力关系中的他者化(Othering),它通过视觉和文本将他者边缘化、本质化,并剥夺其复杂的主体性。因此,凝视成为一种知识生产机制,服务于统治者对被统治者的控制和支配。
在现代传播媒介中,凝视理论发展出对监控、技术、数字控制的批判。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的“全景敞视主义”(Panopticism)是理解现代社会监控机制的关键工具。
福柯借鉴哲学家杰里米·边沁设计的“全景监狱”,指出现代社会已经演变成一个巨大的“全景敞视”结构。在这个结构中,中央的看守者可以随时观察到所有的囚犯,但囚犯永远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正在被看。这种“被观看的可能性”迫使囚犯进行自我规训,自发地调整自己的行为以符合规范。全景敞视的凝视是非对称的、内化的和匿名的权力运作。它将规训从外部强制转移到个体内部的自我监控,成为现代社会主要的权力技术。
进入数字时代,全景敞视演化为“数字凝视”(The Digital Gaze)或“数据凝视”(The Data Gaze)。在社交媒体、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监控的时代,我们不再是被一个监狱塔楼中的人观看,而是被无处不在的算法和数据流观看。我们的每一次点击、购买和定位都被记录下来,形成一个庞大而详尽的数字画像。数字凝视将福柯的全景敞视从纪律工具扩展为商业控制和社会预测工具,对个体的隐私、自主性和自由构成了新的挑战。
面对凝视所蕴含的强大权力,传播学和文化研究也探索了主体性重建和抵抗策略,即如何进行“反凝视”(Counter-Gaze)。反凝视是一种拒绝客体化、颠覆观看权力的实践。它通常采取以下形式:
主体性的重申:被凝视者拒绝接受预设的客体角色,通过直接回望镜头、挑战刻板印象或控制自己的视觉再现(Self-Representation)来夺回观看的权力。例如,在肖像摄影中,被摄者直接而坚定地凝视镜头,挑战了观看者舒适的偷窥位置。
符号的颠覆性重构:通过挪用和嘲讽主导文化的视觉符号,解构其意识形态意义。例如,边缘群体利用自拍、短视频等数字工具,主动构建自己的叙事,推翻媒体长期施加的他者化框架。
抵抗性的公共领域:在公共空间或数字平台上,创造出允许多元、非规训的观看和被观看的环境。这包括建立去中心化的信息共享平台,挑战由商业算法主导的、高度规训的视觉秩序。
视觉世界是一个充满权力角力的场域,每一次观看与被观看,都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重塑社会的主体与客体关系。未来研究将持续关注在虚拟现实、元宇宙等新兴媒介空间中,凝视理论如何应对“去中心化”与“全沉浸式”技术带来的新的权力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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